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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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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慕离陌急匆匆地拉着江无忧往颜辞的房间跑去。
“师妹你慢一些。”江无忧略微喘不过气,跑那么快作甚,师尊又不会丢。
颜辞正坐在院里,手抚听尘。一身浅蓝色纱衣,在晨风中微微飞扬,飘飘欲仙,发髻高挽,身后如瀑布般泄下些许青丝。清冷的一身衣着配着娇媚奇绝的样貌,冷艳不已。
缓缓抬眼看到两个徒弟,一个在前面走的飞快,一个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追。
嗯?无忧是不是该加个晨练才好?
两人走到跟前,微微行礼,慕离陌欣赏着师尊的美颜,满目期待:“师尊今日好美!不过师尊生得如此好看,为何总是着如此清浅的颜色,徒儿觉得红色一定很衬师尊的美貌。”
江无忧听到此话,嘴角微动。
她这师妹每日见到师尊就要夸赞一番师尊的装束:师尊今天的发髻挽的极好、师尊为何如此好看、师尊今日没有上妆吗?徒儿并未看出差别呀......
师尊是生的极美,可日日变着花样夸确实还得费一番力。倒是花了心思。不过她日日看着师尊的容貌,早就习惯了,看不出甚差别。
这难不成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嘶,好似也不大对。
颜辞听到小徒儿的话,眉头轻挑。
平时倒无甚感觉,今日不知为何听了这话觉得心里尤其舒坦。不过红色,她已经许久不曾穿过了,也不愿再穿。
“好了,莫要贫嘴。”颜辞轻轻起身。
“昨日掌门说要举行宗门考核,分文试与武试。亲传弟子一共四人,掌门要求雨眠与无忧必须参加,阿离可以自己斟酌去与不去。”
说完,颜辞又坐了回去,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云淡风轻,似乎胸有成竹,毫不担心。
慕离陌听到这个消息不免有些激动。即使她无修为,可谁就能说她不如别的弟子呢?她无需用修为,也能向那些一直瞧不上她的人证明,自己不比她们差。
生来的单灵根,悟性和能力都是顶顶优秀的,日日勤勉读书,钻研思考,练习基本功底,年幼却富有心性;
那些靠着家族老底,仗着生在修仙世家便比别人少花了大把力气进来,却日日贪图玩乐,荒淫度日的纨绔子弟,从根本上就已经输了。
“师尊我要去!”稚嫩的声音里满是坚定。
“若他们故意伤你该如何?”颜辞没有回话,江无忧倒是担忧地问身旁的小师妹。
同门比试,点到为止。可那些心高气傲眼里容不得人的外门弟子早早就不服她的小师妹能成为亲传弟子了。
怕是必然要给她使绊子的。
“切磋比试,受伤不是在所难免的嘛,师姐且宽心,他们不敢真置我于死地。”慕离陌倒是看得很开。
“届时掌门还会邀众多仙门世家前来,他们的确不敢动坏心思。若真有人故意伤你,不必顾虑他们的家世,加倍打回去。”颜辞语气中满是冰冷。
两个小徒弟倏地有些寒冷,这就是外人眼里那个杀伐果断的琼时君的模样么?
“既如此,那你在场上打算如何打败对方?用你做的机关暗器如何?但你只有一次制敌机会。”清泫宗建宗师祖以剑术开宗,因而弟子们个个在入宗之时都有一把基础佩剑。慕离陌却不曾用过佩剑。
建宗至今,也只有颜长老一人的法器是琴,名唤听尘。
琴声起,方圆波及之人神智尽失,外表不显,然活不过须臾。
琼时君之所以为琼时君,便因其乃修仙界唯一修音律至如此之境的人,珍贵如璞玉。
虽是如此,颜长老的剑术在修仙门派里,也是能排入前十的。
极品单灵根,玄阴之体,百年前名声大振的悯花城城主之女颜琼时,如今的仙门最年轻的琼时君颜辞。
恐怖如斯。
如此强大之人现在却在教自己的徒弟如何用暗器暗算别人。
*
颜长老带着两个小徒弟兜兜转转来到宗门后方的一处山林。
斑驳的阳光透过枝叶射在地面,星星点点。一方瀑布飞泻而下,雾气缭绕,朦朦胧胧,空气中满是潮湿的水雾,让人看不真切。地上各式各样的繁花开得艳丽,一簇一簇拥在一起。
“师尊,这里为何会有如此多的灵气?”江无忧看着眼前的一幅美景,平日镇静的小脸上这次控制不住了表情。
慕离陌已被惊的说不出话,双眼瞪大,似乎要将这一幅天地完全收入视线内。
“这时我作为弟子时,我父亲他在清泫宗后山亲手种的。”
淡淡的语气听不出情绪,慕离陌抬头看向师尊,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师尊好像有些难过。
“这里的瀑布本就蕴含充沛的灵气,而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树一花,都是从天南地北寻来的,皆是灵物。”
悯花城城主与清泫宗老师祖年轻时素来交好。而百年难遇的天才颜琼时又拜入了清泫宗。
城主对自己的女儿实在太过宠爱,便亲手在这里为孩子造了一处修炼宝地。
清泫宗内,除了颜辞,任何人都不被允许进入此处,这个秘密之地少有人知晓。
她幼时不想去听习,便偷偷跑来这里;难过时也会来这儿,这里总让她觉得,是她的第二个家。
但三百年前经历那件事后,她再没有来过一次。
没了父母,没了族人,她怕自己再看到这里的一草一木,会忍不住想杀了自己。
而今站在这里,那种心绪似乎已经消失,但好像又变得更加复杂了。
她会替族人报仇,可她现在做不到。
“师尊,您怎么了?”
