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工智能求婚了怎么办[星际]》雨泠檐

11、【1.11】

　　“你的意思是——谈上尉和我合作的时候，她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给她推送数据链？！”
　　与此同时，另一间会议室里，陈钦受到的震撼显然要更大一些。

　　他在战场上没有和1027有过直接交集，因此很难理解它究竟是以什么形态存在并发生作用的，尽管1027向他反复解释了“不是在脑子里，和你们人类的远程交流差不多”。但从陈钦的表情看，他还是没完全打消我被什么赛博异形给寄生了的疑虑。

　　“所以说，她自身也未必有那么强，是吗？”琢磨了一会儿，不知道陈钦想通了点什么，反而松了口气，“我说她怎么每次都能逆风翻盘呢，还能拉起那么大一支队伍……原来是有挂，这就不奇怪了。”

　　“我不认为我对谈焰上尉的影响有那么大。”1027说。顿了顿，又道，“不过，你似乎对她的能力格外在意，无论是她本人的，还是她队伍的。”
　　陈钦愣了愣。

　　这个人工智能对人类的社交潜规则显然一无所知，所以才会当着陈钦本人说出这种大实话。

　　陈钦略感尴尬，沉默了一会儿，才解释道：“因为在演习中，能力就意味着话语权……当然实战更是如此。最开始我跟她合作，是在她拿枪指着我的情况下我主动提的，她在上风，我在下风，所以我在第一天的角色类似她的跟班，一切都听她的指挥；”
　　“到了第二天，我跟队友会合了，她还一直是单独行动。我以为她独苗了，人数上，我们占了上风，这段合作关系里的主导地位已经逆转，所以那会儿……我就有点开始拿她当枪使了。”

　　1027虽然同步共享着“宿主”所经历的一切，但并不是接收到所有信息，都具有分析的价值。

　　经过筛选，它会略去它认为无用的部分——如同它关注我的饥饿值，但不会去在意我吃下的口粮是宫保鸡丁还是鱼香肉丝；它巨细靡遗地记录下我每一位盟友的姓名、外貌特征、擅长的枪械和战斗风格，但并不会在意盟友喊我用的是“您”还是“你”。
　　但人与人之间的种种幽微复杂，往往就藏在这样的细枝末节里。

　　第一天夜里战斗，陈钦对我的安排没二话，指哪儿打哪儿，还大方地把他阵亡战友的弹药匀给我用；到了第二天，他自己拿主意的时候却多了起来，缴获的物资，也是他先挑走自己需要的，余下的再给我。
　　第一天的休息，陈钦主动让我先；到了第二天，则是他没问我的意见，就自己先了。
　　最后一役中更是如此，陈钦为了确立在合作中的主导地位，对自己团队的实力严重夸大——这一点，当时情商低如1027都看出来了。

　　“我是个很差劲的盟友吧，”陈钦盯着倒映在显示屏上自己的脸，自嘲地笑了笑，“你有阻止过谈上尉跟我合作吗？”
　　“没有。”1027说。
　　“为什么？”
　　“我无从判断。”

　　这个回答让陈钦意外地挑了下眉：“你也会无从判断？”
　　“是。我的运算是基于数据，而人类是无法被量化的，”1027说，“即使是最单纯的人，也远比最精密的模型要复杂得多。”

　　和人工智能交流的体验出乎意料地还算愉快。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直到我规律的生物钟开始起作用，一阵困意涌上。我才意识到我竟已经在会议室里度过了两个多小时。

　　大约是捕捉到我语速有些慢下来，1027问：“你累了吗？”
　　我说：“还好。”不过演习的过程差不多也复盘完了。明天实在基地的最后一天，我今天不想睡太晚：“没别的问题的话，我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1027却叫住我：“确实还有一个问题，希望你能解答——既然团队合作中，能力代表了话语权。你为什么还会在优势的情况下，让自己的队伍去诱敌？”
　　我脚步顿了顿。

　　“‘能力代表了话语权’，”这绝不是三天前的1027能说出来的话。我稍微想了一下，就有点明白了，“陈钦告诉你的吗？”

