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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归位 ...

  •   有些感情是后知后觉的。

      日日相对时,总觉得今天会见明天还会见。打打闹闹间,好像日子永远没有尽头。

      沈锦时有三枚铜钱,供她卜天占地,十有九准,可她从来没有用来卜过与他的离别之期。

      因为,纵然她以为十二年的执念无关风与月,却也从未想过今后会与他别离。

      于是直到晏席玉眼神彻底涣散的那一刻,她仍迟钝的,久久反应不过来,他是真的不会再醒了。

      “阿玉,阿玉?”她竭尽最后的力气摇了摇他的身子。

      他没了生息。

      她却自欺欺人的想,他口不能言,自然是没办法回她的。

      于是她再次握住他的手,许是泡在水里的缘故,才会那么凉。且他体温向来如此,暖暖就好了。

      “你,你醒醒。”她不肯放弃地唤他,想将他拖拽起来:“不能睡,阿玉。”

      “你骗我是不是,你骗我玩呢是不是,别开玩笑了。”

      沈锦时好恨自己使不上力气,一定是自己力气太小了,才喊不醒他的。

      “阿玉,求求你,求求你…”

      他不肯睁眼,无论她怎么唤他都不肯睁眼。

      于是她开始口不择言的威胁:“你再不醒,我真的不理你了,我回去就娶阿昭过门!”

      “阿昭他比你好看,比你温和,比你会疼人…。”他还是没有反应。那些他曾经最在乎的,也已经刺激不动他。

      沈锦时四肢百骸地感觉到寒冷与麻木,她害怕了:“阿玉,你起来打我吧!你起来!”

      她的声音终于颤了起来,一路上所有的悲痛都在这一刻铺天盖地的席卷上心头,小乞儿,小葵,还有他。

      她终于无法再蒙蔽自己,无法自欺欺人地想,他们只是睡一觉,而自己不过是出一趟远门,等过阵子,她就会回家,小葵为她备好了饭菜,小乞儿就在街头站着等她,而他,就坐在那张书案前,一遍又一遍模仿着她的字迹。

      他不在了,他不在了。

      他不会再因为她去找阿昭就将她关在门外,他不会再问她谁更好看,不会朝她丢盘子,砸砚台,撕书,不会再小心翼翼捧着她给他裁定的衣裳满心欢喜。

      “阿玉,我们还没来得及,还没来得及养说好的狗子呢,阿玉。”

      她许诺给他的,养一只狗,让他管家,那些事都还没来得及实现。

      为什么,为什么到这一刻,她才开始后悔,自己给他的是那么少那么少。

      太阳升起来了,乌云尽散,积水也如神迹一般在消退。

      一切都好像是一场闹剧,好像一盏茶不小心打翻在了蚂蚁的巢穴,很快水汽就随着阳光蒸发,而淹死的只有巢中的蚂蚁。

      沈锦时看着晃眼刺目的光照,明明距离好起来是这样的近,明明他们都走到了今天,可怎么就撑不住了呢。

      要是再撑那么一会儿就好了…

      但是算了,她家那位祖宗啊脾气大,她若回的晚了,怕真的疑心她去寻了阿昭。于是她侧过身子,轻轻搂住了身边的尸体,就像那些个夜晚,与他共枕而眠。

      她对他说,别怕,别怕,现在有我啦。

      与此,宅中,男子缠绵病榻,呕血不止,仿佛是感应到什么,他看着东升的太阳,却觉得有什么永远地落下了。

      “阿锦…”他手中紧攥着那枚令牌,那是他这悲苦一生当中唯一所求,却也是永远的求不得。

      或许从一开始便已注定,若非为了帮大殿下,她如何想得四处败坏名声,如何想得到清风阁那腌臜地,又如何会正巧救了他。

      这十二年的相伴,十二年的‘情有独钟’,都是他偷来的。

      如今,全要还了去。

      *

      席玉捂着心口于天轮台归来。

      凡间诸事历历在目,短短二十五载却令他痛得几近窒息。而归位后,三万年的磋磨,压迫,还有那发了疯的嫉妒,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只是眼下,尚有一要事。

      天缘仙子一脸焦灼,在看到他时已全然顾不得礼数,急急扑跪于地:“果然使殿下提前归位了!”

