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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猜忌杀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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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明靖走时已是后半夜,沈骊却还窝在书房里对着呈上来的文书发呆,丝毫没有要就寝的意思。
红英已是哈欠连天,眼窝凹陷,已是熬不住了。傅云姝不忍,劝走了红英,再三保证她自己一人也可以应付得来。
东院书房内,瞬时只剩下傅云姝与沈骊二人。
平心而论,沈骊是个极好伺候的主子。话不多,吩咐也不多,对于吃食茶水也不挑剔,向来是底下人呈上来什么,他就用什么。
所以那有关沈骊暴虐的传言又是从何处而来的呢?傅云姝靠在门边盘算着,困意来袭,不一会便打起了盹。
“侯爷可歇下了?”
傅云姝猛然惊醒,是张守忠不知何时进了内殿。她扭头看去,昏暗灯光下,沈骊仍蹙眉执笔,簌簌批阅着文书,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总这般熬着,身体会垮的。”傅云姝看得心疼,轻声呢喃。
“最近朝中事多,侯爷又事事亲力亲为。”张守忠无奈的摇摇头,将手中的食盒递到傅云姝眼前,“我又将饭菜热了一遍,你找个机会劝侯爷用一些吧。”
张守忠悄然退出去,傅云姝挪开食盒的盖子,盒子里是几道精致的小菜,和一味汴京城有名的糕点——红豆栗子酥。
“厨房做事的人怎么这么不当心?侯爷吃不得栗子,每每吃完身上总会起红疹子。”傅云姝脸色一沉,蹙眉低声道,“厨房的人难道不知道吗?竟还将栗子往侯爷跟前送。”
说完,傅云姝就抬手欲将红豆栗子酥从食盒内取出,下一瞬就有一柄冰凉的剑抵在脖颈间。
傅云姝呼吸一滞不敢乱动,侧目望去,贺均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身后,而他的手中正握着剑的另一端。
贺均手上的力道若是再重上一分,只怕傅云姝要血溅当场。
“贺将军可别和我开这种玩笑啊。”傅云姝脸色惨白,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抬手欲将剑隔开,触上剑身的那一刻却又收回了手。
傅云姝会武可以轻易将剑隔开,但是农家女出身的舒玉却是不能的。
她自小学的是傅家武学,一招一式都带有傅家的印记,若是此时出手,只怕是更解释不清了。
沈骊仍在凝神执笔写字,傅云姝突然摸不清他的意思,眼下算是试探吗?
“说!是谁派你来的!”贺均见傅云姝走神,脸色铁青质问道。
手中握着的剑又抵近几分,傅云姝吃痛轻哼一声。
傅云姝微微平复一下心绪,冷静回道:“我不太懂贺将军是什么意思。”
“死到临头了竟还敢嘴硬!”贺均怒骂道,他像是气急,抬腿就朝傅云姝腿窝处踢去,傅云姝承不住力生生跪在了地上。
“小女子愚钝,还请贺将军明示,我究竟是哪里有了错处?”傅云姝忍着痛意,不甘示弱。
贺均的声音冷下几分,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不知姑娘是从何处打听到,有关侯爷的吃食习惯?”
傅云姝心一紧,是她大意糊涂了。
王公贵族,矜贵权臣对于吃食的喜好与忌讳向来都是家族秘辛,轻易不被外人知晓或看破,以防被利用,进而遭遇不测。
舒玉作为一个初到侯府不到一个月的侍女,自是没有资格知道这等秘密。
傅云姝辩无可辩。
这边一片死寂,而沈骊也终于舍得从书案上的文书中抬起头来,他放下笔,吹灭了书案旁的几盏红烛,从书案前绕了出来。
傅云姝盯着沈骊越走越近的脚尖,心里暗忖:倘若沈骊真的要处死她这个所谓的细作,那她说出真相后,成功换取沈骊信任的几率又有多大?
红烛熄灭,屋内灯光昏暗,唯有沈骊琥珀色的一双眼睛亮的出奇,勾起的唇角似笑非笑,半眯的眸子里划过一抹讥诮。
沈骊俯下身,抬手勾起她的下巴,看着女子靓丽的面容,眼中的嘲讽之意更为明显。喉结滚动,缓缓吐出一句话:“倒是为难他们,费劲心力将你送到我身边。我若是不笑纳了你,也着实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意。”
沈骊不得不承认,这个名唤舒玉的女使极其酷似那人,酷似的不只有那七八分神似的样貌,还有神态与举止的一丝一毫。
甚至连她从前说过的话,舒玉也可以运用自如。
自他第一次在宁宣侯府大门前对她匆匆一瞥,他便恍惚的失了神,错将湮没在人群里的舒玉认成她。
可若真的是她回来了,怎会迟迟不与他相认?
沈骊慢条斯理地收回手,又恢复到往日淡漠的神态,悠悠问道:“是谁派你来的?是崔老太师还是吏部的杜明德?”
傅云姝惨白着一张脸,紧紧咬着唇,不答话。
“不说?”沈骊挑眉笑了,“倒是个忠心的,只可惜这份忠心用错了地方。”
沈骊仿佛生出了极大的耐心,他蹲下身子与傅云姝平视,勾着唇,继续慢吞吞问道:“他们派你来侯府有什么目的?探听消息?亦或是杀了我为民除害?”
