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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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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宁是大年初七下午回的江宜。
傍晚,他拎着大袋小袋的各种年货推门走进了工作室。
“哥,我来了!”萧宁将手中的东西放在地上,站在楼梯口扯着嗓子朝着上面喊了一声。
季景殊这会儿刚把前段时间出去拍的那些图和写好的稿打包好发出去,听见楼下的动静,他懒散地应了一声,站起了身。
视线落在了一直挂在阳台上的那件外套上。
季景殊抿了抿唇,他偶然看见池逢时骑车走的那天给自己做了很长时间的思想工作才忍住了把这件衣服扔进垃圾桶的冲动。
在那灼热的视线几乎要将那件外套烧穿时,季景殊下了楼。
“哥,我妈让我给你带了好些年货。”萧宁见人下了楼,忙不迭地指着那一地的盒子,“说谢谢你一直这么照顾我。”
季景殊顺着他的动作看了过去,敛眸道:“我付你工资,你替我工作,不需要这些。”
“我知道是这个道理。”萧宁挠了挠头,“但你知道的,我和我妈吵架那么长时间,她总担心我流落街头,所以得知我有个好老板后,非要我带来。”
季景殊轻笑了一声。
当初的他还没有租这间工作室,窝在一个很小的一室一厅里,自己一个人对接工作,一个人扛着相机天南海北地拍照,一个人接商单赚钱。
有一次在雪山拍照时不小心一个没踩实从山坡上滚了下去摔到了腿,手机被冻得无法开机,身边又没有一个人,叫天天不应的,他差点都做好交代在那里的准备了。
只是在他眼睛都闭上了想着“那就这样吧反正都是命”的时候,有几个游客发现了他,齐心协力把他带了下去。
那几个把他救下来的游客是五湖四海相约摩旅的网友,车就停在山脚下。
他们告诉季景殊,像这种地方最好是找些人结伴了再来,一个人实在是很不安全。
季景殊点头应了好。
后来回到江宜后,恰好又有一组广告的商单让他在业内有了些名气,前来邀约的甲方越来越多,手头也宽裕了不少,季景殊一个人忙不过来,便索性招了个助理,租了现在的这个房子。
当时来应聘的人不算多,萧宁却是最不合适的那个,他甚至没有任何摄影相关的经验。
选择他是因为当时问了他一句“为什么来应聘”,这小子愣头青地挠了挠头说自己跟家里吵架决裂了需要一份工作养活自己。
这个理由说出口,连萧宁自己都觉得自己肯定没戏时,季景殊对他说了句“明天来上班”。
如今,因为和家里决裂了留在他这里工作的萧宁也已经和父母重修旧好了。
季景殊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点了头:“那放那里吧,替我向你母亲道谢。”
“好嘞哥。”萧宁笑嘻嘻地走到他的身边,“过年那几天我手机老给我发江宜的天气预警,听说是下了很大的雪,还有好几个地方断电了,咱们这断了吗?我在家简直忙前忙后,都忘记问你了。”
“断了一晚上。”季景殊说,“没什么大事。”
“喔,那就好。”萧宁点点头,自顾自地说,“两年没回家过年,这突然一下回了家还真挺不适应的。我跟你说我家今年过年真的节目效果满分,我有一个舅舅,人都结婚有小孩了,大过年的和我舅妈闹离婚,你猜是因为什么?”
季景殊深知萧宁的话痨属性,不管他回不回话萧宁都会把这个事情讲完的。
于是他走到饮水机旁倒了杯水,给自己倒了杯水。
“我跟你讲,真的很离谱,大过年的我家比春晚精彩一万倍。”萧宁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他俩闹离婚的理由居然是我舅的初恋回国了,他发现他还是喜欢自己的初恋!”
