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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垃圾场(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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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就是那个炼狱帮的?
余初借着兜帽阴影偷偷打量。
走进来的这群人里,带头的是个光头上纹了一大堆刺青的男人,穿着一件黑色工装背心,偾张的肌肉将背心布料都撑得鼓起,他面无表情地走在最前面,所过之处,周围人都畏惧地转开视线低下了头,仿佛很怕他。
他的身后还跟了几个穿着类似的人,同样身材粗壮高大,表情凶恶。
这时候跑路太显眼简直是不打自招。
况且余初刚刚太紧张所以没回过味来,现在仔细一思考,她为什么要跑?
那个人又不是她干掉的,任谁看到她这样一个小女孩,都知道她不可能徒手拧断那么强壮一个男人的脖子的。
至于手.枪,他们会不会发现还不好说,就算真发现了,她也完全可以说是顺手捡到的。
这么一想,她绷紧的身体渐渐松缓下来。
但是之后发生的事情,却让她知道她放松得太早了。
有些人,是根本不讲道理,且完全不会给你说话辩解的机会的。
光头男带着一群人走到了灯光摇曳的舞池中央,他双手抱臂站在那里没动,身后一群人呼啦一下散开,朝着酒吧各处冲去搜索起来。
他们笑嘻嘻地踹翻椅子,推倒桌台,遇到挡路没来得及躲开的酒客和那些还东倒西歪的瘾君子们,直接拔枪射击,一时间枪声震耳,鲜血四溅,炫目的七彩灯光与激烈的音乐节奏下,整个酒吧惨叫声一片,尸体横陈,如同瞬间变成了地狱。
余初看着眼前一切,只觉得全身发冷,寒意直浸入骨髓。
巷子里的意外虽然让她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惊吓,但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加上过于奇幻的蝙蝠让她产生了微妙的错位感,以至于她一直没什么真实感。
而直到此刻看着这恐怖的场面,她才真正意识到,这里不是她原来那个和平安稳的世界了。
这是个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没命的地方,你即便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那儿,都可能被人一枪崩掉脑袋。
心脏跳动得很剧烈,微微握拢的手心里沁出了冷汗,她靠着吧台才勉强没有腿软,但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颤抖。
旁边的歌女安娜与酒保也是大气不敢出,全都低着头发着抖。
很快,一个巨大的人影来到了吧台附近,那是个板寸头脸上有道横贯全脸刀疤的男人,他的身材异常高大,皮肤古铜色,身体表面体毛旺盛,乍一眼看去宛若一头棕熊。
“‘黑熊’……”
安娜认出了他,声音恐惧。
被叫做黑熊的男人右手是机械手,他走近的时候,酒保和安娜迅速退开给他让出了空间,余初也往旁边退了退。
黑熊扫了一眼酒柜,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他布满粗长汗毛的左手抓起一个酒瓶,一边咕嘟咕嘟往嘴里灌,一边抬起了那只机械右手。
一阵细微的机械摩擦声后,他右手五根手指的指尖一起凹陷下去,然后从那凹陷处伸出了五根细细的枪口。
啪啪啪啪啪!
