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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偕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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蜿蜒盘旋在空气中的香味像一只小爪子,直挠人的喉咙。
厨房里的身影忙碌着,能隐约看见那纤细的手腕和如扇骨般的手指灵巧的在锅碗间穿梭。
他坐在餐桌旁,支着下巴看正在试汤的伴侣。
流传在女人之间的那句真没错——“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就必须抓住他的胃。”
可惜俘虏他的胃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男人,一个拥有一手好厨艺的男人。
他歪着头看厨房里忙碌的人,宵正低着头切瘦肉和扇贝,那些食物被切成丁放在白瓷小碗里。
宵的刘海很长,长得遮住了眼睛,盖着鼻梁,他的嘴角微微上翘着,带着少许阴郁的气息。所以有时候他很担心宵一不小心会切到手指,但是对于熟悉厨房的宵来说,已经熟稔到蒙着眼睛也能精准的下刀了,宵知道后曾打趣的说:
“刀子上长了我的眼睛。”
“兹——”的一声,肉末和扇贝被倒入了热好油的锅子里,一股肉香混合着扇贝的味道在屋子里四散开来。
他看得有些无聊,手指漫无目的地敲打着桌面。
认识宵的时候,他是公司的一个小职员,宵还在小餐馆里当厨子,那时候他常常去光顾那家馆子,渐渐迷恋上了宵的手艺——那种滋味比任何安慰都要有效,能让人有种满足、被填充的安逸感。
后来,他和宵同居了。其间的过程在时间的慢慢流失中渐渐遗忘,宵是个很好的伴侣,很多时候他对自己说。
当最后一羹卤汁浇在白白软软的豆腐脑上,一股瞬间膨胀的香辣气味在空气中炸开,勾起他的馋欲。
因为他最喜欢的,就是宵做的豆腐脑。
银色的勺子迫不及待地舀起一勺白白嫩嫩的豆腐脑,送进嘴里,与味蕾摩擦着,口腔里弥漫着肉末、扇贝、黄花、青葱的香味……他满意的抿了抿嘴唇,喃喃道:“真好吃。”
宵站在他身边微微翘起嘴角,刘海下的眼睛透出淡淡的温柔。伸出手放在他的肩上,隔着衬衣能感觉到他暖暖的体温,嘴角扬得更高……
淮,我最爱的就是你了。
宵在他的耳边轻轻吹气道,他猛的抱住宵的腰将他按坐在自己的腿上。宵搂住他的脖子,轻轻咬了咬对方的耳朵,不再说话。
桌子上的豆腐脑冒着淡淡的热气,银勺子掉到了地上,豆腐脑星星点点地溅在四周。
几番欢愉过后,屋子里回荡着冗长的喘息声。
宵光着身子站起来,揉了揉头发,锁骨沿下是一个个细小的红色吻痕。淮趴在沙发上,不怀好意的打量着他。
“起来。”
宵有气无力地推了一下他的肩,说道,沙发罩子脏了,我拿去洗。
他乖乖爬起来,找衣服穿上。
宵将沾着体【XD..】液的沙发罩子换下来,光着脚抱去扔进洗衣机里,然后背对着他倚在墙角看着洗衣机来来回回的转动。阳光穿透玻璃窗户,照在宵的身体上,散发出柔和的气息。
他缩在凳子上,点了根烟,狠狠抽了几口,忽然觉得心里有些绞痛。
自己对不起宵……
一个月前老总叫他去了趟办公室,旁敲侧击问他愿不愿意当自己的女婿,他当然知道如果当上老总女婿自己往后的前途可谓一片光明,过不了多久还能到国外进修,回来后便可身价百万。可一想起老总那个满脸雀斑的女儿就开始头疼——她怎么可能比得上宵呢?何况富家小姐下不得厨房——她怎么能比得上宵呢?有钱人的脾气就是那么臭,身上总是一股铜臭——她怎么能比得上宵呢?!
