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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太寻常的远来客 ...

  •   世人有言,青州九城能占天下财气八分,此外帝都天启占一分,剩下的一分则一半给了其他城池,一半给润州的柴桑城。

      柴桑城是整个西南道最富庶的城池,豪商云集,雅士汇聚,路过西南道的贵人只要有暇,都会来这座城转一转。

      城里最繁华的地段莫过于金钱坊龙首街,只因首富顾家的大宅坐落在这里。但这最繁华最热闹的街道最近却不知为何一夜之间空寂无人,开在长街上大大小小的铺子忽然变得门可罗雀。

      姑且算是慕名而来的人站在长街尽头,烟灰中带着些蓝调的纱裙在灿烂的阳光下反射出格外别致的色彩,腰间缀着一串垂下的珍珠腰链如同被推上浪尖的那一滴耀眼的水珠。但更惹眼的是这姑娘头顶上一对形如龙角的珊瑚发饰,珠玉搭配的金色丝绦缠绕在发间,怎么看都有种,不太像寻常人的感觉。

      她孤身一人,手里拿着一把合拢的长伞,依稀可以辨别出伞面上的梅枝图案,眼力再好一些的人还能看出这把伞上与众不同的金属光泽。

      更不寻常了。

      不太寻常的远来客看着这不太寻常的光景轻轻挑眉,闲庭信步般朝街上迈出一步,前方顿时有数不清的气息扑面而来,或打探或威慑,但远来客并不在意这些,一双微微带着蓝灰色的眸子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这满街的摊贩。

      卖肉的屠夫,绣鞋的老太,目光痴迷地望着不远处摆摊的豆腐西施的卖油郎,还有一个坐在酒肆前嗑瓜子的少年郎。

      酒肆的名字很有意思,东归。

      远来客不紧不慢地走到那少年郎面前,“你这儿卖酒?”

      本在自言自语的少年郎抬起头,看到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站在近旁,仿佛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里,怔愣片刻之后稍稍看了她一眼,然后又怔了许久。

      那眼神没有轻浮、痴迷、情动,而是诧异,十成十的诧异。

      客人持伞轻轻点了点地,少年郎回过神来,“有有有,姑娘里面请。”

      开张了十三日好不容易来了个客人,可不能错过了。

      远来客迈步进了酒肆,酒肆的店面不大,菜谱就挂在墙上,可上面只有酒,没有菜。

      桑落、新丰、茱萸、松醪、长安、屠苏、元正、桂花、杜康、松花、声闻、般若。

      十二盏酒,一盏二十两。

      少年郎是这酒肆的老板,从店铺开张至今只接待过一个白衣书生,第二回却来了个姑娘,他正琢磨着女子该饮什么酒的时候,那位穿着不凡的姑娘便点了第一盏酒,“就桑落吧。”

      桑落酒,六月初六桑椹熟落之后制曲,九月初九桑叶落时用曲和水酿制,酿成后封存,经过叶落枝枯之秋冬,到来年桑椹成熟时再开封,清香纯正、入口绵甜,倒也不是不适合女子饮用。

      酒肆老板爽快地去酒窖取酒,客人泰然自若地在大堂中找了一张空桌坐下,酒肆里除了她还有一个趴在桌上的白衣少年,仿佛是醉得不醒人事了,桌边靠着一杆银白色的长枪。

      啧。

      她目光淡然地看着对面的屠夫手起刀落剁着筒骨,手指下意识地在桌面上轻叩,和着那有规律的剁肉声,没几下那屠夫的视线便扫了过来,显然这细微的动作没有瞒过对方。

      恰逢此时,年轻的酒肆老板端着酒盏回来,“桑落酒虽然入口绵甜,但却有几分后劲,姑娘可是善饮之人?”

      薄唇微掀,“千杯不醉。”

      那老板眼前一亮,“姑娘竟是海量?甚好甚好,我这还有不少好酒,姑娘可要多来几杯?”

      “二十两一盏的酒可不便宜,老板难道是没有生意所以特意逮着我这一只羊薅?”客人语笑嫣嫣,没有半分生气。

      如此,倒是老板尴尬地挠挠头,“虽然贵了些,但酒是真的好酒!”

