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我有病》荼蘼魍魉

5、第 5 章

　　片刻后，楚黎一步一挪从洗手间走出来，复又恢复了一惯的面无表情，按着检查表上的顺序，去往各个检查室做检查。

　　检查除了等待叫号花了些时间，其它都挺快，不到十一点，她就做完了所有检查，楚黎看不懂检查数据，也不太明白眼底成像的照片有什么问题，但检查报告上两只眼睛截然不同的状态令楚黎心下有了几分猜测。

　　她的左眼，的确是生病了，她只希望不是什么严重的病，能快点好，最好是不需要通知唐芸的那种小病。

　　一个人一但开始倒霉，那么一定不止一次，在这一点上，楚黎深有体会。

　　“小姑娘，准备手术吧，视网膜断裂……”医生一边看检测报告，一边简单明了安排了楚黎接下来的生活。

　　“去旁边办公室，跟黄医生确定入院手术的事，我建议你最好早点做手术，这个病不好耽误，我这边最快可以给你安排下周二下午的手术，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这是高度近视的一种常见病，及时发现及时治疗，你还年轻，问题也不太大，你关注一下这个公众号，会有关于这个病以及治疗修复的一些资料文献，你听就可以。”

　　“高度近视？”楚黎有些疑惑，她不太理解这个高度近视的定义。

　　“六百度以上，你刚刚超过。”医生指了指楚黎的检查报告。

　　果然还是倒霉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楚黎已经离了职，用不着担心手术请假的事，而此刻给她看病的医生，是北市有名的眼科医生张斌，临床经验丰富，类似的手术做过很多。

　　“张医生……”楚黎正想说话，检查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条缝，外面等候的病人等得有些着急，医生见状转而望向楚黎：“没什么问题，就去黄医生那边吧。”

　　“张医生，我想问，我一个人可以来做手术吗？”

　　张医生愣了一下，他本以为面前面色淡然的年轻姑娘问的会是一些关于手术的事：“那你肯定是要有一个家属陪的，做完手术两只眼睛都会被包起来，你一个人看不见怎么行？”

　　“是啊，没有家属肯定不行的！”门外的病人附和道：“要是家里人不在，朋友同事总有的吧，这手术我做过，第二天就能出院，也耽误不了什么，要是实在忙，请半天假，手术之后陪着你，第二天再抽空来接你就行。”

　　楚黎顿了顿，向张医生道了谢，跟随指引，来到了黄医生的办公室。

　　黄医生是位年轻的女医生，她仔细跟楚黎讲解了“视网膜脱离”的常见手术问题，以及楚黎下周二要做的手术注意事项。

　　“外路手术简单理解，就是在眼球外进行的手术，通过缝线固定填压物，使巩膜向眼内压陷，顶封视网膜裂缝的位置，利用眼内玻璃体，将脱落的视网膜夹稳在中心，达到治疗效果，但因为你的视网膜已经受损，所以术后可能会造成近视度数增加或出现散光等问题……”

　　在黄医生的讲解下，楚黎基本对这个手术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事到如今，除了尽快手术，没有什么别的选择，楚黎拿着住院检查单跟黄医生道了谢离开了办公室。

　　她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她的家属，要从哪儿去找。

　　还有她该怎么把这件事尽可能说得简单一些不让妈妈担心……

　　回家的路上，楚黎将自己有限的社交圈仔细回想了一遍……

　　大学同学早都不联系了，唯一跟她关系比较密切的尹小朵重伤初愈，还在老家养伤。

　　北市她认识的……程远，不行。

　　想来想去，鬼使神差的，楚黎想到了那只七彩棒棒糖。

　　如果一定要选一个人，于丽倒是个不错的人选，虽然他们并没有说过几句话……

　　楚黎犹豫了良久，鼓起勇气拨通了于丽的电话：“于经理你好……我是楚黎……能麻烦你件事情吗？”

　　电话那头的于丽惊讶中显得有些为难，展会在即，她忙得脚不沾地，楚黎迅速GET到了于丽的难言之隐：“没关系，我再问问其他人吧……麻烦你了。”

　　“等一下，我协调一下时间，晚点回电话给你。”

　　“好，谢谢你……我等你回电话。”

　　家属的事虽仍没有确定，但于丽的反应却令楚黎略微松了口气，她鲜少与陌生人打交道，主动打电话出去，对她来说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如果于丽表现的决绝一点儿，她也许会失去接下来联系“陌生人”的勇气。

　　楚黎又接连给北市说过几句话的女同事打了电话过去，结果无一例外都是暂时确定不了，需要晚点回电，楚黎犹豫了一下，将手机收了起来，躺在床上偏过头静静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抬起手，遮住完好的右眼，在左眼扭曲而又模糊的视线中，窗外的飞鸟和逐渐变暗的流云都在以一种诡异的姿态运动。

　　成像扭曲，是眼底黄斑区病变的一种常见表现。

　　除了高度近视，剧烈运动、外伤也有可能造成视网膜脱落出现类似情形，张医生虽没有直说，但几次提到了“外伤”，并暗示楚黎如果遇到危险或是不公正待遇，一定要报警。

　　吴美芳与自己扭打在一起的时候，的确有几下胳膊碰到了自己的眼睛，但现在纠结这个没有意义，楚黎已经受够了“方昊”及其家人的纠缠，她不想再跟他们任何一个人扯上关系，只想尽快结束一切。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养好眼睛，办好出国事宜，跟妈妈远离附骨之疽们的盘踞之地，去看一看楚言最后停留的地方。