“噗——”
季景殊一口水卡在嗓子里,呛了个好歹。
“卧槽,这么震惊呢哥?”萧宁惊呆了,赶忙走到他的身边抬起了手。
在萧宁的手落在自己背上的前一刻,季景殊捂着嘴弯着腰咳嗽的同时往另一边迈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手。
“咳、咳咳……”
“没事儿吧?”萧宁收回手,小心翼翼地问。
季景殊咳得脸色涨红,朝他摆手。
“哎这事儿的确离谱,我舅不是个好东西,但他这个初恋肯定也私下跟他见过面才让他……”
“闭、闭嘴吧。”季景殊一边咳一边说,“没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天杀的。
某个有妻有子的男人大过年的假借爆胎这个理由在他家住了一晚上这件事儿已经让他很恼火了,过完年还要听萧宁说自己家里的破事儿,这破事儿的内容还像在内涵他似的。
“喔。”萧宁乖乖点头,“那东西我送到了,我就先回了?”
“等会。”季景殊止住了咳,想起了挂在阳台的那件该死的外套,“手机切工作微信给我。”
萧宁不明所以,但照做。
他掏出手机切了账号,将手机递给了季景殊。
季景殊接过手机在里面找到了池逢时的聊天框点了进去。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除夕那天。
[生逢其时:他在哪儿过年?]
[S:江宜啊]
季景殊愤愤地瞪了一眼萧宁。
“哥你咋了,你这表情……”萧宁有些委屈地小声叨叨:“哥你不会要开了我吧?”
季景殊懒得搭理他,指尖摁上键盘。
[S:地址]
池逢时回得佷快。
[生逢其时:季景殊?]
[S:衣服不要我就扔了]
聊天框的名字从“池逢时”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很快,一串儿地址发了过来。
季景殊把地址转发到了自己的微信号上,而后清空了工作号的聊天记录,把手机还给了萧宁。
“不早了。”季景殊说,“明天下午有拍摄,你早点回。”
保住工作的萧宁连连点头:“好的哥,没问题哥。”
目送着人离开,季景殊将那一地的东西靠着墙放好,长抒了一口气上了楼。
约了第二天早上的快递上门后,季景殊身心俱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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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年上班的第一天没有人能带着笑。
没有人能也不例外。
车队的会议室里坐着陈淼、池逢时和青泸那边过来和他们详谈工作内容的工作人员,应雨竹。
三个人脸上都没什么表情,陈淼和应雨竹在核对合同事项时,池逢时已经抱着手臂往后靠,把眼睛都闭上了。
“睁眼!”陈淼偏过头看到池逢时的样子,抬手拍在了他的大腿上,“我俩说话挺催眠是吧?”
这一巴掌带着长假后早起上班的怨气,打得池逢时挺疼的。
“你再用力点儿我直接连人带椅子直接翻了。”池逢时无奈道,“你们聊你们的啊,我都不知道把我叫进来干什么。”
“是这样的!”应雨竹举起了手,“我和陈经理谈完合同事项后,需要和车手确认拍摄内容和路线的。”
池逢时“喔”了一声,指腹下意识地旋转无名指上的戒指。
他有些放空,应雨竹和陈淼谈话的内容从他的左耳进右耳出,甚至都不做停留。
直到——
“问你喝什么呢,别神游了。”陈淼抬着胳膊肘推了他一下,“我这边谈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你和应小姐谈。”
“喔,我喝咖啡。”池逢时回过身,“有点困。”
陈淼疑惑:“干什么了困成这样?”
“昨天睡觉我俩儿子在我身上跳舞。”池逢时叹气,“很有活力,跳了一晚上。”
陈淼“噗呲”一下笑出了声,起身揉了一把他的脑袋:“那你们先聊,我去买咖啡。”
会议室的门被带上,房间里只剩下了池逢时和应雨竹。
在谈论正事之前,人类总要寒暄两句。
应雨竹看向他的无名指上的戒指:“想不到池先生年纪轻轻就已经结婚生子了。”
池逢时“啊?”了一声:“哦不是,我没结婚,儿子是我的两只猫。”
应雨竹尴尬地笑了两声。
而后,会议室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说说吧,这个宣传片具体需要我干什么?”池逢时指尖点了点会议桌,打破了这片沉默,“具体的路线、注意事项之类的。”
应雨竹点点头站起身,把u盘插进了会议室的电脑里:“好,是这样的,整个行径路线是从……”
她一边说着,一边给池逢时放整个行径场地的地图,讲解得很细致。
“这个宣传片的成片我们会把摩托组和汽车组的剪在一起,但是每一条赛道两组车手都是要完整跑完的。”应雨竹说,“虽然不是正式的比赛,但为了整个宣传片的效果我们还是希望车手尽全力去跑。”
“嗯,我知道了。”池逢时说,“车有要求吗,赛服头盔之类的,有要求吗?”