傅云姝依旧不答话,审问也陷入了僵局。
“侯爷,这细作咱们怎么处理?丢到暗牢里任其自生自灭?”贺均皱眉问道。
傅云姝见贺均对于府中凭空多出的细作仿佛是司空见惯,不由心中起疑,难道沈骊身边经常出现他人派来的细作?怪不得全府上下戒备森严。
那他身处权利旋涡,孤身在刀尖上行走,身边究竟又有几人可信?
沈骊修长的手指抚过傅云姝的脸,冰冰凉凉,惊得傅云姝浑身战栗。
傅云姝抬眼对上沈骊的眼,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无端生出几分贪恋,那贪恋太重,重得傅云姝竟不忍再看。
她似乎是错了,她错在不该顺势而为,来到沈骊府上扰了他的清净;她还错在低估了沈骊对她的情分与执念。
当执念太深,那份由情而生的执念,就成了困住他一生的枷锁与牢笼。
沈骊叹息一声,“你生了这样一张脸,他们又将你调,教的这般好,我都有点不舍得杀你了。”
傅云姝颤声问:“侯爷就认定我是别人派来的细作?”
“是与不是又如何?”
“若我不是,侯爷手上就平白无故多了一条枉死的人命。”傅云姝努力让自己沉住气,理清头绪,一字一顿道。
沈骊的手依旧在傅云姝的脸上摩挲着,耐着性子答道:“我向来是宁可错杀一百,也绝不放过一个,手上沾的无辜人命也不少,多你一个也不算多。”
傅云姝身形一顿,沈骊果真是长大了,他从前说话也从不像今日这般步步紧逼啊。
她扯了扯僵硬的嘴角,继续循循善诱道:“可我若是细作,侯爷杀了我,派我来宁宣侯府的人联系不上我,自会再派新的细作。”
“然后呢?”沈骊随意应了一声,注意力仍执着在傅云姝的脸上。
“侯爷大可以不杀我,将我调离东院。若是不放心还可以找人留意我的动向,以防止我将侯府的消息传递出去。”
“不杀你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傅云姝粲然一笑,“若是再派来一个细作,想必不会像我这般听话好差遣吧?”
明晃晃的笑容引得沈骊一怔,旋即又恢复了清明,笑道:“你倒是个聪明的女人。”
得到沈骊这句赞叹,傅云姝长舒一口气,这条贱命算是保住了,可沈骊下一刻的喃喃自语,又让傅云姝瞬间呆滞住。
“真没想到她的那份聪明劲,也让你学了个十足十。”
沈骊最终还是没有杀了傅云姝,而是调她到外院马厩做一个粗等女使。听贺均说,这是宁宣侯府史无前例的第一次。
第一次刀下留人,放了细作一条生路。
傅云姝在马厩干活的日子,反倒比在沈骊院子里要轻松不少,不用再提心吊胆,生怕哪一个不小心就露了馅。
只是向来清净无人的马厩,近几日总是有许多生面孔路过,惹得养马的刘伯还以为是府里来了歹人,要打宁宣侯府骏马的主意,整日里对着府里来来往往的人满脸戒备。
傅云姝依旧老神在在,在新环境里过得如鱼得水。
她知道那些生面孔是贺均派来监视她的暗卫。
贺均这人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才智,可贵在他对沈骊一片赤诚。傅云姝感念他的忠心,接连几日见到他,也都是笑脸相迎。
“刘伯,你别给追风喂那么多胡萝卜,它不喜欢吃!”
傅云姝正摇着蒲扇,躺在竹织摇椅上晒太阳,见刘伯又给追风喂胡萝卜,气得追风不安地来回踢踏着马蹄,傅云姝忙扔下扇子去拦。
来马厩的第一日,她就相中了马厩偌大的院子,每到下午阳光普照,晒在身上人也懒洋洋的。隔日,她便托小厮去府外花“重金”置办了一张躺椅。
所谓的重金,就是她来到宁宣侯府的第一笔月钱。
傅云姝抬手温柔地摸了摸追风的头,渐渐将追风安抚下来,又拾起一个苹果递到追风嘴边,引得追风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听刘伯说,这是马儿高兴的意思。
“还真是奇了,追风这马儿哪都好,就是性子烈了些,平日里除了侯爷谁也驾驭不住它,难得见它这么听你的话。”刘伯赞叹道。
傅云姝用袖子又擦净一个苹果,递到自己嘴边,口齿不清道:“因为我和追风一样,都爱吃苹果不爱吃胡萝卜!”
刘伯笑骂道:“你个小兔崽子,还打趣起我这个老头来了!”
“不过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被丢到马厩做这等脏活累活来了?”
“因为我惹得侯爷生气了呗!”傅云姝浑不在意答道。
刘伯板起脸来,教训道:“侯爷仁慈心善,咱们可不能糟践了主人家的这份善良啊!”
傅云姝嚼苹果的嘴一顿,这才真是奇了。重生之后,人人都道宁宣侯沈骊暴虐无度,杀伐狠决,还第一次有人夸他仁慈心善。
傅云姝扭过头,笑意盈盈,“刘伯,您跟我说说侯爷他是怎么个仁慈心善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