他皱眉想了很久,有点心动,是那些支票上的数额,那些前途……
其实女人不漂亮整整容就好了。
脑海里有个声音对自己说,
和宵这么一直生活下去,自己能得到些什么呢?——他毕竟是个男人,不能生育。
在心里反复的安慰自己后,他决定妥协,一狠心答应当这个倒插门的女婿。
老总的千金暗恋自己很久了,他知道,女人在恋爱中总是表现出很羞涩的样子,老是打电话约他出去吃饭看电影。
这时候手机忽然响起来,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掐灭了烟头,起身去阳台。
回到客厅的时候,宵已经穿好了衣服,安静地坐着看电视。
我出去一下,公司有事。
他说,一边装模作样地穿工作装、系领带。
嗯,早点回来。
宵转头冲他笑了笑,他忽然觉得他的笑容有些陌生,带着一抹意味不明。
他收了神,轻轻点头,然后打开门走出去。
一瞬间他长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在楼梯的拐角接了电话,带着宠溺的味道:“喂,亲爱的,我马上到。”
漫长的黑夜带着糜烂的色泽侵袭着城市,霓虹灯下的人戴着形式各异的面具来回穿梭。腐烂表面的繁华。
他满身酒气的回了家,走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将钥匙对准锁孔插进去。
“咔嚓——”
门开了,家里的灯光是暖暖的淡黄色,总是让人沉迷。
宵从卧室走出来,上前扶助他,眼神却停留在他脖子上火红色的唇印上,那上面还沾着一些金粉,看来留下痕迹的女人很奔放。
你喝醉了,我给你煮解酒汤。
宵把他扶到沙发上,然后去厨房。
他醉眼朦胧,瞳孔没有焦距,宵离开后,他缓缓捏紧了手。
那女人放话说,要他立刻从这房子搬出去,并且拿出一叠照片摆在他面前——上面是他和宵亲昵的拥抱在一起。天知道她居然派了私家侦探来跟踪他!
我爱你。
她对他说,所以不管你喜欢男人也好,求新鲜也好,你都是属于我的。
他点头,他妥协,他觉得就算是不为自己的尊严,也要最后一次维护宵。因为她说如果明天不搬出去,就把照片公开,到时候,他和宵会像过街老鼠一样,遭到白眼和唾弃。
此刻他在心里盘算如何跟宵摊牌,他现在脑子很清醒,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宵会有什么反映呢?
这时候,宵端着汤走了过来,扶起他,准备喂他喝下。他用手挡开了勺子,眼光灼灼,轻轻说道:“我有话跟你说。”
……
漫长的黑夜,总是带有心疼的感觉。
宵一言不发,刘海遮挡了眼睛,盖住了鼻梁,漂亮的嘴角有些抽搐。
想笑?想哭?
他尽量把话说得委婉一点。但是,不管多么委婉,总是刺痛了对方的心。
我们好聚好散吧。
他说道,我不想耽误了彼此。
男人在说出分手后,总是摆出一派怜悯的样子,假惺惺的、让人作呕的……
你说过我们要白头偕老的。
宵平静的说,语气里听不出任何颤抖和哀求。
他没有话说了,把头撇开,不想看到宵的脸,就算不看,他也能感受到他此刻的震惊和哀伤——毕竟,他们相爱了这么久。
宵忽然弯弯嘴角笑了,说:“我爱你。”
他现在坚如磐石,心却是轻轻一碰就能软烂掉。
“我尊重你的意见。”宵说,语气平缓,“你能不能答应我最后一个请求?”