子弹发射而出,吧台附近的酒瓶瞬间被打碎了无数个,玻璃洒落一地,淡红色的酒在地上流淌,与那些血液混在一起,难以分辨。
黑熊哈哈哈地大笑,扔掉了喝空的酒瓶,然后,他变成枪口的五根手指换了个方向,转向了余初和安娜他们所在的方向,安娜吓得抱住脑袋连声大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酒保脸色惨白,一下瘫坐到了地上。
黑熊金属指节处的蓝色指示灯再度变红,预示着下一轮攻击已准备就绪。
余初低头看着流到她脚边的红色液体,耳朵里是哭声尖叫声与各种求饶声,她揣在衣兜里的手紧紧握住了枪柄。
她感觉有一股气在胸口滋长,想要发泄,但又被迫全部压回身体里,然后积聚在一处,随时要爆炸。
终于,她缓缓呼出了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她决定打个赌,不然她今天可能也无法活着走出去了。
想罢,她抬起头,维持着双手插兜的姿势,抬脚踢了下滚到她脚边的一个玻璃酒瓶。
酒瓶在地上滚动,咕噜噜的声音在当前几乎要凝固寂静的气氛里格外分明。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了过来。
而在众人的目光中,那个酒瓶缓缓滚到了黑熊那里,撞上了他的靴子。
黑熊的笑声骤然停住。
安娜吓得脸上鼻涕眼泪到处都是,妆容完全花掉了,懵逼地也看向了余初。
余初抬手摘掉口罩,拉下兜帽,面无表情地扭头看向舞池中央的光头男。
光头男目光落在她脸上,原本交叉环抱的双臂放了下来,阴鸷的双眼微微眯起。
“哪儿来的不知死活——”
黑熊粗犷到带起了隆隆回声的嗓音怒不可遏地传来,他抬起的机械手指尖转向了余初,被瞄准的红色光点落在了她的后脑勺上,她没有转头都能切实感觉到脑后传来的那种杀意与被瞄准时产生的麻痒感。
但她没有动,依旧看着远处的光头。
“等等,她是——”
安娜想到什么,抖着声音正要说话,黑熊的机械手手指已经亮起红光。
但是下一秒,子弹并未发射出来,相反,他的五根金属手指突然爆炸,他的整只金属手掌都被一团蓝色火焰包裹了起来!
他的机械手臂在那团温度极高的火焰中飞速扭曲熔化,一滴滴地落到了地上,火焰还在顺着往他的身体上蔓延。
黑熊发出惨叫,巨大的身躯咚的一声摔在地上翻滚起来。
“蠢货,不想死的话,把手卸了。”
光头男被烟熏过一样嘶哑的声音传来。
黑熊停止了哀嚎,他脸上青筋暴突,咬牙一把扯住了自己半熔解的机械臂硬生生把它从自己的肩膀下端给扯断。
肢体与机械臂交界处,神经接驳的线路与各种骨骼都还连接在一起,一时间滋滋的火花和血肉一起飞溅出来,白森森的骨骼断口在粉色的肌肉纹理中清晰可见,看得人头皮发麻。
“把他抬走。”
光头男毫不在意地说。
立刻,两个手下上前,架起黑熊出去了。
黑熊在被带出去的过程中,一直凶狠地盯着站在那里纹丝不动的余初,目光中充满了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撕开她的愤怒。
余初看着黑熊身影消失,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但她身体的紧绷并未松缓,只是继续看着那个光头男走向这里。
光头男在周围人畏惧的目光中,走到了余初面前,他站在那儿,虽然体格没有黑熊那样庞大,但给人的压迫感却有增无减,他身体的阴影把余初完全给罩住,目光冷漠而又带着几分嘲讽。
在他出声之前,余初先发制人地质问:“你们把我妈妈带去哪儿了?”
她故意让自己的语气充满恨意,并且毫不畏惧。
光头男冷笑了一下,喑哑的嗓音道:“她不会回来了。”
余初猛地抽出衣兜里的手.枪,对准光头男。
不远处传来酒保倒抽冷气的声音。
光头男目光落在余初手上,嗓音发沉:“这枪是哪儿来的?”
“巷子里死人旁边捡的。”
余初无所谓说,下一刻,她感觉掌心一阵灼烧的痛,这让她下意识松手,枪啪嗒一下掉到了地上。
“不要再捡这么危险的玩具。”
光头冷哼。
说罢,他看向余初身后的酒保:“在这里卖‘糖’的小子,今天来过没?”
酒保还坐在地上,闻言一个激灵,拼命摇头:“没有没有!冥火先生,阿吉那小子今天没来过我们这儿!我发誓!”
安娜顶着一张大花脸也是一个劲点头。
被叫做冥火的光头点了下头,他又扫了余初一眼,没再说话,转身径自朝外走去,身后,那些手下们也纷纷跟了上去。
炼狱帮的那群人走了,但是酒吧里满地尸体与血水,还有迷茫的瘾君子抱着血流不止的肢体傻笑。
七彩灯光仍旧晃个不停,音乐节奏毫无停歇,舞池中央的全息投影们丝毫没受之前的风波打扰,已经开始跳起勾人的钢管舞。
直到看着那群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余初才双腿一软,差点瘫坐到地上,但她用手肘撑住吧台,没让自己真的表现出后怕来。
嘶!
