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锦似玉》橙六

22、忘川

　　紫菟正是伤心，以为与婆婆再见无望，没想到锦时这才第二日便来说带她去冥界。

　　从兜率宫到清虚宫，恍若做了场梦，直至坐上前往冥界的船只才有了实感。

　　“天呐，小凤凰，我们竟真的在忘川河上！”

　　与传闻中血黄色的河水，虫蛇遍布，腥风扑面的可怖之景不同，此处水天一色，极光粼粼穿透了云层，船只如行驶在一条星河之中。

　　“是呀，谁让我背靠大树呢！”锦时微微昂起下巴，得意的笑眯了眼睛。

　　“那要这么说，我才是抱住了大树吧！小凤凰，我以后可就靠你罩着了！”

　　说着，紫菟一把扑抱住锦时的腰身，玩笑着喊道：“锦时大人！小的以后就是你的人了！”

　　锦时被逗得笑弯了腰，配合着拍了拍胸脯，一口匪气：“以后在神界你尽管报我名字，保你好使！”

　　便是席玉听着也忍俊不禁，一同笑了起来。

　　待玩闹得累了，两人并肩而坐。锦时扶着船边好奇地向下望去，虽这河水深不见底，却也没有累累骸骨。

　　“我一直以为忘川很可怕，话本子里说，这里有好多人骨头。”

　　“对对，星君也这么说！”紫菟附和着，连连点头。

　　“这儿尚是神界与冥界的交汇之处，自不会有那些东西。”看着锦时好奇地模样，席玉翻动掌心，星河欲转，极光接天，银河万里，流星飞坠。

　　“哇！”锦时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好美！”

　　说着她急忙拉住紫菟：“快许愿，凡人可信这个了！”

　　紫菟茫然地“啊？”了一声，“可我们自己就是神仙啊，凡人寄希望于神明，我们的愿望，难倒要寄希望于天道？”

　　席玉笑道：“二位仙子不妨一试，许能够应验也说不定。”

　　“是啊，试试嘛，说不定天道真的可以感知到呢！”锦时满脸期待，紫菟不忍扫了她的兴致，于是也学起凡人祈愿的模样，双手合十，微微垂头：“那好，那我希望…”希望能顺利见到婆婆，与婆婆告别。

　　锦时亦双手合十，于心中默念：愿二殿下席玉少困苦，多喜乐，年年岁岁，皆长安。

　　席玉的目光停在少女的面庞，随流星没入天际消失不见，他再一次听到了她的祈愿。

　　“…”寂静的忘川河上，心跳声震耳欲聋。

　　锦时睁开眼睛，回首视线交汇，轻风掠过他的面颊，缠绕住了他的发丝，极光倾洒在他肩头，而她的身影就倒映在他的瞳中。

　　“殿下，你也许愿了吗？”因紫菟在，她并没有直呼席玉名讳。

　　“嗯。”席玉微微颔首。

　　他啊，他想这条路能长些，再长些。

　　没有天宫里的算计，就这样，与她，肩并着肩，共赏星夜。

　　锦时提起裙角，心中盘着小九九蹦跶至他的身旁，好奇追问：“殿下的心愿是什么？”

　　天道未必能为他们实现愿望，可是她可以呀！紫菟肯定是想见婆婆，她就帮紫菟见婆婆。那席玉呢？他的心愿会是什么？

　　“是…”席玉拉了个长音，而锦时越凑越近，炙热的呼吸纠缠在一起，他匆匆向后避开了半步，若仔细留意，便可听到那音尾处的轻颤：“说出来就不灵了。”

　　“好啊，殿下你同狐狸神君学坏了！”

　　“…”

　　三人笑闹着，不知在忘川行驶了多久，对时间的感知于不知不觉间变得迟钝。

　　“咦？是雪。”紫菟探出掌心，将扑面而来的雪花接住，可很快那雪便化作了一滴水珠，消失无踪。

　　“忘川竟还会下雪？”锦时歪了歪脑袋，十分不解。

　　她知道凡间的雪由席玉负责，那这冥界的雪呢，难道他们冥界的鬼差不仅勾魂，还要管天气？

　　“是离人泪。”席玉说道。

　　“再往前便是黄泉，黄泉上看不到日月星辰，下看不到土地尘埃，前看不到阳关大道，后看不到亲朋四邻，与此处会大不相同。若有所不适，可施法屏蔽五感，便能舒服一些。”他望着前方，那儿黄沙漫天，再看不见星月，唯隐隐可见一条通往远方的桥。

　　天有九重天，地有九重地，这地下九重便是黄泉。

　　“离人泪？”

　　“鬼魂们投胎将走至还魂崖，孟婆便在那金银桥上，饮下后，鬼魂们与前尘往事彻底诀别，凡落下的眼泪都会化作雪飘落，被称为离人泪。这些雪便是从还魂崖的方向被吹来的。待雪化的那一刻，亦是新的一生的开始。”

　　锦时了然的点了点头：“这么一听，冥界倒也没有那么恐怖。”

