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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沐阳河畔的小情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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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阳河畔的小情歌
我生于江苏,一座如水似画的城市,沐阳河奔流在这片土地上,自我懂事以来,它便一直在那儿不停地吟诵,将我吸引过去,大片大片的柳树在岸边随风舞动着,如果什么时候这里出现一个绿衣仙女我都不会觉得奇怪。
小时候,家教甚严,父亲在这一带很有威信,若有什么大事县长都会来找我的父亲商量,他绝对不能容忍他的子女做一点错事,稍做错了什么,哪怕只是睡晚了些,一旦被他发现,也要挨打。
自小,我便对他充满了敬畏感,小小的我站在如此高大的父亲身边,似乎更加渺小,如一粒沙尘,稍不注意他就会将我永远无视,感觉他是那么遥不可及,只有母亲在他的身边时他才不显得那么可怕,她喜欢依偎在他的身旁,柔情似水地望着她所爱的人。
那时候我就在想,母亲真是亏,嫁给了父亲。那么温柔的母亲怎么会和如此严谨,倔强的父亲在一起呢?
在外头的那些人都说我父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即使神仙下凡也无法将他俩分开,看着眼前的这两个人,似乎真的没有什么能切断他们之间的情思。但还是觉得怪怪的,尽管他们在一起很融洽,但总觉得是母亲不断地在迁就父亲。
我总有一种感觉,就算母亲付出的再多,父亲也不会稍稍顾及母亲的感受。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这是小时候的对父母的印象,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俩的关系开始恶化,不再那么风平浪静,他们再也不并排坐在一起,母亲偶尔说几句话也会被他粗鲁地打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属于母亲的位置被一个叫楚湘芸的女子取代。
那个女子只比我大个几岁,她在父亲的身旁显得那么不协调,那么怪异。
然而父亲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依旧紧紧地搂着那个女子,每当父亲靠近她的时候,她都会婉然一笑。父亲也会笑起来,皱纹都堆在一起,不觉对这样的父亲产生了厌恶的情感。
他将我搁在一旁,似乎我真的不曾存在过,心存怨恨,同时也越发讨厌那个在她身边的那个女子。只不过比母亲年轻,除此之外,她那里比得上母亲?
父亲怎会如此糊涂?
父亲变了。
“狐狸精”外面的人都这么称她,我也不例外。
有时候母亲会撞见他们单独处在一屋内,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匆匆走过。我看到过母亲匆匆离开的背影。
我不解,每当我问母亲为什么不狠狠将那女子撵出去的时候,她总是宠溺地看着我,柔声道;“有些东西,你永远也不会明白。”
“有些事,永远强求不来。”
继续追问时,她便沉默不语。最后轮到我觉得索然无趣。
父亲说要娶那女子为妾,谁都没有说话,一片沉寂。其实就算我们反对也无济于事,从来,都是父亲说什么就是什么,谁也不能也不敢忤逆他。
母亲放下碗筷,淡淡的说了句:“我回房了。”即使我那时才16岁我也能感觉到这句话背后的忧伤,以及那种不易察觉的绝望。
父亲也只是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在那个时候,娶妾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尤其是像我父亲这样的男子。大家都心知肚明,也不再说什么。父亲已足够爱母亲,他为了她十几年来都只看她一个人,只呆在她的身边,这种爱已足够深情,也足够长久。我想母亲也是因为知道这一点,也明白自己越发年老,容颜不再,才会纵容父亲的所作所为。
我喜欢与母亲呆在一起,她也愿意我每天粘着她,父亲对于我来说始终是若即若离的存在,一直都是母亲教我写字,教我作画,她将我抱在怀里,一点点地教我我如何绣出万里江山,绣出珍禽异兽。
母亲是当地有名的才女,她刺的绣天下无人能及。外面流传说,当年,母亲就是因为一个绣“凤”的香囊虏获了父亲的心,换的十多年来的不弃不离。那个香囊母亲一直带在腰间,即使是在父亲变心之后也没有拿下,可终究,再美的刺绣也不会像最初时那样光彩动人,人变了,再美丽的物件也会黯然失色。
我似乎从未从我母亲口中听到任何他们相遇,相爱的事情,每次我问她,她都不回答。
我很任性,每每这个时侯我就喜欢摔门而出,她也不理我,只是在吃饭的时候会给我夹很多菜,惹得其他几个孩子一阵眼红。
放下碗筷,敲了敲母亲房间的门。里面没有应答,犹豫了一会还是推门进去。此时的母亲正坐在床头,拿着当初那个香囊,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它,良久,她都未发现我的存在。
我也并不打扰她,只在她身边静静地站着。
一声叹息打破了原有的沉寂。
“我知道自己愚蠢至极,也知道你并不爱我,你不过是在为一个预言,守在我的身边。”
“你恨我也好,怎么样都可以,你要娶她我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但是,不要赶我走,就算死,也要在这里。”
有泪珠从她脸颊滑落,她缓缓抬头,看到站在门槛处的我,脸上的悲伤被震惊所掩盖。
“岚儿,怎么是你?”
