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海棠花开——记唐晓柒平淡的大学生活》望从容

24、黑白格玻璃罐子的错觉

　　这个时候回家，差不多能赶上午饭，林宇一路骑着车子，初秋澄明的天空看起来很高远，就像唐晓柒问他问题的答案，触不可及。他也想过，如果毕业不被爸妈带到B市，现在就该想想如何留在这里了，他是要跟爷爷奶奶一直住下去的。可是，一想到未来那么多的不确定，整个人也就没了劲头，懒得去想以后的事情。

　　林宇把车子停在楼下，慢慢上了楼，正准备拿钥匙开门，却听到了熟悉却又令他抗拒的声音。
　　“小宇怎么还没回来？爸妈，他是不是知道我们回来了，故意不回家了？”这是……妈妈。
　　“我们没告诉他，他就是今天学校里有点事儿，说弄好了就回来了，但是你们回来之前也该告诉我们一声，这样突然回来，小宇看到了，以为我和他奶奶跟你们一伙儿呢。”林宇爷爷的声音传到门口。
　　“爸，你们当老人的当真就忍心看着我们这个小家支离破碎吗？你们不该劝劝小宇吗？再说了，B市医疗条件好，虽然小宇现在的身体指标看着还算稳定，但谁也说不准以后会怎么样，和我们一起去 B市生活，对他怎么都是更好的吧？”林宇爸爸语气平静，但是林宇听着还是刺耳。

　　砰的一声，门开了。一家子齐刷刷朝门口看去。
　　林宇走了进来，也像他父亲一样平静地说：“什么叫我爷爷奶奶就忍心啊？他们是不忍心，但是怕劝我我会太激动，他们是在乎我的命。”
　　“小宇，我们都在乎你的身体。”妈妈站了起来，说的有点难受。
　　“对，你们是在乎我的身体，所以你们就可以随意指责他们吗？我从小就跟我爷爷奶奶一块儿住，一年能见到你们几次啊？怎么出了事儿就都是我爷爷奶奶的错了！”
　　“小宇，你不能这么激动。”奶奶上来想把林宇拉到卧室里。
　　林宇把手从奶奶手里抽了出来，走到爸爸面前，他和爸爸差不多一般高，他平视着父亲，重新平静地说：“你们不要再责怪爷爷奶奶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得这该死的病，都是我拖累了这个家，我不会跟你们去B市的，谢谢你们对我的关心，我想一直在自己的家里生活。”
　　林宇说罢转身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你就这么恨我们吗？可是你这样也不是我们害的啊？我们想弥补你，你为什么不能放下心结呢？我们现在做的一切难道不是为了你好？”爸爸提高了一点声音，站在门外继续说着。

　　林宇没有回应，他又想到了高中时候，自己的事情刚发生时，爷爷奶奶慌了神，父母从B市赶回，不分青红皂白就对爷爷奶奶一顿批判，至少在那时候的林宇看来，他们是想把自己孩子出的问题都怪罪在一直帮他们照顾孩子的老人身上。林宇当时跟父母理论，让他们不要再吼爷爷奶奶了，结果把自己气晕了过去。后来，父母轻易不敢在他面前说爷爷奶奶的不是，但是，他的心结也始终解不开。
　　他虽然从没跟任何人说过，但是他想过，如果父母一直在自己身边，自己是不是能得到更好的照顾？自己的生活是不是不一样？是不是没有那么爱打架？是不是不会受伤？会不会就没有这种意外？当然，这种病到底是不是意外，谁也说不清……
　　可是，把自己扔在老家，两个在外享受的人，一出事就责怪一直照顾他的爷爷奶奶，他心里既替自己委屈，也替爷爷奶奶不值。所以即便父母克制地想找他聊，最后都是吵得不欢而散，加上他们怕他情绪太过激动，很多时候聊不透就结束了，不了了之。林宇想，大概自己就是不想面对吧，所以每每都是这样的结果。

　　林宇觉得自己今天表现的不错，很平静。不像那些年，有时候能和父母吵得歇斯底里，差点儿上医院，当然，父母也已经和之前不一样了，他能感觉得到，他们不敢太用力的和他吵，终归对他的身体有所忌惮。
　　中午吃饭的时候，一家子静悄悄的，这在林宇父母在的时候倒是不少见，大家都习惯了，都默默吃着饭，没人敢挑起话题。
　　林宇吃完饭就回屋了，一下午都把自己关在卧室里，爸爸妈妈等了一下午也没等到合适的说话机会。

　　傍晚的时候，下雨了。
　　林宇看着窗外，雨水冲刷着城市，太阳不见了，天空失了颜色与光芒，只剩下白与黑糅杂的色调，树叶的绿色看不见了，砖墙的红色也随着雨水冲刷消失，街上来来去去圆溜溜的伞也只剩了黑白的纹路。
　　他没有紧张，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了，有时候雨下的大一些，他就会感觉世间一切的颜色都被雨水洗刷消逝了，耳边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世界像极了静默的黑白电影。慢慢地，他会觉得透不过气来，他感到自己就像是被放到了黑白格的玻璃罐子里，只能透过黑黑白白的格子看着外面的世界。这些幻觉林宇没跟别人说过。
　　这种状态持续了大约20分钟，慢慢又恢复了正常。