他有些惊诧这么轻松就能成功,看着宵缓缓点了点头:“你说。”
“最后和我吃一次晚餐。”
那声音带着一丝鼻音,让人不得不心软,他眼神悲伤的看着宵,答应了。
宵又笑了,站起身回卧室,仍留下一句:“记得把汤喝了。你明天还要上班。”
清早,宵出去买食物材料。
他起床后,桌子上摆着早点,腾腾地冒着热气,一盘煎饺,一碗皮蛋瘦肉粥,小碟的酸萝卜。
桌旁的纸条上有宵的留言,还是像以前那样平淡的问候早安。
他端着那碗粥看了好久,终是觉得对宵于心不忍……
可是她发短信说,不能再和宵呆下去。
他笑了笑,忽然想把那女人的脸揉成一团,再砸凹后和烂泥混在一起丢进垃圾箱!
关了机,他决定留下来度过这最后的离别夜。
我还是爱你的。
他默默说。可惜宵听不到。
宵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食材,径直去厨房。
没有多余的话,没有多余的动作。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炖汤、洗菜、切肉,刀子在宵的手里像变魔术一样将食材变成食物。
他还是坐在面对厨房的高脚凳上,耐心的看宵忙碌。
晚餐是丰盛的。
砂锅豆腐、 青蒜焖火腩、胡椒炖老鸭汤 、拌白菜心、冬瓜煮蟹、银杏苦瓜、苋菜沙拉……
最后一道汤被宵端上了桌,那些美妙的香气萦绕着整个餐桌,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吃吧。
宵说着,舀了一碗浓汤放到他的手边。
他着实饿了,满怀着歉疚狼吞虎咽,以前自己还开玩笑说,和宵在一起肯定会被养胖的。现在呢……以后……呵,呵呵……
他觉得鼻子有些酸,不敢抬头看宵。
但是宵的手艺确实是无与伦比的,像吸盘一样牢牢抓住他的胃。他想过,以后不能再吃到这些菜,自己该怎么办呢?
前途!是的,自己还有光明的前途。
他狠了狠心。
喝完最后一口汤,长长的舒了口气。他这才发现宵至始至终都没有动一筷,只是撑着下巴看他吃,嘴角隐约有丝笑意。
他刚要问,宵忽然起身道,吃完了么?锅子里还有一盅豆腐脑,你等等。
宵从锅里把豆腐脑端出来,香油的味道飘飘渺渺,透白的豆腐脑在盅子里像堆砌的雪,口感仍然如此嫩滑、细腻,宵把豆腐脑的美味做到了极致,让人沉溺在那片温润中,欲罢不能。
他一边美美的吃着一边想,等自己出国回来干出一番自己的事业,就踹了那个丑女人,继续和宵在一起。
男人有时候就是这么蠢、这么天真,又这么异想天开。
一盅豆腐脑下肚,他忽然感觉有些不明所以,两眼开始茫然,脚下一片虚浮。
宵抿着嘴角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心里空荡荡的。
本来想就这么和淮共赴黄泉的,但是他爱他,所以找宵到了在医院工作的同学,拿到了一种从止痛药片里提炼出来的麻醉剂,足够让一个人失去动作还保持清醒。
他想站起来,却一个趔趄,倒了下来。宵走过去,扶起他,向卧室走去,让他靠在床栏上,小声凑到他耳边道:“淮,怎么了?”
他的手动了动,似乎想抬起手,但他现在已经进入全身麻醉的状态,只有手指能稍微动一动。他喉咙里发出“咝咝”的声音,依稀能听清那含糊不清的话。
“怎么回事?”
