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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末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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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停歇后,他送她回家,在路上他们都不说话,但彼此都贴得很紧,像绑在一起的心。
距离还有小区一段路程时,她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是劳淑蕊和言父。
他们正往着自己这个方向来,她微微蹙起眉头。
随后她拉住了江许年要前进的脚步。
江许年没再前进,顿下步子,转身问她:“怎么了?”
言顺只能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不要让他看见自己的情绪,她强露出了一个笑。
虽然很甜但是总让人怀疑她有着什么事,“快到了,你就送到这吧,我自己回去就可以啦。”
她用笑容掩饰着她眼中的害怕感,她不想让江许年知道自己家里那些不能见光的事。
罪恶至极。
“那好,我们开学见。”好在江许年没有察觉出来。
言顺用余光瞥见了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近,她快掩饰不住了,“再见,你快点走吧。”
江许年还想说些什么,但她这样只好离开了。
他走后,自己也转身走向劳淑蕊和言父。
只见劳淑蕊的步子很快,那时她真的很庆幸江许年走得快,一她真的不想让他看见这副模样。
劳淑蕊一上来就给她一巴掌,怒骂她:“你还要不要点脸?!”
上天也好似可怜她一样,在劳淑蕊这声怒吼时正好有辆车飞驰而过时,将自己和江许年隔开。
他也没听见身后的谩骂声。
很快就消失在了路口处,街边的店因为是守岁,路边的店还在营业着,在店里的人听见这一动静都循声看来。
言父丢不起这脸,赶忙止住了劳淑蕊,示意她回家再教训。
言顺没在意周边人的目光和议论,她只在意江许年有没有走远,只希望他别听见这恶语。
那一巴掌是疼的,她的半张脸慢慢泛红,劳淑蕊没有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
她也解释不来。
被劳淑蕊拽回去的时候,她不忘回头看了一眼,没有看见那个身影。
她顿时松了一口气,忽然又觉得好笑,这样的自己真的配得上他吗?
这样的自己什么时候能逃离苦海,什么时候才不顾一切的闯进他的世界。
回到家后,言父也参与了这场闹剧之中,劳淑蕊不停地对她动手。
她边打边臭骂她:“言顺,谁教你大半夜出去跟男生鬼混在一起了!?”
“这么多年来,我教你的你都忘光了吗?!”
言父扶着额,“你现在是有婚约的人,你这样让大金怎么办?!”
衣架落到她瘦小的背上,疼到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眼眶红得不成样子,眼泪在打转,言父的那句话让她感到可耻甚至恶心,她不屑地仰起脸,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婚约?我哪里来的婚约,这一切不都是你们的擅自主张吗?我就应该被你们掌控着对吗?”言顺的声音里满是破碎和凌乱的情绪。
劳淑蕊听她一番话,气得又上来给她一巴掌,言顺没有躲,躲不掉。
这是她的命。
打到脸上时真的好痛啊,可面前的母亲就像冷血动物,他们的眼里除了言桥就是钱。
自己只是牺牲品。
“谁,谁教你这么和爸爸说话的?!”劳淑蕊被气得话多说不利索了。
言桥躲在房间门后,看着客厅凌乱的一片,听着他们的争吵,他们所有人都在欺负姐姐,他咬着手指直到出血。
泪水已经溢出眼眶,他不要繁花锦路,他只想要姐姐好好的。
“趁早和那个男生断了联系!”言父扔下这段话就准备回了房间。
“我不!”言顺第一次当着劳淑蕊的面忤逆言父。
言父恶狠狠地瞪着她:“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不!”这一刻她用尽了所有的勇气。
言父直直朝她走近,扬起手要打时却被一声“爸爸”给停止了动作。
言桥装作被吵醒的样子,从房间里走出来:“爸爸你们在干什么?”
劳淑蕊和言父的视线瞬间就被吸引过去了,言桥刻意将左手放在身后,他们都以为吵到他,只有言顺知道他是来阻止言父的。
他没看言顺,只看着父亲,言父意识到自己举在半空中的手,立马放了下来。
在言桥的眼中,他们总是努力做好尽职的父母,慈祥和蔼。
虚伪!