　　1027说是：“我能理解你那样许诺的初衷，是为了让陈钦中尉的团队同意加入你的反攻计划。那时你们是远程通讯，你并不知道他夸大的部分，所以愿以己方作出些许牺牲促成合作，这倒无不妥。然而，双方会和后，你看清了陈中尉的团队实力远不如己，此时需要促成合作的已变成他一方。你完全无需再带着自己的队员去冒险——为什么，你会依然选择按原计划执行？”

　　我说：“那我该怎么做？”
　　“我想你可以和陈中尉的团队互换任务，就像他当时主动提出的那样。身为总指挥，适当关照自己的队员本是正当要求，没人会因此指责你什么。”
　　“不是怕受人指责，”我说，“我只是觉得换与不换，区别不大。”
　　“但换了，至少你能存活到演习结束。”

　　“那么问题来了，我为什么要活到演习结束？”我反问，“我的条件在混战中并不占优，偃月不是通用口径，后期很难缴获到适用的子弹，论续航，我不如3号，论近战，我照4号差得就更远。无法有效输出，甚至还要队友分散精力来保护，我有什么必须要留在场上的理由吗？”

　　1027似乎没料到这个答案，它静了一会儿，慎重地说：“你是总指挥。”
　　“别人也可以是。而且，你没发现吗？陈钦当总指挥期间，我的队员效率反而更高。”

　　从最后一战打响到我退场，5个多小时，我队在场三人共拿了5个人头；而从我退场直到演习结束，同样5个多小时，3号和4号俩人就拿了7个人头。
　　尽管有后期大团被打散，各个击破起来更容易的缘故，但更主要的原因，却是——继任总指挥的陈钦在关照他们，把轻松的、危险性低的、容易拿到人头的任务都优先给了我的队员。

　　1027说：“你的意思是，这不是巧合？ ”

　　“你曾经质疑过陈钦的实力，认为在结盟初期，他没有发挥太大作用。这一点我认同，”我双肘支着椅背，淡淡道，“但这不代表他做不了副指挥，相反，那种情况下，他是我能找最适合这个位置的人。3号和4号是我的队友，指挥和副指挥如果出自同一支队伍，不能服众。而联盟里的其他人，我只认识了半天不到，没有一起战斗的经历，更谈不上熟悉。”
　　“至于陈钦，他的单兵能力虽算不上顶尖，但没有明显短板，也成功指挥过北停车楼的战斗。怎么说，综合能力也在平均线以上——与其选择一个完全不知根底的人，我为什么不选陈钦？”

　　1027沉默了一会儿：“只是这样吗？”
　　“不然怎样呢？”
　　“我以为你会考虑更多实力以外的东西，”1027说，“我想你不会没看出来，陈钦曾经动过投靠大团的心。”

　　我收回望住屏幕的视线，微微垂下眼帘。
　　我当然看出来了。

　　在演习的第40小时——我和陈钦队两人抵达城郊的购物广场，第一次亲眼目睹大团的阵容之庞大、部署之严密，陈钦就肉眼可见地表现出了向往。甚至在后来，发现大团在做着挟持平民这样令人不齿的勾当时，他都没有立刻打消念头，而是陷入了摇摆。

　　“虽然陈钦当时一念之差，没犯大错——顺便说一句，加入过大团的共56人本场演习成绩都被取消了，A级部队内公开通报批评，1年内禁止提升军衔，”1027说，“陈钦和他们的区别，仅仅是那一念之差。我以为这件事会颠覆你对他的评价，但看起来，你并没有。”

　　我叹笑了一声：“还真是非0即1的人工智能……我从来也没认为盟友必须是完美的，何来‘颠覆’呢？”

　　“人的‘一念’包罗万象，掰开揉碎了看，人人都能定出点思想罪。陈钦是犹豫过，可那又如何？比起过程，我更相信结果。”我顿了顿，“而且，从另一面看，那么迷信实力的一个人，却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守住了底线——难道不是说明，这人人品挺不错？”

　　1027没有回答，只是屏幕下方闪烁的输入信号灯让我知道它在听。
　　我无从得知那些液晶点阵背后的它在思考着什么。

　　我不再等它的回答，只隔空对着屏幕轻轻一点：“不要试探人性，去试着相信它吧。”

　　【以上文本经与影像校对，复核无误。】
　　【负责人签字：杨若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