“你听到了多少。”
我依旧处在震惊之中,虽然我未明白母亲这么说的原因,但他们绝对有什么瞒着我,而且事情绝对不简单。听母亲这么问我,愣了一会。
“我全听到了,可是,我不明白。。。”
母亲沉默了半响,将头埋于发垂下的发间,“你不需要明白,这是我和他的事,我自然会处理好。”
随之,便将我赶了出去。
绝对有什么事情,母亲为什么会哀求父亲让她留下来?父亲不爱母亲吗?母亲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父亲的事?
最后还是决定,就算会遭受到惩罚,也想要知道一切的原因。
但似乎一点头绪都没有,从哪里找起呢?母亲不愿说,父亲就更不可能会告诉我,两个知情人都惜字如金,我从何处找到我要知道的呢?
混混沌沌地过了一天,什么都没干成。这时我似乎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循着声音,看到父亲和母亲站在花园内。他们好像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这样面对面的站着了。
断断续续地听到一些
“当初是你欺骗了我,我已经守了你十多年,我一直都笃定你就是那个我要找的人,你从头到尾都是在骗我,你还有什么脸面出现在我的面前?”
“对,你说的都对。我对不起她,是我欠了她的。但是我不想离开,这里有太多值得我牵挂的人。”
“哼,你留在这里也好,这样子你才能补偿她的女儿。但是你最好尽量不要让我看到你,光想到你的脸我就觉得恶心。”
以前父亲只是冷淡的对待母亲,可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说过那么残忍的话。话说完,他便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仿佛刚才说的话都与他无关。
母亲无力的最终坐倒在地上,良久,都没有什么动静。
很快父亲要再婚了。一切都准备就绪,母亲让我去祝福他们,但怎么也无法说出口,特别是看到母亲孤独的背影的时候。
母亲似乎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连她自己也不愿原谅自己。至于原因,我也猜到了一些。
我偷偷打听过那个女子的身世,谁知那女子的母亲只是一个浣纱女,而她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姑娘。这样的身世,我父亲怎么会看到上?况且她的母亲不久前还死去了。
命人暗中调查,发现了一个不知算不算的上巧合的事情。那女子的母亲曾经是母亲的丫鬟,只是她的母亲如今已安葬于墓冢内,要想从她口中套出点什么也是不可能的了。
新婚的这几天,父亲一直呆在那女子的房内没有出来,就连一日三餐也是女婢们送进去的。母亲在这几日仿佛苍老了十几岁,皱纹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
我知道她很难过,她是那么地爱着父亲,可是父亲有了新的妻子后就将她一脚踢开了。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是每日里添加了点时间陪着她。
我真的很想问清楚事实真相,可很多次欲言又止,我不想让她更加伤心。
日子一点点过去,父亲终于从房内出来了,气色似乎好了许多,他与那女子的关系更加亲密,没日没夜地陪伴在她的身旁。父亲自此之后连日常事务也不再理会,每日陪着那个女子到处游玩。
父亲真的变了,他再也不是大家心目中那个良好的形象。
红颜祸水,似乎真的没错。
母亲看到父亲这样,多次劝诫他,可每次都被他粗如的打断。“妇人家,懂些什么?只要我愿意,我随时都可以将你赶出去。”
有什么梗在喉咙处,说不出任何话来。泪水又一次不争气的涌出,不知为何,此时我就像在代替着母亲,深切的感受着被最爱的人所伤害的痛苦。
我走到她身旁,拉了拉她的袖口,她抹抹眼泪,望向父亲离开的背影。
我将她拉到一旁,我再也不能忍耐下去。
“母亲。告诉我吧,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事情。”