言顺看着他们态度转变跟翻书一样快,就因为她不是个男孩。
“吵到你了?”言父放柔了声音,而后又转身压着声音厉声对劳淑蕊和言顺说,“赶紧回房去,别打扰桥桥睡觉。”
这场争吵结束时已经过半夜了,劳淑蕊拉她回房间时,却还是质问着她,她从来不会问自己饿不饿,冷不冷,疼不疼。
“为什么你不能像小时候一样乖?!”
像小时一样乖?那样听话的自己有得到她一丁点的母爱吗?
“凭什么?”言顺的眼里有怒意,可这句话却尤为的轻。
“我凭什么要和以前一样乖,那样你就会怜悯我了吗,就会记得我是你的女儿了吗?”
是这样吗?妈妈。
你从来都没有对我上过一点心。
劳淑蕊没回应她,只没收了她所有的零花钱和手机,告诫她这个寒假别想再出门。
待她走后,言顺的整颗心才掉落下来,她来到房间自配的浴室,脱下衣服,背上都是衣架留下的伤痕,有些甚至破了皮。
能看出血迹,她忍着痛简单洗了个澡。
洗好后,出来已经临近凌晨两点半了,她刚出来,房门就敲响了。
她走过去打开门,言桥拿着药水站在放门外。
“姐姐……”言桥小声喊了她一声。
言顺没说话,用眼神示意他进来。
门刚关上,他也才刚进来就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对不起姐姐,妈妈一直要进你房间找你,我拦不住她,对不起……”
言桥还是个小男孩,说着说着就哭了,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言顺顿时就蹙起眉头。
她越过他身边捞起一旁的书包,翻出了那袋糖果,给他递过去一颗原味奶糖。
她因为刚洗完澡,头发还未干,发尾还往下滴落水珠,她扬起下巴,“喏,你的糖。”
言桥用手胡乱抹掉眼泪,抬起脑袋看她,然后接过那颗糖,言顺自己也撕开包装往嘴里塞了一颗。
言桥看到她这副没事样,又忍不住掉眼泪了,他的姐姐总是表面跟个没事人一样,可却会躲在深夜偷哭。
“哭什么?”言顺啧了声,吃糖还不乐意了?
“姐姐……你疼不疼?我给你带了药,你要不要上点药……”他边抽噎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在这个家里也只有言桥会心疼自己,这么多年过来,也只有她的傻弟弟为自己哭了。
此时夜色已深,窗外的炮竹声和烟花绽放的声音都已经消失了,言桥的哭声不大,一声声的哽咽全部砸进她心里最柔软的那处。
她走近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弯下腰为他拭去眼泪:“别哭了,姐姐不疼。”
“明明就很疼……姐姐我不要你嫁给任叔叔,我的姐姐那么美就应该值得更好的人……”言桥哽咽地道。
言顺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然后坐到他面前的床上,轻声笑道:“小桥,你知道吗?今年姐姐认识到了一个人。”
一个很优秀很礼貌的男生,就像是她生命中突然出现的太阳,让她措不及防地惊喜意外。
“他对姐姐很好,姐姐也特别喜欢他,很喜欢他。”言顺想起烟火之下的他们,留下的那个约定,嘴角弯了又弯,眼中盛满了笑意。
今夜的疼痛都值得了,她喜欢那个被众星捧月却有不为人知一面的少年,喜欢那个温柔似风的江许年。
“那他喜欢姐姐吗?”言桥不哭了,但声音还有些哽咽。
言顺在他问的这句话想了很久,他喜欢她吗?
她不知道,万分之一的可能都是她的希望。
“或许吧,或许他也喜欢我。”言顺展出一抹浅笑。
遇到已是缘分,没能相互喜欢,那只能怪缘分太浅了。
这个夜晚言桥知道姐姐心里一个人,一个秘密,一份藏起来的喜欢。
他好想快点长大,然后保护她。
言顺以为一切都有好转的时候,劳淑蕊却亲手泼灭了她这点渺茫的希望。
劳淑蕊让任金像以前一样接她上下学,面对那个老男人的面孔时她感到恶心,总是能很清楚的记起在宾馆时的那个画面。
让她无法忘怀。
她不得已拒绝江许年邀请一起回家的请求。
江许年曾撞见她和任金走在一起的场景,他不可置信,那个男人贴她很紧,他似乎能感受到言顺的躲避。
在一次体育课是,他不经意问她:“前几天我看见有人送你回家了,那是你家人吗?”