她看向自己右手,掌心处烧伤了一小块皮肤,正有水泡一点点鼓起。
她深呼吸了一下,弯腰换了只手捡起了地上的手.枪,手.枪柄部也被高温熔化了一部分,但并不妨碍后续使用。
她赌赢了。
余初想。
既然带走她妈妈的霍斯先生是未来生物制药公司的人,还掌控着炼狱帮,那么即便炼狱帮的喽喽不认识她,光头男冥火那一看就是个小头目的家伙,肯定是知道她的。
余初赌他不敢动她。
这信心,来自于她妈妈敢把她一个人留在垃圾场这件事上。
她离开之前,一定从那位霍斯先生那里得到了保证林听安全的承诺。
至少在垃圾场属于六区的这一年里,她是安全的。
现在冥火的行为,证明了余初的猜测是正确的,同时,余初也让自己手里的这把枪过了明路,以后她可以光明正大使用它了。
“哦天,你可真行啊我的大小姐,”
酒保撑着吧台抖抖索索地站起来,给余初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LIN的女儿,竟然敢对冥火拔枪!”
“而且冥火竟然没有当场把你烧成灰!”
余初把手.枪收回衣兜,面无表情地戴上口罩,看向他:“那是他的超能力?”
“超能力?哦你是说异能吗,是的,如你所见,”
酒保看着酒吧内的惨象,苦笑着摊了摊手,“你以为这里为什么叫红街?”
“就是因为冥火当年在这儿异能觉醒,直接烧了整条街!听说那天晚上整片天都是红的!”
“刚才我差点以为他又要烧了这里,阿吉那个黑心肝的坏小子这次居然惹上了炼狱帮,我敢打赌,明天一早,所有人都会看到他被吊到中央塔上……”
余初大概能猜到他们为什么会找小男孩阿吉,估计是之前有人看到死掉的哈斯抓着阿吉进巷子了。
她关注的是另外的事。
酒保提到了异能觉醒。
看来,冥火的火,和之前M那种能从蝙蝠变成人的能力,在这个世界都被称为异能。
不知道这种异能是从哪儿来的,又要怎么拥有?
而且很奇怪,为什么M出现的时候,她产生了那种奇怪的感应,但是同为异能者的冥火,她却没有任何感觉?
那种奇异的感应,只针对M?
线索太少了,没办法做出判断。
今晚的目的已经基本都完成了,余初决定先回家,一切等明天再说。
——如果她明天早上睁眼还在这里的话。
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又看了眼正匆忙补妆的安娜,和安排人手把酒吧里那些尸体伤者拖到外面去的酒保,低头避开地上酒和血,快步走出了“热辣情歌”。
红街上人已经少了很多,陈尸的巷子外停了三辆表面印刷了代表六区标志图案的蓝白色悬浮警车,两个身着制服戴着头盔的安全署警员全副武装地守在巷子口,中间拉起了一道激光投影的警戒线。
他们为了炼狱帮的一个死人出动了三辆悬浮警车,但对一墙之隔进行的残暴屠杀毫不关心。
外区的安全署现在都是由六区政府派遣的,六区政府又完全听命于生物制药公司,也就是说这些安全署的人和炼狱帮是一丘之貉,根本不可能会去阻止炼狱帮的恶行。
这就是外区,或者说,这整个世界的现状。
余初低着脑袋快步走过,她本来不想再节外生枝,但在经过巷子口的时候,那种带着强烈吸引力的特殊感觉突然又来了。
她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识抬头望向身形笔挺地站在巷子口右边的那个警员。
那个警员看起来还很年轻,半包围警用头盔下露出浅棕色的头发,护目镜下是一双蓝灰色的眼睛,制服下的身材矫健修长。
毫无缘由的,她知道这个长相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家伙,就是M。
好家伙,这人究竟有几张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