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狮的陷阱》朝沙

18、第 18 章

　　“等等，蒂娜，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季桉三年前还是苏黎汉莫大学的在校生吧？你们那时候就认识了，一直在网恋？

　　因为家里人不同意，所以你们才相继来的海姆？那廉租胶囊公寓是怎么回事？”

　　就算陈瑜没去过妲泽娜居住的地方，但想想也该知道，奥斯汀家族的小姐怎么都不可能住进狭小的胶囊房。

　　妲泽娜笑了起来，“她是这么跟你说的吗？”

　　“她是我们队年纪最小的一个，大家或多或少也都会关照她一下，就算她没亲口讲，该知道的大伙儿也都知道了。”

　　晓得这件事以后，陈瑜看向她的眼神里免不了也带上些不可思议的惊叹与诧异，“你们真是约定好私奔才来的海姆？”

　　继玛丽莲后，妲泽娜第二次从别人嘴里听到了那个鬼头鬼脑的家伙在背后胡乱编排的这些话。

　　“私奔……”妲泽娜哭笑不得，颇感无奈，“我私奔能跳槽到西部医疗集团控股的联邦医学中心，她私奔能被你从‘红名单’里捞出来，然后编了个保险调查员的身份瞒着我天天在外面跑？”

　　她也能想到季桉向自己隐瞒这件事的原因。

　　这段时间的相处中，她偶尔也会恶劣地故意挑出一些细节处的破绽，然后看着女孩假作镇定额头冒汗地圆谎。

　　在心底的恶趣味被迎合满足后，妲泽娜时常会觉察出一种怅惘的失落。

　　类似于某天突然发现，自己本以为还是个单纯听话、一直默默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乖巧妹妹，原来早已长大成人，不仅背着她拥有了自己的小秘密不愿说，还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拥有着另一幅面孔。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妲泽娜自己也会对不同的人持有不同态度，但她发现季桉在她面前有刻意维持形象后，她便对这只装模作样靠过来装相的家伙产生了另一种层面上的兴趣。

　　“除了私奔，她还编排什么了？”

　　提到这个，陈瑜看过来的眼神更古怪了，“你讲座开完从K区回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我是你们婚姻生活及伴侣关系的某种情趣保鲜剂吗？”

　　妲泽娜不太明白，她眨了眨眼睛，“什么意思？”

　　“季桉第一天来我这儿报到，脚还没踏进电梯，就让鲍勃跟我打招呼，说她要提前下班去结婚，从那以后也总是翘班……

　　蒂娜，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过来找我核实查岗的？”

　　女人的注意力偏移了重心，像无意中发现妹妹翘课的家长，“所以她经常旷工？”

　　她们过去两年交流私事的时间全部加起来恐怕也没有今天一天多。

　　“也不算，你知道的，夜警队的编制和其他特种警察行动部队都不一样，每一台服役的外骨骼机甲就对应一名战士。

　　大部分机甲都已换了好几任管理员，那些牺牲者并不都和我及罗杰一样，原本就是联邦士兵，他们当中的许多人，都只是被机甲算法从候选者名单中挑出来的普通公民而已。”

　　通过A型成熟体夜魔而研发出来的外骨骼多用型辅助战斗机甲最初是交由专门的军事特殊武器管理委员会进行审查后定向指派驾驶员的。

　　这样做的好处是能保证外骨骼机甲这种用于对抗怪物的高度涉密级别武器能安全掌握在军方自己人手里。

　　但坏处是，第一批驾驶员大多只经历过一两场战斗后便非死即残，据存活下来的士兵陈述，他们总能感受到，机甲似乎在隐隐约约地排斥他们。

　　这种排斥并非明面上的不遵从抗命，而是在机甲智能辅助作战的过程中，传来的一丝似有若无的凝滞感。

　　这种凝滞的感觉，第一批幸存的驾驶员无法用语言精准传达出来，只有一位士兵用类比的方式表达出了自己的感受。

　　[就像是在操控自己的手，你明明知道它应该如臂使指，流畅地做到你想要它完成的事情，但它就是装傻充愣，像并不灵敏的初代型号仿生臂一样，让你想把装满水的杯子拿到嘴边而不捏碎或洒出来都很难……]

　　也正因如此，军方最终才肯退让，将外骨骼机甲的垄断使用权交还了一部分给地方政府。

　　自那以后就形成了沿用至今的一套挑选机甲使用者的完整程序。

　　每当军方及各都会辖区夜警部队出现机甲驾驶员位置的空缺，他们就会交出一份筛选过的合格候选人名单，再由机甲研究院的开发组成员解码编译的机甲智能特殊算法从中挑选适配者。

　　以这种方式挑选出来的就不再叫做机甲的驾驶员，而是对应机甲智能的开发组人员，被称为管理员。

　　“筛选出来的候选者名单上肯定不会出现混混、流浪汉、情绪不稳定的精神病人及罪犯，相反，政府热衷于像大学招生办公室一样筛选人才……”