那个男人看起来并不年轻,上了中年的体型,他问时,还看向了言顺的眼睛。
言顺心中咯噔一声,她不敢去看江许年,低着头,沉默着,心跳的很快。
“嗯。”过了会,她点了点头,“他是我舅舅。”
她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江许年心里的疑惑渐渐扩散开来,但没继续问下去。
言顺隐瞒了任金和自己的关系,这段令人恶心至极的关系,是她自卑无法说出口的。
江许年没告诉她,自己也在害怕,害怕自己所想的都成为事实。
他们在学校还是和往常一样,他帮她补课,他们还是玩得很好,只是变的是,她每次放学都走得很快,好像在躲着什么。
在某次傍晚,他和她一起走出教学楼,他们聊着天不知不自觉聊到了生日。
“你问我生日干嘛?”言顺笑着道。
江许年在黄昏下的目光,朦胧温柔:“下次陪你一起过。”
“下次生日,我就十八岁了,你要陪我过十八岁嘛?”言顺歪着头,笑得很灿烂。
“嗯,陪你过。”江许年也弯唇笑了笑。
他看着她脸上纯净的笑容,仿佛能驱赶掉她心底的阴霾。
他们并肩走着,他看着她的侧脸,心里有种难言的情绪,很复杂。
她的笑容,她的美好,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在勾引着他。
“我的生日在七月,二十九日等到那天,你记得来找我!”言顺扭头冲着他说了一句。
江许年怔了一下,随即笑道:“等到那天我去找你”
“那说好了,你不许当骗子,我会等你的。”言顺的声音很轻。
你一定要来,我在等你。
但江许年没听见,也终究当了那个骗子,他一生只失信了三次全都是与她有关。
他们一起走在学校外的林荫路上,夕阳的余晖笼罩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以为今天能和她一起走回家时,她却忽然停住了步伐,江许年注意到,她的视线落在一处。
他顺势看去,看见了那个天天接她上下学的男人,在马路的另一头向她招手。
言顺的心脏狠狠收缩了一下,江许年也愣了下。
“你舅舅每天都有空来接你吗?”这句话里有着怀疑,在言顺听来,她感受到他的猜测。
言顺抬起眼,眼里透露出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说什么,绿灯准备亮起,在最后几秒时间里,她只对他说了句:“我先走了。”
随后跟着涌动的人流朝着那个男人走去,江许年站在原地,望着言顺的背影。
她的背影很纤瘦,他的心里不自觉泛起一丝酸涩。
见到她和那个男人走在一起时,江许年竟然想到了论坛上那件疯传的谣言,他甩了下脑袋。
她不会是那种人的,可他的信任已经开始动摇。
—
终于在四月,距离高考还剩百日时,彼此最不愿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记得那天天色渐晚,他刚到家时就收到父亲出车祸离世的消息。
江许年没有哭,他很少哭,对于父亲他的感情很淡,甚至可以用冷漠来形容,可就在接到她离世的那则消息时。
他的心变得很空,很空,空得好像要被掏空,他感觉自己像被人抽取了灵魂,没有了生气,只是个行尸走肉。
他漫无目的走在街道上,他的手机响个不停,不知道是谁打的电话,他没接,他只是觉得烦躁。
最终在路过一条马路前,看见了言顺。
他很想朝她走去,很想靠进她怀里,很想告诉她,他很难过,真的很难过。
可就在他迈开第一步时就停下了。
他看见了那个男人,每天接她上下学的那个人,那个她称为舅舅的人,牵起她的手。
突然之间,他的心好像在那一瞬间碎裂,不再跳动般的痛。
就此,他不再向她的世界迈进一步。
他是不信的,所以他跟着他们一路,却见到在微亮起的路灯下那个男人将她搂进怀里,吻上她的脸颊。
刹那间,他真的很想冲上去拉住她,质问她,为什么从头到尾都在骗自己。
他那么坚信她不是那种人。
却亲眼目睹她和那个老男人亲昵的一幕,他的心碎成了片,鲜血淋漓,疼得他无法呼吸。
他的拳头捏得死紧,手背上青筋暴起。
不愿再多看他们一眼,转身便离去,眼泪也在转身的这一秒落了下来。
—
也在他转身离去的这一瞬间,他没有看见言顺的挣扎。
她想推开那个男人,用尽力气瞪着那个男人,那眼神里充满了厌恶,却又带着无奈。
眼泪也顺着她白皙如瓷的脸庞滑落。
她没有看见江许年离去的背影,他也没有见到她落下的泪和无奈地挣扎。
他只见到了被亲吻脸颊的少女,却没有见到她眼角落下的泪。
他们的缘分到此为止。
江许年走得很急,像是要逃开什么。
直到回到家,他的眼眶还是红红的,他坐在沙发上,一个人呆滞的望着天花板,一言不发。
天变黑了,他才回过神来,他站起身来走出了到阳台。
夜很凉,风很冷,吹在他身上,像刀割似的疼,可是他一动不动,任由冷风肆虐。
那么开朗如同阳光一样的少年哭得像一个孩子,那么脆弱,那么让人怜惜。
他的心里好痛,就像有千万根针在搅拌,绞得他的心都碎了。
她一开始就在骗他吗?