听起来就像喉咙里倒气一样。
他忽然像明白了什么一样,只能睁着惊恐的双眼。宵爬上床,跪在他身边,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卧室的床正对的是几乎占了半块墙壁的镜子,他能在镜子中看见宵和自己,宵靠在他肩上,像一只小猫,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宵的眼睛,他现在不知道宵是不是和他一样盯着镜子,或者是闭眼。
天太晚了,宵有了些倦意,抬起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九点了,他凑到淮的耳边,轻轻说:“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
这样的轻声细语,让淮忽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宵从他身边离开,打开电脑,几分钟过后,卧室里响起淡淡的旋律。
《陪你到世界的终结》。
他坐在床上,不能动,但头脑清醒。正在响起的那首歌,是上个情人节听过的。
他忽然有种莫名的恐惧感。
……
我陪你到世界的终结,
就算倒了都要在你的身边,
要陪你到世界的终结,
我们拥抱住相信的死穴,
流完了最后一滴泪,
终于把悲伤告别
……
满屋子回荡着单唱的歌声。反反复复。
……
我陪你到世界的终结,
就算倒了都要在你的身边……
这个时候宵进来了,手里是一把精心洗过的餐刀和银色小勺。
宵又爬上床,蜷在他的身旁,手边是银光闪闪的刀具。
“以前,教我厨艺的老师说:‘想知道食物的味道,就一定要亲口尝一尝’……”宵小声说着,伸手摸了摸淮的眉骨,指尖轻轻划过脸的轮廓,最终停在他的头侧。
淮的喉咙发出咝咝的声音也像在呻吟,舌头却已经麻木了。
不要……
不要……
……
呐,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宵伸展了四肢,将他扶起来,让他能够更清楚地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以及他的一举一动。
现在,宵一只手握着餐刀,另一只手捧着爱人的下巴。
冒着凛冽寒气的刀刃在他的头顶漫不经心地打转,他觉得自己的心已接近了崩溃的边缘。
咯咯……咯咯……
不要……不要……
尽管喉咙发出的声音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他感觉到的全是前所未有的失落和惊恐。
……
接着,他从镜子中看见宵灵巧地挽了一个刀花,刀尖狠狠地落下……
……
我是,真的爱你啊。
房间里的歌声中响起了细小的吸吮声。
轻轻的一口下去,有点烫,散发着淡淡的特殊味道,夹杂着一点腥,不过这并不影响这道晚点的色香味。宵满意的舔舔嘴角,伸手撩起额前的刘海,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眼泪一滴接一滴,手里的勺子缓缓搅动,一勺接一勺……
亲爱的,你真美味。
他在他耳边低语,又吃了一勺,那白白嫩嫩像豆腐脑一样的脑子,吃下去的,是像豆腐脑一样柔软的爱情。
这样,你就能和我永远在一起了。
进入我的胃,和我融为一体。
留在我心中。
没人能夺走你。没人能背叛我。
屋子里飘荡着淡淡的歌声,宛若初见。
……
我陪你到世界的终结
如果死了都要在你的身边
要陪你到世界的终结
我们牵手聆听万物正在举行的和谐
……
你说了,我们要白头偕老。
偕脑。
后记:(这个可要不要,无关紧要)
吃完最后一勺,宵嘴角挑起一抹笑容。
他慢慢地踱到厨房,打开储物柜。里面有东西发出呜呜的声音。
把那东西搬出来,放在地毯上。
啊,那是个女人,浑身散发着名牌香水的味道……还有一股子难闻的尿骚味。
“看,你不能把他抢走了。”
宵扯着女人的头发把她拖到卧室门前,得意的扬了扬手中的小勺子。
女人的眼睛猛然睁大,继而开始发出如哀号般的呜呜声,四肢不断的抽搐,似乎想挣扎。
不过很可惜,她也被麻醉了。
早晨借口出去买菜的时候,宵拨通了在淮手机里找到的号码,将她叫出来,说是要紧事。
在离家很近咖啡馆坐下后,趁她不注意,将麻醉剂不动声色的放进她的杯子里。
然后,架着被麻醉的她,谎称酒醉回了屋子。
那时候淮还在公司上班。绝对不会知道,家里还会有第三个人。
那个麻醉剂据说能保证六小时的麻醉,所以他在麻醉她后又加大了剂量,足够一个晚上所需要的时间。
宵看着女人瘫痪的身体,淡淡说了句,你看看,你就像一头母猪。
但是,母猪也有营养价值的。
他提着她的头发,对着她露出一个笑容……
晚安,小姐。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