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梦》陆九斯

7、封贺

　　隔天早晨，纪观澜和秦肇准备出门时，家里突然来了访客。
　　黎叔开门看到来人时，有些惊讶。

　　院门外，一个和黎叔年纪相仿的中年人带着一群保镖陆续走进来。
　　“秦先生，打扰了。”打头的中年男人道，“我是来道谢的，多谢小纪先生昨天对我们家小少爷的维护。”
　　男人对着纪观澜和蔼地笑了笑，继续道：“封总派我来送些东西聊表谢意。”
　　他身后的十几个保镖手里全都提满了礼盒。

　　纪观澜并未把昨天的事放在心上，不过就是动动手的事情，不值得这么大的谢礼，正要拒绝对方的好意，却见一旁的秦肇对他轻轻点了点头。
　　顿了顿，纪观澜改口，将礼物收了下来。

　　知道两人都有事，封家的人放下东西很快就离开了。
　　上车后，纪观澜问秦肇：“你认识封家的人？”
　　秦肇：“还算熟，有机会带你见见。”
　　纪观澜点头，没再多问。

　　快到学校时，秦肇突然拍了拍纪观澜的肩膀：“封家那位小少爷不是什么坏小孩，可以认识认识，多交点朋友不是坏事。”
　　纪观澜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秦肇，没想到他会和自己说这些，点了点头，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封星然在家休息了两天，第三天早晨，又继续回来军训了。
　　只是他身边跟着的保镖数量比之前多了一倍还有余。
　　经过之前的事情后，保镖们现在寸步不离，哪怕封星然再生气再不乐意，他们也兢兢业业地守在一边。
　　其他同学看封星然的眼神都带着畏惧，军训时，都恨不得离他远远的。
　　小少爷表面上看着平静，心里多少有些郁闷。

　　这天上午军训结束，纪观澜去食堂打完饭，刚坐下，他附近立马跟着坐下了几个封家的保镖。
　　纪观澜看了他们一眼，平色平静地吃饭。
　　没一会儿，那位小少爷就风风火火地赶来了：“好了好了，你们快起来。”

　　封星然一坐下，跟在他身后的保镖便迅速将手里提着的饭菜整齐地摆放在他眼前。
　　周围一圈帮他占座的保镖们起身，背着手守在一边，像是一堵人墙。
　　好在纪观澜选的位置靠近角落，食堂的过道还算宽敞，没有造成太大拥堵。

　　封星然虽然觉得有些羞耻，但又拿保镖们没办法，嘀嘀咕咕地抱怨了几句没人理会他之后，只能选择尽量忽视。
　　况且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干！

　　纪观澜吃饭速度很快，封星然磨磨蹭蹭这一会儿，他已经吃完了一半。
　　封星然见状，连忙坐正身体，小声道：“那个，你好，你是纪观澜同学吧？”
　　纪观澜抬头看了他一眼：“嗯。”
　　“那什么，我是来道谢的，谢谢你那天在操场上帮我。”
　　小少爷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业务不太熟练，磕磕绊绊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刚好顺手。”纪观澜淡淡道。
　　“那也还是要说‘谢谢’的。”封星然道，“我打听了一下，你是医学院的吧，好厉害啊。”

　　第一天军训的时候封星然就注意到了纪观澜，长得太有辨识度了。
　　那张脸不像其他男生一样棱角分明，却长得过分艳丽，如果留了长发，说是女生都有人信。
　　但是纪观澜的气质太过冷冽，清清泠泠地站在那里，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冷淡的眉眼稍稍一抬，就绝不会有人认错他的性别。

　　就像此刻，他听完封星然的夸赞，还是那副清冷的模样：“能考上榕大，你也很不错。”
　　“那是。”封星然挺胸，“我可是凭真本事考进来的，才不像贺家那几个草包。”
　　“哦，就是那天那几个找茬的。”怕纪观澜不知道他在说谁，封星然补充道。

　　纪观澜看着封星然，从他努力表现出的淡然中看出了一丝小心翼翼与忐忑。
　　出声提醒道：“吃饭吧，再不吃，饭就凉了。”
　　“哦哦。”
　　封星然愣愣道，反应过来，他拿起公筷，试图给纪观澜推荐家里给他送来的精致饭菜：“你吃鳗鱼吗？还有牛排！”

　　“不用，你自己吃。”纪观澜继续吃饭，头也没抬。
　　“哦。”
　　封星然慢吞吞地点头，没一会儿，又有些兴奋：“我以后可以和你一起吃饭吗？”
　　纪观澜：“随你。”

　　那天之后，两人成了饭搭子。
　　封星然话多，和纪观澜正好互补。
　　相处久了，纪观澜发现封星然就是个被家里保护得太好了的骄矜小少爷，除了有些臭屁和敏感，没什么坏毛病。
　　和秦肇说的一样，不是什么坏小孩。

　　军训结束那天，一行人拍完照后，队伍里有人提议晚上一起出去玩一玩。
　　方队里不少女生对纪观澜有意思，顺势邀请了他，见封星然正好在一旁，便问了一句要不要一起去。
　　这段日子看封星然和纪观澜天天待在一块儿，好像不是很难相处的样子，众人对他的畏惧少了一些。

　　纪观澜对这些都无感，见封星然很感兴趣，便也跟着答应下来。
　　傍晚，一行人AA去酒店吃了顿饭，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
　　有几个女生胆小，见状便提出先回学校。
　　看着她们上了出租车后，其他人转战去KTV。