那那日的烟花下,那么让人心疼的她也是假的吗?
他就像可怜的小丑一样,在所有人都坚信她是那种人时,只有他一个人站出来为她辩解,护着她。
这时想起来,他觉得自己好笑又可悲。
—
隔天,江许年就向学校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言顺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请假,她每节课下课都会看着自己身旁的空位置发呆,想着他会不会在某一刻突然出现。
可是没有。
后来还是程运告诉她,江许年的父亲出车祸去世,他回家参加葬礼。
她的心猛地沉入谷底。
她等啊,等到他回来的那天,她很欣喜地向前和他搭话,却被他冷漠地无视掉。
这一刻,他们就好像陌生人,他和身边的朋友聊着天没有理会她。
“言顺好像有话和你说,这几天一直盯着你的位置看。”
程运看见他完全没搭理言顺,顺口问了句:“你们这是吵架了?”
江许年没回应,走进班里后,他自顾自的收拾着座位上的书,言顺也在这时候从班外回来。
见到他收拾着书本,她满心地忐忑:“你这是要做什么?”
江许年这次理应了她,语气漠然:“我跟老师申请了换位置。”
言顺愣住了,她的眼睛里有些闪烁的东西,但很快,她就调整好状态,“为什么?”
江许年没有回答。
“因为我吗?”她的声音很低,但很清晰。
他依旧没有回答,他的脸色也依旧很不好。
江许年没再搭理她换好了位置,言顺的心也沉了下去,还是来了吗?
他为什么突然如此变成这样?
放午学时,他走出教室的脚步很快,言顺想问清楚但课间总是找不到他人。
就想在放学时赶紧追上他,问他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之间要这样,他们之间的关系怎么就直接降到了冰点。
她没来得收拾东西就立马随着他的速度追上他,因为他们是走读,所以放学都是要回家的。
跟着他来到了一条人员流动稀疏的人行道上,他忽然顿下步子,转身对她说:“你别再跟着我了。”
言顺不理解也不能明白,她看着他的眼眸里满含着疑惑和不解:“你今天怎么了,是因为你家里的事吗?”
她原本还有话要说的,被他给打断了:“这不关你的事,”他的眼眸垂了下来,眼底有一层乌青看起来很累,“我们以后别再联系了。”
他说完后就头也不回的离去,他的背影决绝得像是要把她抛弃。
言顺愣愣地站在那儿,脑中反复浮现的是他离去前的那一句话。
她反应过来连忙追上他,拉住了他的手腕,眼中泛起一层薄雾:“你不能这样,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能这样。”
江许年的眉头皱得更深,眼眸冷冽地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言顺,那天我看见了,他吻你了。”
说这句话时他的身体细微的颤抖了一下,但是却很快恢复正常。
言顺一下子怔住,她忽然觉得无力:“你要听我解释吗?”