“有的,不过不需要你操心,车的话是凯越那边提供,赛服和头盔也会准备好。”
池逢时撑着下巴点了点头。
“那……您这边还有什么问题吗?”应雨竹抿了下唇问道。
池逢时摇头:“没有啊,比赛我在行,这种宣传片什么的我不在行,但感觉不就是你们怎么说我们怎么做就可以了吗?”
应雨竹“呃”了一声,还真没法儿反驳。
随后,会议室中又陷入了沉默。
本身么,聊到这个时候都聊完了她应该礼貌离开了。
但陈淼问池逢时喝什么之前也问了她,她也给了回复,这会儿陈淼人还没回来,应雨竹不好擅自离开,不太礼貌。
低头玩手机好像有些不像样,但这个车手也没有和自己聊天打破这片沉默的打算。
应雨竹叹了口气,百无聊赖地翻着过来之前同事塞给她的文件夹。
没一会儿,她翻页的动作停了下来。
面前是一张池逢时的履历表。
姓名性别年龄籍贯,曾几何时在哪场比赛中获得了什么荣誉。
这张表她之前没有见过,想必是做车手背调的同事临时塞进来的。
她低着头看向了那一长串的比赛经历,对着那些耀眼的比赛荣誉啧啧称奇后,视线上移,挪到了他的个人信息上。
“诶,你是洛昌人啊?”应雨竹抬起眼看向池逢时。
池逢时怔了一下,点头:“啊,对。”
“好巧,我也是洛昌的。”应雨竹笑了笑,“我都没想到我们洛昌出了个这么厉害的赛……”
“等等!”她突然反应过来,“你高中是不是洛昌二中的?”
池逢时“嗯”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或许是有着同一个故乡拉进了距离,应雨竹的语气都轻快了不少:“我也是呀,比你小一届,突然想起来了,我在学校里看过你在国旗下检讨的!”
池逢时“呃”了一声,有些无奈地摸了摸鼻子。
“那会儿学校里谁不知道你啊,骑摩托车上学就算了,还把校长的车给撞了,真的很厉害!”
池逢时沉默地闭上了眼。
他毕业时谢晴送给他的那辆阿普利亚并不是他的第一辆摩托车,他的第一辆车是在那之前自己拿零花钱东拼西凑买的一辆二手本田CB400,并且整天骑着它招摇过市。
但因为年轻,买这辆二手车的时候没有注意到配件的隐患问题,于是在一个天朗气清的早晨他惯例骑着车上学,不曾想刹车变得不那么灵敏,在学校门口径直撞上了一辆汽车的车屁股,好巧不巧,那辆车是学校校长的。
离谱的回忆涌上心头,池逢时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你是……”应雨竹捏着下巴想了想,“是一班的吧,好像是和季景殊一个班的?”
听见熟悉的名字,池逢时猛地坐直了身子看向应雨竹:“你认识他?”
“谁?季景殊吗?”
池逢时点头。
“认识啊。”应雨竹笑了笑,“他是我的暑假家教,在我高二升高三的时候。”
池逢时蹙起了眉:“他怎么去做家教了?”
