《扶光纪事gl》韵律的红月

14、旧梦·真相

　　按照霜晴的推测，眼前这个老板娘一定是为引诱她们假冒的，而真正的老板娘，应该就是被困在更衣室里的那个。

　　踱来踱去的脚步声渐缓，那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不错，我只是为避人耳目，暂借一下她的身份。”

　　得到了回应，霜晴便继续问道：“是你拿了水滴草？”

　　“是。”那人没有否认，“我只为交付任务，完事后自会放你们出来，你们不用担心。”

　　见交涉有效，霜晴尝试从这人口中套出些有用的线索，从而将这梦境世界里的主线梳理出来。

　　“如果你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可以告诉我，我们来帮你。”她假意作出焦急的模样，“只是我们也需要水滴草。”

　　“不好意思，水滴草不能让给你们。我必须亲手将水滴草交于那人。”外面的人果断拒绝，“只要我完成了任务，就可以带着小姐离开那黑暗的泥淖。”

　　说到这里，她的情绪变得有些高涨，语气里突然多出了几分热情。

　　“你们不知道，我家小姐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女孩子。她应该活在阳光下，自由自在地追求她想要的人生，而不是困在看不到头的混沌中受制于人。”

　　窗外阴云涌动，几滴细细的雨丝飘洒在窗子上，温柔且克制。

　　“这和你抢走水滴草有什么关系呢？”沈筠溪顺着霜晴的意思接着往下问。

　　“那人告诉我，只要我能想办法找到水滴草，交给她，她就能还小姐一个自由。只是那水滴草极其稀有，价格过于昂贵，我没有办法才……”

　　即使隔着一层帘子，她们看不到外面人脸上的表情，仍能从她的声音里感受到希冀。那人二十多岁的年纪，此刻听起来却像个满怀憧憬的少女。

　　霜晴刚想继续问下去，却听到开门的声音，又一阵脚步声传来。她急忙躲到角落里，敛声屏气，用手势提醒余下的两人噤声。

　　压抑的气息席卷而来，房间内静得可怕。困在更衣室内的三人不敢拉开帘子去看外面的状况，只能被动地等待下一步的发展。

　　几声阴森的冷笑声传来，气氛仿若凝固。

　　“你在和谁说话？”低沉喑哑的声音如一声闷雷，将空气中的沉抑晕染开来。“嗯？大歌星忠实的小丫鬟。”

　　这个声音……

　　霜晴虽然是第一次听到，却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曾经在哪里听过很多遍，却又和想象中稍微有些出入。

　　虽然没看到脸，她却一瞬间想起了苏美奂生日那天，她从冯家出来时感应到的金发女人。

　　不知哪里生出的笃定，霜晴觉得一定就是她。

　　“我只是在自言自语，这水滴草实在来之不易，好在最后拿到了。”那假冒的老板娘语气镇定自若。

　　见气氛好像有所缓和，霜晴一行人按耐不住好奇心，悄悄拉开更衣室帘子的一角，试图窥见外面的情况。

　　黑发的年轻女子小心翼翼地掏出装着蓝色汁液的小瓶子，捧在手心里。瓶中是海水一样的蔚蓝，闪耀着流沙状的白色光点，焕发出纯洁宁静的气息。

　　对面黑衣人伸出苍白枯瘦的大手，绿眸如一滩腐化的死水，唯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欲望暗暗涌动：“很好，交给我。”

　　年轻女子双手奉上那蓝色的小瓶子，那虔诚之势如向神明供奉世间难得一见的宝物。

　　“小姐呢？她在哪里？”她望向对面黑衣金发的女人，眼眸瞬间明朗。

　　“她呀，很快就会来找你……”对面的女人接过瓶子，揣入黑色外衣的口袋之中，涂着暗红色口红的薄唇向侧边轻轻一扯，冷笑着说，“到你的坟前。”

　　霜晴等人察觉到危险，将掀起的一角帘子放下，齐刷刷蹲在更衣室最靠里的角落。只听外面“砰”的一声，随后是人体倒地发出“噗通”的声音。

　　这一声就像打进了霜晴心里，致使大脑发麻，一阵空白。

　　当年盛京变故，皇宫里充斥着这样“砰”的巨响，随后带来的是火光，是鲜血，是数不尽的尸体和与额尼多年的离别……

　　离开盛京的四年，这声音不时地萦绕在她耳边，成为她一生的噩梦。

　　“娇儿！”天空一声惊雷，六月玫撕心裂肺的一声哀嚎从上方传来，风雨如浪潮般猛烈拍打着窗子。

　　“是火器的声音……”苏美奂脸色惨白，“这是西西亚最新的武器，往往夺命于无形，我等肉身根本不能与之抗衡。”

　　“别慌。”霜晴虽然也害怕得要命，却还是强行镇定下来，语气笃定地告诉她，“等那人走了，你尽力调理我体内的能量，连带筠溪姐姐的一起。若是借上你们两人的力，我能将这结界突破。”

　　血，顺着白色桑丝里衣汩汩而出，染红了覆在腹部那颤抖的手，淌过指缝，滴落在地面，绽放出一朵朵绚丽的殷红花朵。

　　年轻女子瘫倒在地上，灼烧的痛感使她的眼睛半开半合。漆黑的眼珠斜扫向上，映着金发女人漠然的面孔。

　　“为什么？”她不解地问道。

　　“有意背叛我的人，就是这个下场。”金发女人冷哼了一声，低沉的声音里满是轻蔑。“用你的命给你家小姐敲响警钟，你也不算亏。毕竟……”