　　楚黎躺在床上不知不觉睡着了，直至门铃响起，迷迷糊糊间，楚黎听到了一个男人呼喊自己名字的声音，是程远。

　　透过猫眼，可以看到喝得烂醉的程远在门外“撒酒疯”，大有不开门他就天长地久敲下去的架势，楚黎没有半分犹豫，拿起手机拨通了110。

　　对付无赖，楚黎向来秉持着能躲就躲能报警绝不犹豫的原则，特别是程远这种要脸的“体面人”，这招往往最有效。

　　警察来得比想象中还快，而且还是两个熟面孔，是在派出所有过一面之缘的白警官和苏警官。

　　“兄弟，你再说一次你刚刚在干嘛，开玩笑，那鬼哭狼嚎的，我在楼下都听见了！”

　　“谁报的警？那还用说，就你已经构成了严重扰民，全楼上下谁不报警？”

　　白瀚宇拎着程远的后衣领，颇为嫌恶偏过头避免被程远的香水味儿和浓烈的酒气熏到，强行将程远扭送回了家：“再闹，就跟我回局里去醒酒。”

　　原本烂醉如泥的程远在听到这句话后，胡搅蛮缠的手默默垂了下去，喊叫的声音也小了几分，乖乖被白瀚宇送进了自己家。

　　楚黎在苏洛的陪同下立在门边，静静看着这讽刺的一幕，指尖轻轻晃动，手机上的仓鼠挂饰随之左右摆动了起来。

　　“这么晚了，麻烦两位警官跑一趟。”

　　“不用谢，我们正好有事要找你，不介意我们进去说话吧？”白瀚宇“砰”得一声关上了程远家的门，应声向着楚黎走了过来。

　　楚黎笑了笑，让出了进门的位置：“请。”

　　对于转头找上自己的警察楚黎没有丝毫的惊讶，只微微勾起了唇角，恭恭敬敬将二位警官请进了家门，还十分客气沏了两杯茶。

　　白瀚宇在云景走访调查时发现，楚黎的前同事们对她的评价无一例外都是文静、内向、敏感、胆小，有些说话直接的，干脆就是“冷漠、没礼貌”。

　　在听到这些评价后，白瀚宇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这与他在派出所审讯室见到的楚黎，全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是两个人。

　　面对警察游刃有余，眼神毫不闪躲、始终面带微笑语气平静的楚黎，特别是她淡笑着望着警察，说出那句“她觉得我杀了她儿子”那句话时，别说吴美芳本人，那是任谁看了都会起疑心的程度。

　　如果一定要说楚黎“内向、胆小”，白瀚宇觉得她大概率是懒得“活泼”。

　　鲸鱼商业园死了一个保安的事随着警察的介入，很快便盖过了“俩女人打架”的热度，加上几个保安都跟顶替“死者吴伟”看仓库的“那个人”打过照面，突然失踪的那个神秘人成了警方的头号调查对象，很难不引起众人的怀疑。

　　一时间，一个游走在黑暗里杀人不眨眼的凶手形象被传出了好几个版本，有说“死者欠钱不还”、有说“死者好心收留乞丐反被杀”……除了没人知道“方建国”跟“吴美芳”的关系，没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鲸鱼商业园接连出事，集团负责人动用关系试图联系北城市公安局局长刑钊远，希望警察出面帮忙澄清，压一压越传越邪乎的流言，于是乎，上头将压力转移到了负责“鲸鱼商业园凶杀案”的白瀚宇身上。

　　楚黎是贯穿两起案件的重要“联系人”，白瀚宇正愁大晚上联系楚黎不方便，好巧不巧，接警中心接到了楚黎的报警电话。

　　白瀚宇也不客气，麻溜儿落座，似有若无打量的目光环顾四周，楚黎住的这套房子是小区的小户型，家具摆设都是白色极简风，加上房间里没什么东西，人气儿也少，家里虽开着地暖，但不怎么热，白瀚宇脱了外套莫名感觉有点儿冷。

　　楚黎白色大衣下面穿着淡蓝色家居服，整个人被包裹得严严实实，除了两只脚，在空荡荡不怎么合脚的白色棉拖鞋里，露出的脚踝纤细修长，给人一种会随时被冻坏的感觉，而其中右边脚踝，皮肤看起来似乎与左边略有不同。

　　“两位警官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白瀚宇正说开口，忽而被一阵“嗖嗖”的冷风吹得一激灵：“北城这大冷的天儿，你竟然还开着阳台的门？难怪感觉这么冷，不怕感冒啊！”

　　楚黎愣了一下，正准确起身关门，却被白瀚宇抢了先。

　　白瀚宇是个热心肠，懒得跟楚黎客气，也不怕什么“说话做事没有回应”，对他来说，热心警察帮助市民，帮了再说，没毛病。

　　“病从脚起，听过的吧？你们年轻人不要觉得自己身子是块百炼不坏的金刚石，等老了漏出筛子有你好受的时候。”

　　白瀚宇一边说，一边颇为意有所指瞥了一眼楚黎瘦得“皮包骨”的脚踝。

　　意识到白瀚宇是在说自己后的楚黎大为震惊，她很久没见到这么没边界感的“陌生人”，这样的“越界社交”，是楚黎最反感的，心里虽觉得不太舒服，楚黎面上依旧保持着微笑，看不出一点儿端倪。

　　苏洛忙用胳膊肘儿捅了自家老大一下，轻咳一声进入正题道：“抱歉，这么晚打扰你了，我们来是关于‘吴美芳’，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好。”

　　“吴美芳的前夫，你认识吗？”

　　楚黎摇摇头：“听说过，但没见过。”

　　然而楚黎却在在苏洛递来的几张照片里很快便认出了“方建国”，不等苏洛发问，楚黎自觉回道：“如果这个人就是方建国，那么我见过他，大概是在……三天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