　　直到吃晚饭的时间，林宇才把自己放出来，默默吃完饭就又回了卧室，早早地洗了澡就关灯躺下了。

　　“小七、青青，你俩真的要参加挑战杯啊？”曹雪一边在镜子前拍着脸一边问，这个新买的爽肤水有点黏黏的，据说这样的有营养。
　　“是呀，今天查了点资料，我俩想做个大学生的环保意识大调查，就是问卷调查式的活动。”唐晓柒说。
　　“可是我俩到现在还是捋不清楚要放哪些调查的问题，咱们这个专业是个新兴专业，不好找比较成熟的问题和答案，而且大三专业课才刚刚开始，总感觉还没有掌握呢就要用了，有点不好弄呢。”陈青青发愁的说。
　　“那你俩咋弄啊？”曹雪拍好了脸，开始梳头了。
　　“我们准备节后找个专业课的老师，请人家指导一下。”唐晓柒说。
　　“这个可以啊。”曹雪放下梳子准备上床睡觉了。
　　“嗯嗯，等待我们成功的消息吧。”陈青青跪在床铺上扬起手臂摆出起飞的姿势，看来她十分看好这次她和唐晓柒的参赛活动，“对了，到时候你们要帮忙啊。”
　　“帮什么忙？”宿舍里其他人问。
　　“帮忙发调查问卷啊，我们要去不同的学校发啊。”

　　“这事儿可别找我，我走在路上最怕遇到发小广告儿的了。”张颂说。
　　“这不是小广告儿啊，这是神圣的大学生调查问卷！”陈青青激动地游说着。
　　张颂笑了一下，没再接茬，其他人也都装作没听到。

　　“小七，怎么办啊，他们都不愿意参加，咱俩哪弄的过来啊。”陈青青下了床跑到唐晓柒耳边小声说着。
　　“我们先搞定题目吧，然后可以问问班里或其他的同学有谁愿意参加。”
　　“嗯嗯，行。”

　　“小宇已经睡了。”今天林宇睡的很早，奶奶轻轻去他卧室看了一下，确认他睡了又轻轻关上门回了客厅里。
　　“你们早早地替小宇找了一份轻松的工作，这份心我们懂，”爷爷端起茶缸喝了口水，继续说，“可是，小宇现在恐怕还是不愿意跟你们去B市，这个思想工作还需要好好做。”
　　“是，爸，我们这趟突然回来就是因为这个机会太难得了，是丰源的一个老同学，多少年都没见了，那天突然遇见了，他和丰源上学的时候关系特别好，所以家里的事情我们也没瞒着，结果聊着聊着，没想到人家听说了小宇的情况后，主动提出可以帮小宇解决工作，挺安稳的，坐办公室，不会给他安排累活，可能工资不会有多高，但是特别适合小宇的身体情况，而且和丰源是老同学，以后真的去了那里工作，也会对孩子有些照应，这样我们也放心。所以，我们想带小宇去见见人家，能抓住这个机会不容易。”林宇妈妈说话声音很小，估计是怕吵着林宇。
　　“我们当然愿意你们和小宇好好的生活在一起，小宇可以有个好的工作环境，可是，孩子有心结，一直解不开，我们做老人的如果不陪着他，把他往你们那里推，我们真的怕孩子受不了啊，他不是没有想不开过，你们都忘了当时咱们都被他吓成什么样了吗？”奶奶叹了口气坐了下来。
　　“爸妈，这次机会真的特别难得，我们总不能就这样无功而返吧，明天，你们帮我们一起劝劝小宇吧。”
　　“心结打不开，怎么劝也没用，你们得让孩子觉得你们是真心为他好，让他觉得你们心里有他。你们把他小小年纪扔给我们，自己去B市生活，这是事实，孩子一年到头和你们待在一起的时间超不过一个月，孩子生病后你们倒是还算尽到了父母的关怀，为他治病奔波了不少，可是，孩子不愿意跟你们去B市，你们也急不来，终归这隔阂埋得太久了，你们得有耐心，多关怀孩子。”
　　“可是小宇根本就不给我们和他好好谈心的机会，这个爸妈你们平时要多帮我们说话啊。”
　　“我们怎么会不帮呢，你们和小宇关系不好对我们老人有什么好处吗？只是你们自己还得再多做些努力，拉近和孩子的距离。”
　　“我们一直在努力呀，可是给他买的衣服不肯穿，买的手机不肯用，想多跟他说句话都难。”
　　“你们不缺钱，小宇跟我们住在一起其实也不缺，当然了，你们也会给我们一些。小宇从小到大缺的难道是钱吗？恰恰是因为你们总想着出去挣钱，才把孩子推远了。”
　　“可是他不肯跟我们去B市，我们除了给他买东西，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他好啊，他不给我们和解的机会。”
　　“哎，你们总是想着带着他去B市，这都是从你们自己的角度出发的，你们有认真想过小宇想不想去吗？了解过他不想去的原因吗？你们现在这样和当初把他扔在这里自己出去，说得好听是打拼，说的难听点，就是自己出去快活，你们现在依然考虑的是自己的想法！”爷爷说着也有些生气了。

　　林宇后背贴在卧室门上，他讨厌自己这个样子，这么些年了，还做不到完全的淡定，早该心如死灰不是吗？坚持活着是怕爷爷奶奶伤心，可是既然表现的这么排斥了，又何必偷偷听着外面在说什么呢？他们回来是为了什么关自己什么事呢。最不能接受的，是自己眼睛莫名会湿润，真是很讨厌这样的自己，不知道是因为脆弱还是委屈，谁又会真的在意呢？讨厌这样表里不一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