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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湘翡 ...

  •   吹火映红了谢青山的脸,及时掩盖了他仍挂在面上的惊慌。好在江远褚心不在他这,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

      谢青山松下一口气。

      几个孩子围成一堆,在主街一侧的巷口嬉戏。

      “谢不争!”身披绿色披风的小孩子手里紧攥着根扭曲的木棒,面色坚定刚毅,“我今日就要杀你!”

      头戴灰白色破布的小孩,用自己手里的木棒挑开了对方的武器:“叶关春,我是你师兄!”

      “师兄又怎么样?我奉师祖之令取你性命,你若敢逃,就是有……有悖师令!”

      “我师父只是闭关了,如果你能请他出关,再亲口下除我之令,不用你动手,我自己会奉上首级。”

      言罢,两根木棒在混乱中有序交错,“叶关春”戳中了“谢不争”的肚子,“谢不争”当即倒地不起。

      “不对不对,”有个小姑娘拉起了“谢不争”,“谢不争没有死,他可比叶关春厉害多了。”

      “叶关春”气急:“话本上就是这么写的!”

      “就是,谢不争已经被叶关春杀死了。”

      小姑娘叉起腰:“叶关春就算再厉害,他能造出天璇和天玑吗?能画出牵机图吗?”

      “可如果没有牵枢府,他凭一己之力也造不出来呀!”

      “就是,而且叶关春保不准比谢不争还厉害呢,毕竟真正厉害的人从不显山露水。”

      “你既然那么喜欢他,你怎么不去嫁给他?”

      “你们!”小姑娘气得辫子都竖起来了,“太过分了!”

      谢青山撩了把凌乱的脑门,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一颗夜明珠,迸发着闪耀光芒,散播着无限魅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江远褚的脸色比方才还要阴沉,那紧绷着的脊背,细细打量会发现,他在极为克制的发抖,连握着缰绳的双手,都能隐约瞧见暗紫色的青筋。

      等到了南溏口,熙熙攘攘的大街霎时就变成了阆苑瑶台,滚滚香袖似流云,一方绢帕掩啼笑,香烟袅袅,如同身临仙境。

      “豁,”谢青山闻着味感叹,“这么大的窑子谁受得了,那暗线不会被唤得酥了骨头,此刻不知在哪位勾栏名将的被窝里温香软玉呢吧。”

      江远褚的心情自那会就没好过来,他斜睨着谢青山,像是要吃人:“下马。”

      谢青山才下马,那头景春楼的老鸨就张着个大嘴过来撺掇,临近一瞧发现此人不修边幅,衣衫脏污,也就五官清俊,轮廓分明。

      这样的客人不值得招揽,谁知道兜里有几个子。老鸨笑意不减,转头就要去招呼旁边那位,可打眼一瞧又傻了眼,这位公子可比如今世家纨绔臻选出来的花魁还要明艳,那双眼睛,瞧上一眼就好似被勾走了魂,怎么都移不开眼。

      老鸨一时犯了难,索性一视同仁,笑道:“难得一见二位客官,上座,上座!”

      “不必,”江远褚掏出一把铜板,“有座就行,不必招呼。”

      谢青山呼吸险些不畅,这可是勾栏啊……

      暗八营的薪俸这么惨淡吗?

      在他掏出铜板的瞬间,老鸨脸色都暗了,如果不是此人目露凶意,她真想揣着胆子问问这位公子,有没有兴趣转行来她手下做清倌,凭着这张脸,一壶茶水就能赚个盆满钵满。

      小二给他们安排了一个最靠边的位置,还上了壶茶,算是客气。头顶就是通往二楼的楼梯,右边是墙,勉强能看到戏台。

      江远褚低着头:“暗线就是在这里失踪的。”

      谢青山知道这个“这里”并不是指他们此刻所坐的位置,而是指景春楼。

      “所以呢?”谢青山给两人都倒了茶,“带我是要来找人吗?我又不是狗,闻一闻味就能摸索个大概。”

      江远褚:“……”

      “各位客官,今日主台的,是咱们楼里的挂牌姑娘湘翡,湘翡姑娘最擅箜篌之乐,若幸得客官打赏,亥时一刻打赏最高者,便可同湘翡姑娘共度良宵。”

      谢青山笑意盈盈,在哄堂声中瞧见了这位湘翡姑娘。姑娘戴着半面纱,坐在台中小椅上抬指拨弹。

      一曲终了,江远褚指尖点着桌面,抬眼看向谢青山。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谢青山抬手鼓掌,“这曲子弹的真是妙。”

      第二曲在人声鼎沸中婉转悠扬。

      江远褚不动声色,面前的茶他也没动一口。

      谢青山闭眼打着调,笑说:“都说琴国的美人个个都是人间绝色,琴国的丝竹管弦月当属世间独一,若是真能有幸去琴国听上一回,便会发现,其实也不过如此。”

      听他这么说,江远褚不由得暗暗勾起了唇。

      “曲有误,周郎顾。”

      “我吗?”谢青山睁开眼,“大人慧眼,还得是术业有专攻,我用脚弹的都比她弹的好听,倘若以后穷途末路,还望大人来多多关照我的生意。”

      江远褚语气冷漠如铁:“我不喜欢看男人弹箜篌。”

      “所以你喜欢来这,”谢青山瞟了眼台上的姑娘,“听琴国人弹吗?”