“啊?”应雨竹愣了愣,“那我不知道,当时我有些偏科,物理怎么都学不会,我爸就说给我找个家教让我在暑假弯道超车,然后正好碰见了他在接活儿,他是直系学长嘛,又是经常上学校荣誉墙的,我爸挑都没挑就选他了。”
“不过那会儿……”应雨竹眼神微蒙,回忆道,“他好像挺缺钱的,第一节课上完就问我爸能不能先预支几天的家教费来着。”
池逢时有些不可置信。
季景殊的家庭条件挺不错,如果说季景殊是因为有想要买的东西去做家教赚钱倒也不是说不过去,但应雨竹说季景殊缺钱缺到第一节课就低下头预支家教费的话……
不应该啊。
“你确定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吗?”池逢时问,“洛昌二中高三一班的那个季景殊?”
“是啊,他长得那么出众我怎么可能认错啊。”应雨竹说,“而且你们班应该没有第二个叫季景殊的了吧?”
池逢时不置可否。
他紧锁着眉,脑海中像是蒙上了一团迷雾。
会议室的门被打开。
“回来了,刚路上和别人谈了点儿事耽误了。”陈淼提着咖啡从外面走了进来,“池逢时你的咖啡,应小姐,你的橙汁。”
“谢谢。”应雨竹接过橙汁,朝着陈淼笑了笑。
“你们谈得怎么样了?有什么问题没有?”陈淼问。
“没什么问题。”应雨竹说。
陈淼点点头:“那,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出去,应小姐。”
“嗯好。”应雨竹站起身,视线投到了表情凝重的池逢时脸上,“嗯……那我先走了,下次见?”
“等会。”池逢时突然站起身,三步并两步走到了陈淼身旁,把他推出了会议室,“陈哥你先待着自己玩会儿,我有点事要问应小姐。”
陈淼:……?
先待着自己玩会儿,这人哄小孩儿呢?
刚想反驳两句,会议室的大门已经被池逢时关上了。
应雨竹看着他的动作,一头雾水。
“抱歉。”池逢时曲起手,指尖扣弄着戒指,“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关于季景殊的吗?”应雨竹说,“你倒是可以问,但我不一定知道,我升高三后就和他没有联系过了。”
“你知道他考上了哪所大学吗?”池逢时问。
应雨竹闻言笑了笑:“这我知道,当时不是不让学校张贴高考生的分数和毕业院校了吗,我好奇嘛,就问了他。”
“他考的江宜大学。”
池逢时怔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没记错吗?”
“说真的要不这次来一趟江宜我还真不一定记得。”应雨竹说,“但我现在人在这里你又刚好问这个问题我直接就想起来了,江宜大学的分数线虽然一直很高但是他的分是稳上的。”
池逢时的表情茫然无措。
“你们很熟吗?”应雨竹说,“哦对你们一个班,很熟也正常,诶那你和他现在还有联系吗?”
“……有吧。”池逢时点头。
“那下次能不能帮我向他带个好,要是那个暑假没有他我还真不一定能考上青泸大学,他好会讲题,一个暑假直接把我的物理直接从二十分拉上了及格线,摸底考的时候我老师都惊呆了。”应雨竹笑了笑。
池逢时敛眸,点了头:“嗯,好。”
“那还有别的事儿吗,没有的话我就先走啦?”应雨竹一手捧着橙汁,另一只手指了指大门。
“没事儿了,你慢走。”
“好的,那青泸见。”应雨竹朝他挥了挥手,挎着包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
高跟鞋哒哒的声音愈来愈远,陈淼看了一眼离开的应雨竹又看了一眼低着头站在会议室里的池逢时,一脸懵地走进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怎么了?”
池逢时摇了摇头,没说话。
虽然这词儿并不适配池逢时,但陈淼觉得此时的池逢时看起来有些……脆弱。
“池逢时?”
“不好意思陈哥,我想自己待一会儿。”池逢时低下头,指腹揉了揉眉心,“抱歉。”
陈淼“啊”了一声,应了声好,退出了会议室的同时替他把门关上了。
池逢时双手撑着卓沿,紧蹙的眉心始终没有化开。
应雨竹的说辞和他所知道的是相悖的。
大一的时候他去了很多次江宜大学打听季景殊,没找到人的他甚至跑遍了江宜所有叫得上名字的大学。
但没有一所学校有季景殊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