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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神明啊,曾垂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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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钦八年,国公府降生了一位千金公子,他生而知之,记得自降生以来的所有事儿,甚至记得一片白光闪过结元胎,他来到这个世界,就像从高处失重下来,灵魂被束缚在了沉重泥淖里,如果灵魂有实身那么他就是在四肢发软地挣扎,滑而无骨,跟面条鱼儿似的,肩背浊重被粘在原地,可他现在还不能说初具人形,哪来的四肢与肩背,于是放弃挣扎在温暧的□□里呆了10个月,尤记得自己是如何长出手脚的。
破水之后的事,稳婆隔着肚皮触摸他的手的形状与温度,经过挤压呼吸到在人间的第一口气,屋子里弥漫着对婴儿来说过于辛辣的熏香味儿。他发出不适地咯咯声,穿着体面的大丫鬟说小公子在笑,繁忙而有序的丫鬟将他放在温水里,又拿软帕擦干净,包裹在锦缎襁褓里。
他睁着大眼睛发呆,全身都疼,尤其是脑子,这是灵魂在疼,随着针刺一样的尖锐的疼痛变成纯痛,他的脑子也昏昏沉沉,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被困在这具□□里,离他远去了。
这件事总是被长辈们反复地拿出来说,说他刚出生就拿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打量着所有人,还咯咯地笑,天生不凡,气度雍容,世家大族总是这样的,喜欢传自己的子弟如何不凡,就是互相说些恭维话。
他来到这世界的前几年很欣喜,像任何一个小孩子一样用小胳膊小腿儿满地乱爬乱跑,就是不开口说话,这给那些老人中年人急的,每天变着法子逗他说话,他三岁就请了蒙学师傅,直到十岁都没开口说过一句话,久而久之大家放弃了,觉得他是个哑巴,待遇也不如从前。
他十岁那年,家主率族人访观问道,回程的时候在燕郊遇险,路遇侠士救了一命,他张口就是一顿乱夸,彬彬有礼,舌灿莲花,话题飞舞,不着边际。而且目光灼灼,像猫猫见了大肥鱼,有一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志在必得,是的,他在开屏。
他的父亲知道后重金聘请侠士入府,说是保护他的安全。女侠入了府,每天就是高来高去,不是站房顶上就是从房顶上跳下去,闪现,闪得国公眼睛疼。其实别的侍卫什么的看不见她,她是单让国公一个人看见的,为的就是表明自己没有在摸鱼,在干活,在努力的摸鱼。直到有一天,国公指着屋顶上的她和身边的侍卫说:“这是我请来的大侠啊,
他是怎么出来的?他一直都在呀,他知道……坏了
他好洁,好美色,好文赋,好清谈,是的,自从他十岁那年开了口,就成了个嘴炮,热衷于和人辩论,论道谈玄少有败绩,迅速长成了这个时代的大部分纨绔子弟的样子,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知道别的膏粱纨绔会不会让侍者捧着铜错金盆站一排,一天洗十几遍手,他洗完手都用自然风干,为得是不惹尘埃,巾帕咦,被那么多人拿过,他嫌埋汰。
中庭上,丝绢覆面正午睡,姿容俊美,连衣服都只穿最绵软舒适的料子,小几上是贡果葡萄番石榴,两旁立着打羽扇遮荫的侍人。她抱着剑斜靠在回廊,谁都看不见她。
他已经忘了年少时的事,为何对修仙如此热衷,因为被洗去了记忆,她当年现身救他一命,国公留她邀侠女入府,国师太华山长突然降临凡间,说她此间事了再回山,她……不是很熟。但也知道山长是好意来为她背书。(太华山红衣下山,就是为着桓氏年年捐太多求庇佑,红衣成道得早一直是十二三岁小姑娘模样,心性不成长皮相也难变,还想要看凡尘山长就让她下山,桓氏子夺天下的时候,她已经倦了,十年比过去百年都心累,心境逐年有所成,长成了十六七岁模样。她想回山上了,也过不了几年天下群雄辈出,桓氏风光当世没落。)
十岁的他天天缠着她,想入道通玄,她说要修仙先习武,遂天天练武。国公一看这不行啊,这孩子一天没有点正事儿,太早接触这些不太好,都不想好好习文当天子臣了。
她心里很不屑呀,位极人臣又怎样,当皇帝又怎样,但确实人各有志,在小的时候就有一道通天之路向他打开大门,这人间一趟也太好走了吧。
于是她同意封住了他的记忆,在国公府也隐去身形,天天飞来飞去别人也看不到,只有她想让谁看到,谁才能看到,比如偶尔在国公面前闪现一下刷点存在感,让他知道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
虽然国公世子也不记得她了,也不记得燕郊树林一点寒芒唰唰唰,很帅的救援现场了,但现在依旧是到处求仙问道,而且毛病更多了,好美色,好美食美酒,好论道清谈,好洁成癖,恨不得双手不沾尘间水,双足不沾尘世土。国公爷只能叹息自己这个儿子只爱享受,不成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