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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雷刑 ...

  •   锦时颓然跌坐下身子,紧握着琉璃镜的双手掐得泛白。

      “袅袅,或许这就是大殿下命中注定的劫数,是无可避免的。神仙亦或凡人,都有自己的命数,你尽力了。”锦书扶住妹妹的肩膀,将人揽进怀中,轻轻拍抚着后背。心中是说不出的沉重与庆幸,矛盾的糅合在一起。

      锦时顺着靠进他的怀中,酸涩的鼻尖,难过的低了声音:“可是,为什么,为了大局,就一定要牺牲一个无辜的人呢?”

      “为了神界的安定,大殿下要被蒙骗;为了凤凰一族的平安,我要听话藏起来。为什么,这种牺牲,就好像是理所当然…,如果杀一人能保全族,那么这个人就一定会被架上绞架。不可怕吗?为了自己能活下去,便合力害死另一个人。”

      “或许这是能成全所有人最好的办法,于是唯独被牺牲的那个人,一切都被毁了。他难道不想,他难道就没有资格,光明灿烂的活下去吗?”

      “我不明白这种牺牲…”

      温热的泪在他胸口氤开了一团水渍。锦时第一次拥有了朋友,为此,去学自己最不喜欢学的,埋怨自己往日不够勤勉,拼尽全力,终以失败收场。

      阳光下的琉璃镜折射出七彩的光晕,却没能传来一丝回音。

      “袅袅,这确实是不公平的。可世上,也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每个人都想要活,当一个人的牺牲能换得多数人的平安时,那这个人活着就成了原罪。”

      “归根结底,每个人都是自私的,每个人都不想死的那个会是自己。对错并不是表面那样明确,而往往是,多数与少数之分。”

      锦书的声音低沉而缓缓。锦时被父母兄长们悉心保护了两千年,她心地至纯而善良,所以在她的眼里,六界生灵都该是平等的,每一个人都拥有活下去的权力,没有人有权利逼迫另一个人放弃生命,哪怕是为了救更多的人。

      可现实终究不是他们为她所构造的这般光明的模样。

      锦时身子先是一僵,她微微抬了下头,还没能对视上锦书的眼睛,已控制不住颤栗。

      凤澜以为女儿不过是在闹小脾气,特准了锦书带她去凡间游玩,以为她必会欢天喜地,忘了这三天的小惩罚。

      然而锦时所在意的根本不是禁言,而是没能在剿魔前告诉大殿下真相。

      八哥所说,她不是想不明白。她从小被族中娇养,所以,她可以是心甘情愿的为了族人而放弃自由;但由始便是欺骗,从未得见过真相的大殿下,又怎么可能是甘愿于被利用?更凭什么去要求大殿下要为了神界牺牲?

      锦时将自己关在房中,蜷缩于床上,无论锦书说什么都不想回应。

      因为她愈想,反而愈发清醒这两件事本身的不同。

      若有恩,自当还恩。

      可被利用、被步步紧逼、被迫害,最后还要再冠以一切都是为了‘神界安定’之名,将过往种种摧残变成合理的牺牲,简直可笑!

      她紧抿着嘴巴,凝望着掌心中的琉璃镜,好像穿梭万里,随他一起站在了净水;她试图拉住他,但一切都不过是她的幻想。如今她所能做的也唯有干等时间。

      或许他早就知道,只是另有打算,或无能为力呢?

      毕竟那是天帝啊,如果她是他,除了满心的恨意,又还能怎么办?

      锦时迫切地想要找些借口,以让自己心头好受些。然而思来想去,得到的却是深深地无力蔓延在整颗心脏,又闷又疼。

      净水河畔,黑云滚滚奔腾,风沙漫天,木石飞炸。

      靛蓝色的身影一声高喝:“众将听令,犯我神界者,诛!”便如离弦之箭,率先冲入魔群之中。

      白衣男子侧身回转,躲过袭来的魔气,衣袂随风飞扬,却未染纤尘。银簪随之闪过一抹寒色,于掌心凝聚起一股清澈的白光,河水似感知到召唤而不安地翻涌,在他掌下幻化成无数把冰剑,原本柔和的白光在一瞬之间照亮了天地,所到之处,无有生还。

      冰剑凌厉地穿透过魔族的身体,便落做回一滩柔软的水,蔓延成霜,将意图上前的魔族死死困制原地。

      为首之人被他逼得身影急退,脊背狠狠撞上礁石,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了血水。

      “席玉!你乃我魔界血脉,却为神界所用,围剿同族,可还记得你母亲是如何被害得魂飞魄散!你如何对得起你母亲!”他捂着心口,猩红的眼死死盯着席玉。

      母亲…

      席玉施法的动作被涌上的错愕中断。他从来只知他的存在令父帝不快,是父帝心中的一根刺,是神界的耻辱,父帝对他终究有着养育的恩情,却对母亲毫无记忆。过去,就好像有一双大掌,蒙住了他的双眼。他深陷迷雾之中,窥探不见。

      他无处追寻有关母亲的一切,在天宫,乃至于整个神界,这都是一道禁忌,而魔族,是唯一的缝隙。

      司昭觉察席玉的不对劲,迅速酝起一掌,玄青色的光芒遮天蔽日,凝结成一道光柱,浩浩荡荡直逼其命门而去:“荒唐!我大哥乃天帝之子,神界大殿!尔等休得胡说八道!”