“不了。”江许年的声音很冷。
他解释都懒得听,或许他觉得自己的解释就像在狡辩事实一样。
言顺拉着他手腕的力气慢慢松了下来,眼睛也慢慢泛红。
“你不信我了吗?”她红着眼,泪水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他逼着自己狠下心来,缓缓道:“不信了。”
他亲眼所见,这让他怎么信她。
可他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最后在他挣开自己的时候,她只听见了他说:“以后别再来找我,别再来恶心我了。”
他远去的背影让她的心痛到无法呼吸。
江许年终究还是觉得她恶心,也终究不信她。
那日过后,她和他再无联系,在学校碰面时,也像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互不相干。
可她还是会偷偷的去注意他,偷偷看他的背影。
她变得越来越自卑,她的生活里仿佛从未出现过叫“江许年”的这样一个人。
他们的关系突然冷漠下来,难免让人不注意到,班里的议论又布天盖地地向她而来。
她想过要和他解释,但是有些话当面是说不出口的,她写成了一封信,很长的一封信,全是她的委屈和诉说。
在体育课刚下课时,她悄悄走到他的位置上,想要把信放进去。
希望他能看见这封信,希望他能信自己。
但却在另一个课间亲眼看见也亲耳听见平嘉佑和江许年聊到自己的那封信。
她亲眼看见他亲手撕掉那封信,他甚至都没有拆开。
“阿年,最近怎么没有见到你和言顺那婊/子玩一起了?”平嘉佑用着最恶心最难听的下流词来形容她。
“别跟我提她了。”江许年淡淡道。
如果是以前的他肯定立马和平嘉佑吵起来,但现在没有,他对她整个人都是冷漠厌烦。
“我就说嘛,像她那样的人早趁早远离,你当时还就偏偏跟在她身后,后悔没有?”平嘉佑发出嬉笑,问他。
言顺也在等着他的回答,她好希望他能没有后悔遇见她。
可他却说:“嗯,后悔了。”
她听见时,愣了片刻,似乎看见他们的视线看过来,她立马转身走掉。
走的每一步她的心都在流血,怎么可以这么痛?
他的不坚信,他的漠视和讨厌都让她钻心般的疼痛。
江许年,你知道吗?
我多么庆幸我遇见了你。
但你却说后悔遇见了我。
江许年看见她走掉的背影心里一咯噔,但又很快恢复过来。
听见了又怎么样,她那样的人,他遇见后悔一辈子。
—
因为这些事和家里的原因,她的成绩掉得越来越严重,她的情绪也越来越不稳定。
高考结束后,结果也不出意外。
她高考失利了,她没能和他考上同一所大学。
江许年的成绩完全能上那所和她约定好的学校,但他没报那所学校。
江母在美国那边给他找了一所学校,让他过去留学。
而言顺被言家的三个人的压迫下再加上任家那边的不耐烦,她没有机会复读。
他们的人生好像都变了,没有与他们期待中的那样好。
其实从来都没有变过,无论言顺遇不遇见江许年,有没有考上大学,她的命运也只有这样了。
她只不过越了轨偷来一段与他相认的时间,只是时间和命运回到了主轨。
—
江许年失信了两次,一次是带她放烟花的那次。
而第二次失信是在七月二十九日这天。
那天,她在他们约定好的地点等了他一天。
她想,如果他来了,她就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他,和他一起逃。
如果没来,那她就永远留在亭城。
那天他还是失约了,他没来,傍晚时分他乘坐着最后一站火车离开了亭城,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小小的县城。
好像在看在这座小县城里在某个角落的她。
他没有忘记约定,但他要失约了。
“再见了,言顺。”
话落,他提着行李上了火车,无半点留恋。
而在某个角落的那个姑娘还在傻傻等待着他的赴约。
—
那天他没来。
她的十八岁里没有江许年。
此后也是。
可能这就是命。
所以言顺顺从了父母安排的婚约,她随着他们回到了乡下,按习俗来成婚。
到老家时,她发现窗台上一朵以前种下的昙花,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到它开花。
答应那场婚约的那晚,言桥哭了好久,求父母们不要让姐姐嫁给任金。
言顺看着他这般苦涩上心头,最近真的很爱哭,劳淑蕊让言父就将言桥带回了城里。