而她只是一味的摇头,“有些东西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我不想再看你们这样下去了。我想做点什么。我可以为你分担。”
“你不明白的,你还太小。”
我沉默了,但最终还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将母亲的身子转向我,眼睛牢牢地盯紧她,“我不小了,我有权利知道。”
她叹了口气,“等到时候了,我自然会告诉你。”不等我有什么反应,她便径自离开。
半夜,一切都处于寂静状态,从小我的听力就好,如果稍有什么动静我就会醒来。
我隐约感觉到房门被打开,猛地睁开双眼,看到母亲站在门口。满脸泪痕,衣服被撕裂了好多口子,脸上明显有红肿的迹象,整个都狼狈不堪。
我慌忙下床,靠近母亲。
“我想到时候了。”
母亲走后,我一直在想母亲刚刚诉说的一切,上天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太过荒谬。
母亲以前是当地很有名望的家族的一员,从小便接受了良好的教育,他的父亲一味的想攀连其他有权势的家族,最终将母亲许配给了赵凌雅的傻瓜儿子,谁都知道这不过是桩政治婚姻,而母亲不过是傀儡而已。
母亲不愿嫁,企图跳河自杀,被路过的行人救起,那便是父亲,母亲不想再回那个令人伤心欲绝的家,便隐藏了自己的身份。
父亲也不在乎,将她好心的留于家中,日子久了,母亲便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感情。
她也从父亲口中听说了那个香囊的故事,他告诉母亲那个有香囊的女子就是他一生相伴的那个人。
说来很玄乎,在父亲小的时候有个算命先生说未来会有一位女子拿着这个香囊来找你,她会帮你走出困境,你们将会幸福到老,父亲从那个算命先生手中接过那两香囊,按照他说的将它扔入湖中。扔掉的那个刚好可以和父亲的那个凑成一对,一只上刺的是凤另一只上刺的是凰。
17年的等待,执着的相信会有这么一个女子。
父亲突然生了大病,母亲被逼无奈向她父亲低头,她父亲怎么也不肯原谅她,将她打发出去。
没有了依靠的母亲不得不去洗衣才能为父亲治病,某天母亲曾经的丫鬟来找母亲,她那冷酷的父亲还是于心不忍,但又不能低下头来帮助自己的女儿,派遣了丫鬟给女儿送点银两。
母亲看到丫鬟来找自己,自然觉得担忧,唯恐父亲要将自己带回家中,谁知她只是送来了银两,什么都没有再说。
母亲突然想到了父亲种种的好,喉咙一紧,说不出话来。
那丫鬟也是个聪明的女子,又因在母亲身边服侍多年,自然善解人意,也不再多说,只是静静地走进屋子,将银两放于床头。
临走前,母亲突然看到了系于丫鬟腰间的香囊,似乎刚好可以与他的那个凑成一对。突然想起来,难道她就是父亲口中的真命天女。
尽管良心反对,但还是找借口将那个香囊拿了过来。
母亲将香囊托于掌中,看着那女子远去的背影,最终,默默地将那秀囊挂在腰间。
果然如母亲所预料的那样,父亲看到这个香囊后激动万分,但又惊异于先前怎么没有发现那个命中注定的女子就在身旁。
母亲解释说这个落在家中的,父亲也不再多问,父亲的病日益好转,随即便向母亲求婚,母亲自然欣然接受。
当机立断,母亲就偷偷回到父亲家希望父亲能够帮助自己,经历上一次事后,母亲便知道她的父亲虽然会坚决地拒绝自己,但是事后都会后悔,最终答应母亲的请求。毕竟她是他的挚爱,他也希望她能够幸福。他再怎么古板也终究是个父亲。
同时母亲也希望他能将她的丫鬟赶出府。他的父亲对这个请求感到疑问但还是照做了。
那丫鬟再也没有出现过,父亲和母亲幸福的生活了十多年,父亲也从潦倒书生变成了当地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
然而最近,不知道父亲从哪里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找到了那个丫鬟,谁知她已卧于病榻上,奄奄一息。
父亲询问她是否曾经有个香囊,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一切都豁然开朗。