      两道法力霍然交错,天空忽明忽暗似要被生生撕碎。

      男子双手迅速结印应对着司昭的攻击,目光却仍停留在席玉的脸上,一遍又一遍质问:“怎么,你真的忘了你母亲了吗?忘了她是怎么为了保护你而死吗?哈哈哈哈,大殿下在神界拥享尊荣,高高在上三万年,是早已视身上的魔血为耻,恨不得能抹去了吧!可笑,可悲!”

      “…”河水起起伏伏暴露了席玉的心绪不稳。

      见状,司昭急速回首:“大哥!不要被他们蛊惑!”

      然而就是这么一瞬,却给了男子可乘之机。他飞身破开司昭的防守,身形如电,犹如浮光掠影,魔气凝结的杀掌已近其身。

      “二弟!”

      席玉再来不及回想,说时迟那时快,化白光一道以身做挡在司昭的前面,受下一击。

      “砰!”

      一圈白光炸开,如墨长发倾泻了一身,在风中凌乱。素白的袍子于胸口晕染出血花,魔气顺着他的伤口侵入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召唤着他身体中被压抑着的东西,蠢蠢欲动。

      他按捺着体内躁动,俯身捡起飞落地面的簪子。

      恐怖的气浪席卷起一场风暴,风猛波翻,一声龙吟四方惊惧,一尾银龙腾跃云层,磅礴的法力笼罩方圆数千丈,净水河顷刻间千里浮尸。

      “呃啊!”凄厉的惨叫中,便是天兵天将也满目惊诧、恐惧。

      “噗!”

      心脉受损,又强行催动灵力,几乎是自寻死路。席玉已撑至极限,脚步踉踉跄跄,喷出一口鲜血。

      “大哥!”司昭急切地想要搀扶住他,腰腹间灼痛侵骨,他咬紧后牙,终是难抵目眩倒身坠下。席玉惊转回身,刚刚拽住司昭的手腕,便被带着一同昏厥过去。

      “大殿下!二殿下!”

      “快带二位殿下回天宫,快,快!”

      “…”

      白玉为阶,蛟龙盘柱,流光溢彩的大殿之中天后一袭锦绣逶迤。天帝面色沉沉,稳坐于座上,听着将领们的复述,目光冰冷中夹杂着一丝忌惮,凝望向跪于正中的长子。

      他素白的衣袍被血染得刺目,背脊始终直挺如竹,未有半分弯折。

      若非此次剿魔,他还不知自己的长子有如此大的能耐。一怒,足以令净水河化为死地。

      他到底还隐藏了多少,是他一直所不知的?

      天帝指尖轻敲,正是思量,医官忽然跌跌撞撞摔进殿中,高呼:“天帝!娘娘!二殿下身中魔气,侵蚀入骨,怕是不妙啊!”

      “什么!”天后惊得从宝座上站起身来,满目怨毒直指席玉,失态吼道:“席玉!昭儿为了护你,才被魔气侵体,而你身为兄长,却未尽兄长之责,可是因为对那些魔界族人心有不忍,而故意为之?!你别忘了,你父帝是如何顶着诸神众仙的非议,让你得享大殿下的尊荣!今日我儿若有三长两短,我必不罢休!”

      天帝眉宇紧蹙,看向天后的目光隐有厌色,这哪里有半分天后该有的样子?终究狐族女子是上不得台面的。他如此想着,却并未阻拦天后的刁难,转而喝向医官:“还不快去想办法!无论要用什么,都必须将昭儿医治好!”

      席玉垂首,并未辩驳只字,应道:“未能保护好二弟,是席玉的过失,席玉甘愿领罚。”

      “好,好,好!”天后似终于盼来了这句话,本悲痛欲绝的面上浮动出几分得意:“来人!把大殿下拖下去!施以九九八十一道天雷!”

      “…”尚站于一旁的两位将领互望了一眼,张了张口。想大殿下为二殿下挡下了致命一击,论伤情,是比二殿下更重的,不过因为血脉之中的魔血而未受侵蚀,才得以强撑,如今拖着重伤之躯,又要领受雷刑,焉能有命在?

      可对上天帝无波无澜的眼眸,似并无拦意,于是只得将话都咽了下去,不敢多嘴。

      意料中事,席玉伏身叩首,不待天兵上前拖拽,自行起身,不愿流露出半分狼狈,一步一步朝刑台走去。这大抵是他能护住的,最后一点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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