　　这一声长音里，透着一丝戏谑的玩味：“你对她有着那样的爱意，自然希望她平安顺遂。”

　　许是藏匿于心的隐情终被道破，温热的泪水顺着年轻女子的脸颊流淌而下，浇灌着绽放在地面的花红。

　　她气息奄奄，颤抖着声音问：“你怎么知道？”

　　那金发女人没有回答，甚至没再多看她一眼，抬手将灯烛击落在地，随后踏着优雅的步伐扬长而去。

　　火光顺着华丽的裙摆，蔓延至店里的每一个角落。那些漂亮的衣裙被跃动的火舌吞没，冒出滚滚黑烟。

　　“轰”的一声，霜晴三人冲破了那小小的隔间，直奔向倒在血泊里的女人。

　　“你还好吗？”霜晴蹲下去，扶着她被柔顺黑发覆盖的脑袋，让她的身体倚靠在自己身上，又转头问道，“美奂，你还能不能为她做一次疗愈？”

　　苏美奂被这一幕吓得脸色煞白，呆呆地愣在那里，听到霜晴叫她的名字才稍稍回过神来。

　　她先给那女人喂了些随身携带的药物，而后用薄汗润湿的手摇晃巫铃，将随之亮起的绿光照向女人腹部的伤口，却于事无补。

　　被击中的地方依旧血流不止，急得她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没用的，这位姐姐被击中了要害，以我的能力救不了她……这样致命的伤口，恐怕就连我娘亲也回天乏术……”

　　黑发女子自知命不久矣，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抓住霜晴的手腕，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她推向门外：“你们快走，等火势大了就来不及了……”

　　霜晴紧紧攥住她的手，不住地摩挲着，试图为她补充流失的温度，并将理清的思路尽数诉出：“你是六月玫老师的朋友对吗？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朋友算不上，我只是被女王收养的孤儿，陪着小姐长大的一个侍女罢了。”她声音格外虚弱，却像是又太多的东西放心不下，对着霜晴她们连连嘱托，“如果你们是真心对待小姐的，请一定转告她，叫她千万要找机会离开那毒妇，回到女王身边去……”

　　霜晴眉头紧蹙，纤长的睫毛下闪着点点微光，如薄暮疏星般模糊：“既然知道是毒妇，为什么没有想到那人是在骗你？”

　　那女人却淡淡一笑：“为了小姐，就算是渺茫的希望，我也要试上一试。”

　　窗外大雨瓢泼，如瀑布般悬于窗外。

　　“如果成功，皆大欢喜。即使失败了，牺牲的也只有我一个人。从某种程度上讲，小姐是那毒妇的亲女儿，她不会……不会真的伤害小姐……”

　　她眼中的光逐渐消失，双手却突然用力，将霜晴往下拽了拽。

　　“你们见到小姐，请告诉她不要为我伤心。我只是个普通人类，会有生老病死，即使不是今天，总有一天也会走在她的前面。而小姐有着与神树平齐的无尽寿命，她要一直往前走，走下去，别回头……”

　　说话人神色淡然，苏美奂却哭得梨花带雨，连带着一旁的沈筠溪也湿了眼眶。

　　“还有……”

　　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几乎到了听不清楚的程度。

　　“我……”

　　染血的双手无力地撒了开，缓缓滑落在地。

　　“爱她……”

　　屋外的雨哀嚎着，悲鸣着；屋内的火燃烧着，怒吼着，仿佛都在超度着这个纯善的灵魂。

　　规定的时间到了，香火焚尽的刹那，梦境的世界在她们眼前一点点消失，化作碎片散落在空中。

　　一道白光闪过，她们睁开双眼，回到了现实的世界。六月玫的面孔出现在她们的眼前，透红的脸颊上挂着大片未干的泪痕。

　　“老师……”苏美奂还没回过味来，扑进六月玫怀中，声泪俱下。

　　六月玫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低下头凝神沉默良久。半晌，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对着霜晴和沈筠溪痴然一笑：“谢谢你们，让我知道了她牺牲的真相。”

　　“抱歉，我本以为可以救她的……”霜晴声音低沉，朝着六月玫深深鞠了一躬。

　　“没关系的，即使你们在梦中救下她，也无济于事……毕竟现实中，她已经死去多年，无力回天。”说完，六月玫长舒一口气，试图让情绪平静下来，“当年她为了躲避市集追来的人，假扮估衣街某家店的老板娘。临死前将真正的老板娘放走，最终葬身火海，连个完整的尸首都没落着。那时没有人可以听她讲这些心里话，她只是孤独地，等待着离开这个世界……”

　　尽管她声音保持着稳定，身体却控制不住地颤抖。

　　“我曾多次送自己进入那段旧梦，她面对我，一句话也不肯说，只是痴痴地笑着。她笑得那样明媚，就好像依旧陪在我身边。我曾无数次以为，睁开眼睛，我还能再看到她，她还能像梦中那样对我笑……可是啊，不过是大梦一场空罢了。我只有送你们进去，她看到是你们几个陌生的小姑娘，才肯在离开前说一些心里话，让我知道当年事情的经过。”

　　苏美奂情感上格外敏感，一下子就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老师，我冒昧地问一下……”她忍不住开口问道，“她，真的只是您的侍女吗？”

　　六月玫双目轻闭，缓缓摇了摇头：“郁娇儿，是我青梅竹马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