      “怎么回事,凡间不该有此大劫!”他压住恍惚的心神,蹙眉一声冷喝。

      “出事了殿下!”她话音刚落,还未及细细解释,便见刑台方向蹿出一道火光。

      “云凡…”席玉意识到正受刑的是谁,一手拽起天缘仙子。

      “快说!”他罕见的疾言厉色。

      天缘仙子被吓得一哆嗦:“天帝欲收回二殿下兵权交与殿下,怎料被天后娘娘得知,便偷出璇玑宫,对云凡仙侍用了摄魂,致使凡间大乱。天帝为修补凡间被因果反噬重伤,将天后重兵关押于璇玑宫,判了云凡仙侍——”

      “小葵呢?”席玉忽然将她的话打断。

      小葵乃紫菟赠予锦时的菟葵花所化,被锦时带去凡间一同历劫,先行身死,理当第一个归位天宫,可天轮台却只有天缘仙子没有小葵。

      “殿下说什么?”天缘仙子一怔。

      他紧盯着天缘仙子,一步一步逼近至她面前,声中却夹着轻笑,如三月春风般和煦,与之十分耐心的模样,道:“我说,傀儡不能暴露于光下,必着黑袍,除非附以他人肉身。你身上,有菟葵花的气息。”下一瞬他扬起一掌便直接击穿了天缘仙子的心口,没有半分犹豫,天缘仙子来不及惊叫,便化作了一撮黑灰随风消散。一株菟葵花便落入了席玉掌中。

      他目光冷凝,看来,原本的天缘仙子已经不在了。

      炼化神魂修练邪术之人想必已到了无所顾忌的地步。

      那个人…

      “呃啊——”

      席玉将小葵收入袖中,迅速施法朝刑台而去。

      而刑台之上,果真是云凡。

      红莲业火燃以罪孽业气,一旦沾身便不能熄灭,必须等罪孽烧完。可他修为本就不高,致使人间万民覆灭的因果罪业必令他魂飞魄散。

      “云凡!撑住!”他飞身越过众仙,于众目之下浩瀚的灵力将缚神索寸寸震裂。

      “殿下…”云凡痛苦的面目扭曲。

      席玉运动灵力一手抵上云凡灵台源源不断为他输送修为,口中急念咒术,魔气与神脉在他体内两相冲撞着,仿佛要将他撕裂开来。

      他动用了禁术。

      只见原本灼烧在云凡身上的业火顺着他掌心攀附而上,因果转换,罪业吸附。

      “魔气?!”诸神众仙惊呼。

      “大殿下怎么会禁术?”“他修习了魔族禁术!他定是入魔了!”“…”

      紫菟挤过人群。

      “紫菟!”太白没能将其拽住。

      她不顾台下诸神众仙议论着什么,毅然决然将自己的修为也渡向云凡。

      “大殿下,能撑住吗?”

      “能。”席玉微微点头,面色苍白,已是冷汗涔涔。

      万千罪业,红莲焚身,两脉相撞,神魔如在一念之间。

      修练邪术之人妄图支配六界,已致使冥界、魔界、妖界、人间大乱。

      倘若六界覆灭,她亦不复存在。

      这里有她拼尽性命也要保护的苍生,有她的亲族,朋友。他这一生,所拥有的不多,却也有付诸一切也要守护之人。

      是朋友,是兄弟,是爱慕之人。

      他还不能…死在这儿。

      席玉缓缓站起身,望向紫微宫的方向。

      他从诛魔令时便觉察异样,他那野心勃勃,搅弄风云,修为足以弑神的,父帝。

      天后,愚蠢至极,为了儿子日后能够继位,三言两语便能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殊不知自己枕边人酝着怎样的阴谋计划。

      司昭根本就不可能继承帝位!

      璇玑宫,想来就是父帝设下的最后一局,天后性命危在旦夕。他知道这是父帝精心布下的天罗地网,就为了在这一刻等他迈入。

      “殿下,你要去哪儿?”紫菟急声唤他,虽然不知席玉要做什么,但心头始终被一股不安所笼罩。

      席玉侧转回身望向紫菟,只道:“多加小心,多谢。”

      他捏起法决朝璇玑宫而去。

      他要救一个,曾经他恨入骨髓之人。

      *

      ‘天缘仙子’口中重兵的璇玑宫早已悄然横尸满地。做守的天兵尽数被抽取了神魂,汹涌的魔气笼罩在璇玑宫上空。

      突然一掌从殿内袭来。

      殿门大开,四目相对,他看到了魔气缠身的天帝。

      “我儿,你终于来了。”

      “放了母神!”席玉不欲与之多话,迎掌而上。

      天帝仰天长笑:“哈哈哈哈,我儿,她算你什么母神?也是,为父封了你的记忆,你自然不记得,你的母亲,到底是谁。如今,也是时候让你想起来了。”

      他目露讽色,轻易便躲开了席玉的攻击,反将一缕法术注入了他的眉心。

      那些他曾忘记的,执着的,困惑的,放弃的,试图摆脱的过去,于这一刻,不管他愿不愿,汹涌地,铺天盖地朝他席卷而来。

      而天帝,计划布局三万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他的好儿子,将为他顶替下所有罪孽。

      而他,终究成为这六界的共主!

      什么兄长、爱人、孩子,通通都不过是他的棋子,是他的手下败将,他,才是最强的那一个。

      “我儿,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看清你的母亲是如何为你惨死,看清你是如何舍弃了你的母亲,你的亲族,于这三万年,乖乖做我的一枚棋,对你的亲族拔剑相向。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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