离别之际,他还在哭着对言顺说:“姐姐我好没用,我还是阻止不了……”
她笑着,抚摸着他的脸蛋,最后一次为他拭去眼泪:“没关系的,你要好好生活。”
你要好好生活,你走的路是繁花锦路。
他们很快给言顺和任金定下了一吉日,等待那天到来的时间里,她每天晚上都会看窗边的昙花开了没有。
也会在夕阳之时,看她以前从江许年那里借来的一本书。
她很佩服《简·爱》里的女主,勇敢抵抗不公的命运,追求自由向往的生活最后与爱的人生活在一起。
她做不到,她没有那么勇敢,她的生活已经麻木了。
这个婚,他们非逼她嫁不可。
书看完的那天,也正好到了日子,在前一晚,她在陈旧的书桌上写下了一封信。
最一封信。
书总要还的,人也总要忘的,她也要离开了。
江许年一生有两次失信。
而她一生也只写过两封信。
她写完时,不经意瞥见了窗台上的那株昙花开了,万籁俱寂的夜晚有一朵昙花悄悄开放,正好被她看见了。
美的瞬间总是来不及记录下来,她以后再也看不见了。
隔天一早,她把信封夹在了书中,包裹了起来,让劳淑蕊按照一个地址寄了出去。
她换上婚纱,花上精致的妆,本就美丽的她,此时更动人,可这过分的美里总是在她那双眸里透出一丝破碎。
所有人都在等新娘,可他们不会等到她的。
“顺顺啊快点啊。”劳淑蕊因为她答应了婚约而开始假装对她好。
听见她这么称呼自己言顺有些厌恶。
她象征性地回应了一声,随后从桌屉里翻出一瓶安眠药,她的阴郁症已经患重了,可惜没有人知道。
或许这一生太累了,她打开手机,找到那个号码,犹豫了下,发了最后一条消息。
但她并不知道那个号码江许年已经不用了。
—山水一别,两不相见。
“梦里见,江许年。”
下次见面就是在梦里了。
她服下一整瓶安眠药,沉沉睡了过去,命不可逆,那她就不为。
她太累了,从出生到现在,她在做着无力的抵抗,活在黑暗里,见过光,也见过希望破灭。
她一身白如雪的婚纱,洁白无瑕,多少女孩的愿望。
却是她的枷锁,禁锢着她的十八岁和她永远的自由和肆意。
死去时,她的眼角流出了一滴泪,很安详,很安静。
楼下热闹非凡,都期待着她。
将近两个小时过去了,劳淑蕊见她久久没动静,又上来叫她,这次直接推门而入。
只见到了她在床上睡着了,她走过来:“睡什么呢?都要出嫁了!”
劳淑蕊过来拉她,触碰到她的手时,发现她的手指变得冷冰冰的,她知道言顺没有体寒。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不敢相信又喊了她的名字:“言顺?”
“顺顺?”劳淑蕊忽然之间就慌了,她一遍一遍喊着,“顺顺”
劳淑蕊在可惜的不是她死去的女儿而是那十五万的彩礼钱。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给她施舍过一点爱。
窗台上的昙花已经谢了,她看过昙花一现了,也遇过江许年,见过太阳了。
她不遗憾了。
只是可惜,如果她再勇敢一些,江许年给她解释的机会将那封信看完,他们的结果就会不一样。
可命难逆,她终是没那勇气,而他也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
江许年这一出国就是七年,在这七年里,他总是反反复复梦见言顺,他也用这七年里忘记她。
爱上另一个人。
后来再次回到亭城时,他已成婚,带着他的妻子,回亭城收拾东西。
他和他的妻子已经有了一个四岁的女儿名叫江岁怡,而且在腹中又有着另一个小生命。
“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没变啊,江哥!”程运笑着和江许年打招呼。
江许年的确未变,只是褪去少年气留下沉稳硬朗的男人味。
“叫我来有什么事?”他原本收拾完东西就带着姜暖回北京,结果半路被程运叫了回去。
“您这一走快十多年了,忘记还有个快递寄到我家了?” 程运拿出一个很旧快递包裹。
江许年满脸疑惑地接过,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刚下火车那时,整个还晕乎乎的就接到了电话。
说是有快递,他那会儿都到北京了,只好让程运替收一下。
没想到这么多年他才回来,把这事给忘得干净。
他看着上面的信息,但因为留的太久了看不清楚,也不知道是谁寄的。
回到北京后,他也没时间拆开来看,直到某天在姜暖睡午觉的时候想起了那个包裹。
小岁怡就坐在他的身旁:“爸爸,这是什么?”