颜辞低头,撞入的就是小徒弟担忧的眸子。
师尊真的在难过,是想起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是和师尊的父亲有关吗?
“无事,今后你们便在这里修炼,无人会打扰。”
“为师每日会亲自过来,试一试你的暗器到底做得如何。”颜辞把两个小徒弟留下,闪身离开了此处。
此后几日,每日清晨,清泫宗后山。
颜长老泰然自若地坐在瀑布旁,飞溅的水珠没有一滴落在身上。
纤纤玉指拨动琴弦,银白色古筝奏出的声音回荡在空谷。几片树叶像是听到命令似的朝着前方的慕离陌飞去。
却没有直直打在身上,而是在其身旁毫无章法地来回乱窜,让人眼花缭乱。
再看小徒儿,脸上、手背上,都是被树叶挂伤的伤痕,渗着血珠,落在了白衣上。袖箭打出十次,堪堪能击中三五次。
可这次颜长老却不心疼了,只是一遍又一遍,周而复始,那些树叶便如孩童一般顽劣,再在小徒弟身上落下刮痕。
琴声终止,慕离陌走到师尊跟前,低垂着脑袋,似乎是晓得自己做的的确不好,心有惭愧。
颜长老倒是没有责怪,只是抬手将自己遍体鳞伤的小徒儿清理干净。
本就没有修习心法,又不懂什么招式术法的门道。靠着准头能做到这样已经不错了。
“阿离,由表及里,去伪存真。你只有一次机会。”颜辞只无端说了这一句话,便走向了江无忧那里。
由表及里,去伪存真?
慕离陌坐在石头上,小脸皱在一起思考师尊的话。
另一边,江无忧也不好过。
颜长老刚刚在那边衣袖飞舞,漫不经心般拨了几个琴弦。若旁人看着便是绝美的女子慵懒闲适地抚琴。
可就这短短须臾,颜长老的剑便挽起瀑布之水,打着圈地悉数冲着她来,快到她根本看不清,动作迅疾地避开,却还是被打湿了一半。
堪堪拔出佩剑,那剑便又骤然而至,然或许是看她太过狼狈,这次没有打在身上,反而停在了眼前。
她立刻提剑,双足一顿,腾空而起,顺势向下使出剑招,那剑却一动不动。
刚刚碰到剑身,电光火石之间,那剑只微微转圈,以柔克刚,竟化了她的剑招。
江无忧整个人呆住了。
颜长老施法将徒弟身上烘干,“感觉如何?”
“师..师尊,您这剑为何...”江无忧说不出话了。
“剑术千变万化,唯快不破,但更要以柔克刚。”
现如今的年轻弟子,总想学那些一招制敌的招数,对这些不屑一顾。
却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剑还没出鞘,人怕是就已经没了。
“天色已晚,回去歇息吧。”
“师尊!师尊!徒儿想明白了,师尊再让徒儿试一次可好?”慕离陌从后面跑过来,搂住颜长老的腰撒娇。
颜长老平日冷清的面容有些松动,眉眼柔和。
这次未曾抚琴,仅仅是摆了摆手,头顶缓缓飘下的落叶便“嗖”地疾下,直冲向慕离陌头顶。
几片落叶在上空盘旋,令人眼花缭乱。
慕离陌却闭上双眸,认真聆听头顶的风声走向。好似察觉到什么,猛然睁开双眼,拉开袖箭。
风静叶落。
那看起来杂乱飞舞的叶子,完全是随着同样的风向而行。她若逆风发射袖箭,便破了那些叶子的通路,顷刻之间便全军覆没。
慕离陌一脸兴奋地看向师尊,好似在寻夸奖。
颜长老眼底带上欣慰。
勤勉刻苦,乐于思考的人,做什么都能做好。
这样未来或也能稍稍护住自己性命。
“阿离,无忧,你们要记住,这世上有时能伤你的,反而是你最亲近的人,所以不要轻信任何人。”颜辞兀然将脸转过去,有些不安“也包括我。”
慕离陌觉察到师尊的情绪似乎有些波动。
师尊是在害怕吗?
“师尊才不会伤我。要是我真做了伤天害理之事,那师尊惩罚徒儿也是情理之中。纵然将我的性命拿去也无妨。”
稚嫩的声音传来,说这话的孩子一脸认真。
江无忧忙捂住她的嘴,“呸,说什么傻话,师尊才不会要你的命。”
颜辞依旧没有转身,“回去吧。”
两个徒弟渐渐消失在目光里,颜长老眸中一片水雾,又硬生生止了回去。
她该如何?她不知道。
这个孩子突兀地出现在她浑浑噩噩的生活里,像是给荒漠迷途的旅人的一寸甘霖。
一切都超出了她的控制,她已经许久没有害怕的情绪了。
她唯一知晓的,是这害怕的情绪从何而来,她害怕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