　　进包厢时，众人还有些拘谨，没一会儿，有人带头点歌。
　　唱完一首后，气氛嗨了起来。
　　陆续有人送了吃的进来，几个男生还吵着点了一些酒水。

　　封星然从吃饭时起，就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纪观澜身边。
　　他只是很好奇正常的大学生们过着怎样的生活，想跟来看看。
　　被家里保护太好的小少爷，一晚上眼睛都睁得大大的，看什么都很感兴趣。

　　人多，包厢里有些热。
　　环境昏暗，封星然拿水的时候，没注意看，不小心喝了点果啤。

　　纪观澜懒洋洋地看着一群人喊麦，没多久，肩膀一沉，他回头一看，封星然晕乎乎地倒在了他肩膀上。
　　两边脸颊酡红。
　　手里拿着一罐桃子味的酒精饮料。
　　看这样子，就是平时没碰过酒的。

　　纪观澜看了眼时间，快到十点了，他和边上的同学说了句，起身带着封星然先行离开。
　　KTV的隔音不太好，走在走廊上，到处是震耳的音乐声，间或还伴随着鬼哭狼嚎。
　　纪观澜不太喜欢这种嘈杂的环境，虽然没有皱眉，但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多少泄露出一些情绪。

　　KTV的位置不算繁华，纪观澜扶着封星然出来时，街道上空空旷旷的，路灯也不是很亮，夜风一吹，有些瘆得慌。
　　纪观澜让封星然联系封家的保镖开车过来接人。
　　电话刚拨出去，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吼：“纪观澜！”

　　封星然吓了一跳，稍微清醒了一点。
　　转头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指着他们这边，手里拿着个酒瓶，摇摇晃晃地正要过来，嘴里乱七八糟地说着什么。
　　“你这小兔崽子，终于被我找到了，嗝——跟我回家！你可是郁邵岑那老东西送给我的，老子还没尝到味呢，你以为光凭一张离婚证就能打发老子了……”

　　封星然刚想问一句“这人是谁”，纪观澜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没事，不用管。”
　　封星然正疑惑着，斜刺里突然又出现了两个男人。
　　他两挡住了酒气冲天的男人的去路，看上去是要去抓那个男人。

　　封星然晕乎乎的，还没弄清楚什么状况，就见马路对面又停下一辆面包车，车子看上去破破烂烂的，车身全是乱七八糟的涂鸦。
　　车门拉开，冲下来三个穿着黑衣的男人！
　　头上戴着黑面罩，手里拿着麻绳，一看就是欲行不轨！

　　纪观澜心里一跳，后退几步，把封星然往身后藏了藏，高声道：“山哥！”
　　那头正要去抓沈琮的杨山和王小利听见声音，见状赶紧回头冲了过来！

　　黑衣人脚步一滞，犹豫了一瞬。
　　刹那间，道路尽头刺眼的车灯扫过，封家的车子驶了过来！
　　三人见状，连忙原路返回，飞快地甩上车门，疾驰而去！

　　车队里打头的一辆车呼啸而过，紧跟着面包车追了上去，其他车子停在了马路边。
　　保镖们下车，却没像平时那般迅速围到封星然身边来。
　　这时，纪观澜才注意到车队里多了一辆平时没出现过的黑色宾利。
　　保镖上前，给后座的人开车门。

　　封星然也注意到了异样，看到那辆车时便瞬间清醒了，他从纪观澜身后蹿了出去，几乎是在车里的男人刚站直的瞬间就蹦到了他身上。
　　像一只考拉似的，四肢紧紧地扒着人不放，双腿盘在男人腰间，撒娇道：“哥哥，我好想你啊！”

　　纪观澜从封星然的称呼中辨别出，眼前这位就是榕城最具权势的男人——封家现任掌权人，封贺。

　　同样是西装三件套，男人的气势却不是其他人可以比得上的。
　　大背头，高颧骨，眉眼深邃，看上去像是混血。
　　比秦肇还要冷峻的侧脸与眉眼让纪观澜深刻的认识到，这是个非常不好惹的人物。

　　而此时，这个不好惹的男人正单手抱紧了封星然，一手接过保镖递过来的小毯子给封星然细细裹好。
　　封星然在他脖颈间磨蹭着，像一只回到大猫怀抱的小猫咪，好不自在。
　　封贺闻到了一丝酒味，低声问：“喝酒了？”
　　声音很沉，正是封星然最熟悉的声线，他伸手无意识地抓了一把，哼唧了两声，呼噜地睡了过去。

　　封贺对怀里的这个小东西感到无奈，将他的手放好，这才朝路边的纪观澜看过去。
　　杨山和王小利已经到了纪观澜身边，见状向封贺问好：“封先生。”
　　封贺点头，打量了纪观澜几眼后道：“多谢这段时间对我们家然然的照顾。”
　　声线醇厚，带着上位者的威严。

　　明明是在道谢，纪观澜却莫名感受到了危险，他像一只察觉到危险的小动物，警惕地竖起了满身的毛发。
　　他客气地说：“封先生客气了，我们是朋友，不存在照顾一说。”

　　纪观澜说完，封贺好像短促地笑了一下。
　　只是夜风有些大，路灯也太昏暗，纪观澜还没分辨清楚，就听封贺对一旁的保镖道：“送小纪先生回家。”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