      纵然谢青山一语道破,江远褚仍泰然自若,他承认程弦的眼光,谢青山的观察力的确不可小觑,即使是一把最平常不过的箜篌,也能在平静无波的曲调间发觉些端倪。

      “你怎么瞧出来的?”

      “用耳朵瞧出来的,她弹第一首时,是再正常不过的乐音,但是第二首的乐音,仔细听会发现,比第一首的乐音更丰富,更空灵。”谢青山手指沾着茶水,在桌上画了个抽象的箜篌,“这是因为,第二首的箜篌比第一首的箜篌要多两根弦。”

      他竖起两根手指,在江远褚眼前晃来晃去:“五国中,除了琴国,箜篌无一例外皆是二十三根弦,只有琴国,箜篌独有二十五根弦,所以,这位姑娘既然能通晓琴国箜篌的指法,那自然与琴国逃不开干系。”

      和江远褚猜测的几乎一致,他压低声问:“此刻,大堂,有多少琴国细作?”

      谢青山盘算着:“台上一个,台下不知道多少个,说不好,得试。”

      江远褚在顷刻间欲要拔剑。

      “等等,”谢青山拦住他,“又要大放厥词一并杀了?我说你们美人的心都这么黑吗?”

      “要你来就是干这黑心的活。”

      “啧,承认你是美人了?”谢青山应声发笑,“不过阎王的活就得阎王殿的人来干,我存心养性,从不杀生,后悔不带那个小土豆了来了吧?”

      堂中又响起一片细密的掌声。

      江远褚身体往后靠了靠,平静道:“你可以走。”

      “我不走,”谢青山干脆道,“我说过,这样做不对,又不是没有更好的办法。”

      江远褚静静看着他。

      “这样,你给我要一坛土窖沉酿的枣酒,要泥封的,我给你表演一出引蛇出洞怎么样?”

      他的表情依旧不大正经,江远褚揣摩着,抬手换来了小二。

      枣酒很快就上了桌,土窖沉酿的枣酒因在潮湿阴暗的地方搁置了许多年,白色酒坛上已经零星斑驳地起了一些霉,盖子上的沉泥严丝合缝,打开的话要费些力气。

      谢青山打量着这坛枣酒,果断推给江远褚,说:“有匕首吗?如果有的话,把匕首尖插到这泥缝中,翘起盖子。如果没有的话,那就找一柄匕首,然后把匕首尖插到这泥缝中,翘起盖子。”

      江远褚从腰间小心拔出匕首,在谢青山的注视下插进了泥缝,只要有空气顺利进去,那翘起盖子便轻而易举,他只稍稍用了些力,就听“噗”的一声,这一声不大不小,却在婉转的乐声中格外突出。

      台上的姑娘在拨弦时自然扫来了目光,堂下亦有些许人眼神瞟向了这里,江远褚自谢青山的瞳孔里发觉了踪迹,他要转身时却被谢青山叫住了。

      “不急,再等等。”

      人群流动大,江远褚不能不急:“人太多了。”

      “我记住了。”谢青山给江远褚斟满酒。

      “什么?”

      “方才转头的人,我都记住了。”

      江远褚心下一颤,终是没说什么。

      等过了子时,听曲的人已经少了一半,谢青山磕着瓜子,看最后一个琴国细作登上了二楼。

      “今日他们借箜篌传信,应是得了什么重要信息,待会,”谢青山看江远褚提起了刀,语重心长地提醒,“不要上来就斩草除根,先审一审,你不会真是阎王派来索命的吧?”

      “用不着你提醒,”江远褚转身上楼,“要索也先索你的命。”

      “嘿,”谢青山似笑非笑,“小崽子。”

      江远褚走在前面,谢青山负手跟在后面,他穿的破旧,连路过的姐儿都不愿靠近。

      如果赤璃还在,此刻根本就用不着他,转了一圈,谢青山指了指面前的门。

      江远褚的虎口卡在剑柄处,谢青山朝他摇了摇头。

      江远褚:“?”

      谢青山伸手敲门。

      屋里传来一阵粗犷的声音:“干什么?”

      “湘翡姑娘给各位大人送了些水果,”谢青山信口胡诌,“劳烦大人开个门。”

      里面的人没有再说话,转而是一阵愈来愈近的脚步声。

      谢青山朝江远褚眨了下眼睛。

      江远褚白他一眼。

      “这就叫,”谢青山低声说,“智取——”

      还没等他说完,两把利剑便在瞬间抵住了二人的脖颈。

      “智取?”江远褚面无表情地瞧着,谢青山口中所谓送水果的湘翡姑娘此刻正依偎在屋里男人的怀里,二人手里皆提着把剑,目露寒光,杀意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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