那丫鬟再死前将自己的女儿托付给了父亲,希望他能善待她,她就是楚湘芸,那个从我母亲那里夺走我父亲的女子。
看着母亲的面庞,心中苦涩的不能在苦涩。
爱情怎么能被那香囊所掌控,一切都那么的不合常理。
母亲走后,一直坐在床边。
在外人看来坚不可摧的爱情其实还不如一只香囊更为重要。
中午时分,仍未见到母亲,不觉担心起来。谁知立马就得到了母亲自缢而亡的消息。
当我赶到的时候,父亲已经到了,他就那么跪在母亲的尸体旁边,一声不吭,眼睛直勾勾的望着母亲。母亲的眼睛睁得滚圆,脸上还布满了新的伤口,简直可以有可怕形容。
年幼的妹妹看到这一景象,吓得哭了出来。房内一下子变得嘈杂不堪。
父亲转过身来,咆哮道;“都给我滚出去!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可以进来。”
就连楚湘芸也被赶了出来。父亲不吃不喝直到母亲被埋葬,灵魂似乎在他得知母亲的死讯那一刻便被抽走,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母亲死后,家里变得死气沉沉,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欢笑。父亲不再没日没夜的陪着楚湘芸,而是将所有精力都用在了处理公务上面,很晚,父亲房间的灯依旧明亮。
他终于听进了母亲的话,可却永远的失去了她。
他将自己折磨的不成人样,连楚湘芸看到他后也躲得远远的。这样子的日子持续了没多久便结束了。
由于过度疲惫,父亲也死去了。
伴之消失的是家族昔日的繁荣。一切都随着父亲的死去而一蹶不振。
一切都有些奇异,我竟然和楚湘芸成了好朋友。
其实她是个很善良的女子,很随和。
某日我们再花园中闲逛,想到马上要搬离这里,不觉感慨万分,往事就这么一股脑地浮现于眼前。
湘芸笑了笑,似乎是在说和别人的故事,云淡风轻。
“你父亲从来没有碰过我。比起丈夫,他更像是父亲。”
“我不知道那个时侯发生了什么,但在我眼里,他就像个倔强的孩子,想要惹你母亲生气,无论她怎么说他都要和她反着做。”
“他真的非常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你也看到了你母亲死后你父亲的那个样子了,他只是一直不想说而已。”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父亲明明那么在乎你的母亲可却要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她。”
“我知道他不喜欢我,我也只是把他当作父亲,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对我那么好。”
“我以前从没有见过他,有一次他来找母亲,他们在房内聊了一会。后来母亲死了,他便说要娶我为妻。”
“你不知道,你母亲死后,一次我给他去送饭,他就那么地趴在你母亲的遗体上,他抬起头来,满脸泪痕,眼睛布满了血丝,有那么一瞬间我都在怀疑是否遇见了死人。”
她就在那里不停的说,我也不发表任何意见。她就像是一个人在那儿自言自语,而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为了一个预言,他们相守了十多年,也是这个预言,断送了他们的一生。
爱早已生根。又岂能轻易斩断?倘若执意这么做,伤害的是两个人。
爱你直到海枯石烂,永不变的誓言。他们终在另一个世界继续他们的故事。
她看到我一言不发,也停止了说话。
我开了开口“我知道为什么父亲会娶你为妻。”
“因为一个香囊。”
“香囊?是那个你娘每天带着的那个吗?”
我点了点头。
“啊,我母亲跟我提过那个香囊。你母亲在河边捡到它后看到我母亲喜欢便将那个香囊赠与了我母亲。你母亲可能早已忘了,但我母亲记得很清楚。谁知后来你母亲又将它拿了过去,我母亲后来还在惦念着那个香囊。”
她的嘴巴还在继续动着,只是我已经听不到她到底说了什么。
他们在那个世界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