她一脸疑惑,用着小奶音问他。
“这是某个人寄给爸爸,爸爸也不知道是什么。”江许年温和地回答她。
拆开来,只有一本书,继续拆封那本书,里面夹着一封信。
那封泛黄的厉害,打开信封展开一段秀丽的字体勾起了他的回忆。
这么多年了,言顺的字他还是记得那么清楚。
他的心一颤,小岁怡看不懂那些字,只呆呆地盯着他看。
那封信不长也不短——
展信佳,见字如晤。
江许年。
这是我写给你的第二封信,也是最后一封离别信。
或许,我该向你重新介绍我自己。
你好,我叫言顺。
是那个父母为了十五万彩礼将我强迫嫁给四十多岁人的言顺,是那个被重男轻女,被老师嫌弃,被同学集体孤立,被传黄谣,被骂婊/子的言顺。
是顺利的顺。
我的一切都像是被世界定义 ,我的反抗我的挣扎在他们的眼里都是笑话,我的证明我的解释都是他们所认为的狡辩。
我无法证明我是清白的,江许年,我是不自由的,是永困于牢笼中的飞鸟,是任由他们摆布的布娃娃。
很可笑的告诉你,我不止有一次想结束我的生命。
可划开手腕看见鲜血淋漓的时候,痛感蔓延至我的全身,让我清醒,我最怕的就是痛了,泪从眼落,痛从心来。
那本书我看了,可是我没那么勇敢热烈,她是自由的,是勇于抗衡的,我也没那么坚强。
那愿我下一世顺利,愿我下一世干净热烈自由。
太痛了,我想我该睡一觉了。
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睡着了,可我还是有一个秘密。
等我醒来,再告诉你。
那封信就只写到了这,她的生命也到了尽头。
烟花下的那个秘密是一句“我喜欢你”,可信的结尾她也未将这个秘密说出来。
这个秘密永不被揭晓,他只收到了她的信,却没有收到她的喜欢。
看完整封信,仅仅开头那一段,就已经让他的心被掏了一半,这么多年过去他都已经记不清她的样子了。
多年至此,她又突然闯进他的脑海里,她身上有太多太多他不知晓的事了。
他忽然回想起程运在几年前曾提到过她的事,但是那时的自己忙于事业没太过了解,毕竟那时候自己已经有女朋友了。
那时程运怎么说来着,哦,对,他说,江许年,你还记得吗?
言顺自/杀了,关于她在学校里的谣言也澄清了。
但那时候的他没多在意。
而现在他也已经有家室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关于她的事他不想再过多了解。
过去已经成为遗憾,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没有人能改变,对言顺的喜欢早在那七年淡忘了。
“爸爸,上面写的什么鸭?”小岁怡看不懂,但是江许年看得认真,她就好奇。
江许年回神来,笑着抚摸她的头,“没什么,帮爸爸去房间里拿个打火机过来,但别吵到妈妈哦。”
小岁怡似懂非懂地点点,然后就小跑回房间里拿打火机,江许年把信放回信封里。
把那本书扔进了垃圾桶,小岁怡也拿来了打火机,他接过来,随后点燃了那封信。
火焰燃烧着纸张,那份喜欢就那么消失殆尽,言顺带着一辈子的欢喜永远沉睡。
可他早已成家立业,他们错过了这么久就没必要在出现他的生活里。
“爸爸为什么要烧掉这封信啊?”小岁怡不解地问道。
江许年只说了一句:“永不相见的,就没必要留着了。”
小岁怡不知道什么是永不相见,她知道自己和爸爸妈妈很幸福,爸爸也很爱妈妈,妈妈也很爱爸爸。
而且妈妈肚子里还有一个小宝贝,那是她的弟弟或者妹妹,她很幸福。
江许年看着那封信从燃烧到结束只剩灰烬。
眼里没有多大变化的情绪。
言顺已经消失在他的生活里太久了,久到好像从未有这个人出现过。
那个曾经在烟花下许下的约定就在这封离别信终止吧。
愿你下一世顺利,祝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