　　“我们身上带有仙气，会被察觉，入酆都需做一番伪装。”说着，席玉手中捏了个诀：“冒犯了。”

　　瞬间船上空空，而三个鬼差站在了桥上。

　　魂魄们或麻木，或惊惧，哀求着，嚎啕着。

　　猩红的血水于桥下沸腾，骸骨成堆。

　　“他们现在是鬼了吗？”紫菟强忍恶心，小声询问。

　　席玉摇了摇头：“进入酆都这些魂魄才会变成真正的鬼魂，眼下还都是魂魄而已。也正因如此，天兵上报，冥界与魔界勾结，将魂魄供与魔族修炼。”

　　只是，因果循环，并非只约束着凡人与神仙。以他人魂魄增进修为必也要付出代价，恐会万鬼怨念缠身，终被反噬。

　　若冥界当真与魔界做此等交易，更是难逃因果加身。魔界如何且不说，冥界是疯了不成？明明最清楚因果，也要背着因果罪业与魔界勾结。这背后恐怕并不简单。

　　“殿下，我们这是要走向哪儿啊…”锦时侧身躲开飞溅上来的黄泉水，只觉反胃的厉害。

　　她早时可吃了不少果子！

　　“是去望乡台。待…”席玉正说着，忽地一男子的魂魄发了狂地朝紫菟的方向袭来，口中不断嚎叫：“放我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乘风，乘风在哪儿…，是我，是我逼死了他…哈哈哈哈…是我…”

　　影未到，风先至。

　　“小心！”锦时一把拽住紫菟的手腕，顾不及许多，下意识便将她护在了自己身后。

　　而在那顷刻之间席玉身形一晃而过，其速度，竟未曾见他动用法术，就已然将那魂魄反手摁在了桥上。

　　“别跑！”一鬼差从前处大步跑来。

　　他并没看出三人的伪装，十分有礼的对席玉拱手道：“哎哟，这位兄弟真是对不住啊，这魂魄生前当惯了主子，不听话得很，我一时没看住。”

　　“无事。”席玉淡淡应了声，松开了手。

　　鬼差便立即接手将那魂魄捆了起来。

　　“没事吧！”锦时快步来到席玉身边，扯了扯他的袖角，谨慎的环顾四周。好在这一躁动并没有引起太多视线。

　　而同样的事也正在桥上反反复复发生着，他们或男或女，或老或少，难以接受自己身死的事实，一度想寻到办法重返阳间。

　　“放心。”他微微摇头，目光扫过她拉扯在他袖边的手，又极快地移开，只做未曾察觉。

　　紫菟方从惊吓中回神：“小凤凰，你怎么样，你有没有伤到？！”

　　锦时笑着安抚她道：“有咱们大殿下英勇神武，我自然也是没事的。”

　　席玉耳尖微动，趁着桥上的混乱放任着自己的私心，悄然将二人与桥上的魂魄们格挡开。

　　“待过了望乡台便会经过恶狗岭与金鸡山。魂魄们若未能渡过此处，便会被滞留在野鬼村。滞留在野鬼村的魂魄为了离开，会不择手段攻击健全的魂魄，以补齐自己的残缺。届时更要多加小心，不要中了陷阱。”

　　紫菟确定锦时无事后总算稳了心，问道：“他们连鬼差也攻击吗？我们竟不能压制这些魂魄？”

　　“被滞留于野鬼村的魂魄因被恶狗金鸡撕咬而残缺不全，是没有思考能力的。而就算有，因被久困于野鬼村也会一点一点理智全无。一个魂魄自然不足为惧，可成百上千的魂魄，便是我们做神仙的也会棘手。”席玉解释着，随即一顿，又格外认真地回头望向锦时与紫菟：“且他们本就残缺而脆弱，我们若出手重了，使得他们彻底消散，因果也将落在我们的身上。”

　　“简直就是敲竹杠啊！”

　　逮谁赖谁嘛这不是！

　　“嘿，紫菟你还知道敲竹杠！”锦时乐了一声，想到娘口中四哥的‘战绩’，一个眼神四哥就会意倒地，可谓是走哪儿抢到哪儿的存在，这野鬼村却是一村子的四哥聚在了一起，不死也要给你扒层皮。不禁叹道：“不过这些魂魄可比我四哥会讹诈多了。”

　　“那婆婆…”紫菟面露忧色。

　　席玉道：“紫菟仙子不必过于担心，只要出了野鬼村魂魄们也就安全了。接下来是迷魂殿，饮下迷魂水，鬼差将带他们进入酆都城，也便真正成为了鬼魂，以进十八层地狱，由十殿阎王将审判他们于阳间的善恶，后发落他们走向不同的轮回。你那凡间的婆婆一生多行善事，应不会被留在十八层地狱太久，待审完了，鬼魂们会先在鬼界堡居住，直至等到自己的轮回之期。而我们只需在野鬼村处以保她平安便好。”

　　“殿下愿意帮婆婆？！”紫菟大喜过望。

　　“暗查一事，也劳紫菟仙子帮忙。”

　　席玉浅笑应答。

　　“是！请殿下放心！”

　　说话间，三人已走过了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