　　因此可想而知，各都会辖区夜警部队的候选者名单上大多都是些什么人。

　　除去自己人，他们一定要么是无前科、有稳定工作和家庭的中产阶级，要么是有一技之长、既往没有任何不忠于政府行为的纳税公民。

　　“这些人并不是无路可走，必须要靠卖命来谋生的底层人。

　　要想他们不在第一天线上培训的时候就被各种外形狰狞可怖的怪物影像给吓跑，夜警队的福利和薪资绝对是高于联邦平均水准的。

　　就算对那些有高额赏金的危险任务不动心，每天只要完成固定量的工作，偶尔接受巡翼系统指派的命令，他们就算履行好自己的职责了，这时候提前走也算不上旷工。”

　　但也没几个人会跟新人一样，时不时就翘班先走。
　　敢想敢做只是一方面，有没有这个能力才是最大的前提。

　　这也是陈瑜只嘴上说新人刺儿头难管教，实际上行为却纵着的原因。

　　她重新坐回了办公桌后面，打开发射器开关，桌面上上升浮起键盘，眼前空气中跃出三道呈扇形拼接到一起的投射光幕。

　　“而且，就算季桉真的旷工早退，你也是‘罪魁祸首’。”

　　妲泽娜将眼镜挂在了白大褂胸前的口袋里，抱着怀里的文件夹在她对面坐了下来，轻笑道：“我怎么就是‘罪魁祸首’了？”

　　陈瑜一时拿不准她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我老婆是医生，工作很辛苦的，我要回去给她做晚饭’，

　　‘我老婆这几天身体不舒服，一直在咳嗽，我想早点回家陪她，还要去市场买些她爱吃的菜品’，

　　‘她明天好不容易工休一天，我要陪老婆出门逛街’——”

　　可问题是她老婆第二天才工休，但季桉下午三点提交完报告就想跑，问就是万一老婆休息不愿意出门，她得想想陪老婆在家做什么才会让对方既得到充分休息又不觉得无聊……

　　陈瑜留着一头只有巴掌长的短发，胸部微隆，挺拔高瘦，军人气质很足。

　　她发尾微卷，颅顶右侧头发被剃去五分之一左右，而往左剩下五分之四的头发梳向左侧，并用定型喷雾固定。

　　这样一位气质冷冽的精锐战士，用她沙哑微低的声线重复季桉说过的话，虽然语气一点也不还原，但这几句话本就带了柔软的情愫在里面，跟她冷峻绷紧的脸凑在一起，违和感极重。

　　妲泽娜只听了几句就没忍住笑出了声，眼睛弯成两滩浅蓝色透亮的清潭。

　　陈瑜被她笑得说不下去了，觉得自己继续复述下去的话得起一身鸡皮疙瘩，“你来就是为了听我说这些？”

　　“当然不是，但我也的确是为了她的事情来的。”

　　妲泽娜偏过头，目光落到大厅不远处那张放着毛毡猫咪摆件的办公桌，脸上笑容不减，眼神却若有所思，平静而温暖。

　　她将这段时间心头隐隐察觉的某个猜想压了下去，思绪转到了手头的事情上。

　　“我托人帮我查过，确认现有的夜魔分型中，所有能用触须神经或精神体连接接入电子接口黑进机械系统的A型体怪物，在变异前都是人类，无有例外。

　　就连‘螳螂’的机甲智能，原型也是脱胎于一头臂甲如同螳螂一般的人形体夜魔。
　　那‘焰狮’呢？”

　　妲泽娜收回目光，将手中的文件夹放到桌面推了过去。

　　“十年前，在被称作‘疯子马赫’的神经机械物理学家正因自己的研究理论声名如日中天的时候，军方在污染区遇见了一头怀孕的母狮。

　　在它第二次被人看见的时候，母狮已经死了，和十几头怪物被烧焦的尸体混在一起。
　　军方于现场提取不到任何有用的生物信息，只带出来了三具完好无损的幼狮尸体，那三具尸体后来去向不明。

　　‘焰狮’，燃烧着火焰的狮子……

　　我不了解机甲研究院那边发生的事情，但我能确定，过去十年间，联邦各区没有一款新型机甲面世，直到你提交上去的候选人名单被新型机甲的算法挑中。

　　陈瑜，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想为难你，但我要拿到‘焰狮’的机甲性能安全评估报告。”

　　看过以后，陈瑜放下了她打印带来的文件。

　　“疯子马赫”研究的这些东西一旦联网就会惊动联邦保密局，所以妲泽娜才将能查到的这一点点资料整理成了纸质文件。

　　“评估报告研究员那边已经封存了，季桉自己也看过签了字。那些数据有多敏感你不会不知道。

　　你是勤务医疗处的主管，她的医疗档案你随时都能调阅，不怕她出事，何必要这个？”

　　“你说得对，但我比你更了解上面那些人。

　　武器不是艺术品，能批量复制出来才算是成功的作品，独一无二就是失败。

　　A型体怪物的数量极度稀缺，外骨骼机甲的产量一直跟不上需求，往往好几个月才能制作一台。
　　但在污染区，那些凶猛、可怕的变异体动物，数量可从来都不少……”

　　说完了自己的来意，妲泽娜站了起来。
　　她走到门边，回头道：“你可以告诉研究院那边，季桉的婚姻公证登记上，伴侣那一栏‘妲泽娜’为蒂娜·奥斯汀的曾用名。‘焰狮’是我的伴侣，而首府都会区现任执政官西蒙·奥斯汀是我哥哥。

　　“如果他们不想得罪西部医疗集团，就把我要的东西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