      纤指端起酒盏,客人低头轻嗅着清甜的酒香,颔了颔首,“的确是好酒。”

      她走进这家东归酒肆,一是因为酒肆的名字,二便是因为这醇正绵延的酒香了。她轻抿了一口,细眉微微挑起,又道一句:“好酒。”

      “是吧?”少年郎自信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七岁那年第一次喝酒,九岁开始拜了八个师父学酿酒,如今酿酒八载,我的酒虽然还算不上绝品,但是也足以胜过寻常酒无数了。”

      “那便再来一盏杜康吧。”客人拿出四十两,“多的可喝不起了,我没那么多银子。”

      少年郎愣了一下,随后看向她身上的衣料,他自是有几分眼力的人,虽然认不出她穿的是什么料子,但这波光粼粼的纱裙,一看就十分名贵。再看她身上的配饰,哪个珠玉是掺了假的?

      这样的人,说她没钱?

      像是猜出了他的困惑,客人指了指垂在身侧的那条珍珠腰链,只见珠链的末端少了一颗珍珠,只留纯金的珠托,“初来此地,身无分文,只得典卖一颗南珠用作路费。”

      少年郎看着那整整一串极为珍贵的南珠,挠了挠头,没再追问下去,“姑娘既同是好酒之人,我便再赠姑娘一盏酒,只不过那是我自己新酿出来的酒,还没取名字,刚好姑娘帮我试试口感如何。”

      客人弯了弯眼,“那就多谢老板了。”

      “不用客气,我叫白东君,就当交个朋友。”白东君爽快极了,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快意畅然。

      “好巧,我复姓东方,名既白,和白老板的名字听起来颇为有缘。”

      不知东方之既白,这名字颇有意境,只是用作姑娘的名字,却有几分迥异。

      白东君折回酒窖取酒,东方既白端着那杯桑落不紧不慢地啜饮着,目光透过窗口继续看对面的屠夫剁肉。

      这杀气腾腾的刀意,哪是剁猪肉,怕是剁人肉出身的。

      白东君取了两盏酒回来,正欲和东方既白聊天,一阵马蹄声忽然从街上传来,在这寂静多日的龙首街上显得十分突兀。两人视线朝外一瞥,只见一辆马车冲在最前,身后还有八位骑马穿着软甲的侍从。

      前几日刚下过雨,地上皆是水潭,马车踏起一地水花急奔而来,车夫的一声长吁之后在酒肆门口停下。

      东方既白微笑道:“看来白老板又有客人了。”

      白东君忙走出去招呼,将那一伙人迎了进来。

      酒肆里的声音顿时有些嘈杂了,东方既白坐在临窗的位置,每个人走进来的时候视线都若有若无地从她身上停了一下。她生得不落凡尘,美人在皮不在骨,她骨相是极美的,辅以凝脂白玉般的皮肤和精致柔美的五官,一般人难免要被勾了心神。

      马车上下来的人是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身形高大,面容和善,只是左边的那一抹眉毛,却是白色的。他进门的时候先是朝东方既白的方向扫了一眼,诧异之色一闪而过,随后莫名凝重了几分。

      新到访的客人明显比她要豪爽得多,五百两银子将那十二盏酒全点了一遍,甚至因为他们几人脚上带泥弄脏了酒肆的地面愿意付双倍的价钱。

      东方既白心想,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一次性点了十二盏,这店里一没跑堂二没后厨,所有事情都得当老板的白东君亲自去做,他又一次进了酒窖,留下这满堂的客人。

      停在身上的视线那么多,可东方既白的目光依然落在街对面的屠夫身上,仿佛看入了迷。一个风姿绰约的姑娘盯着满身横肉的屠户,这场面显得十分诡异。
      “别看了,再看,眼睛就不能要了。”薄嫩的唇在精致的酒盏边抿了一口,东方既白一手托腮,另一手放下酒杯后不自觉地摩挲着搁在手边的伞柄。

      “手下人未曾见过姑娘这般衣着打扮,有唐突之处请姑娘见谅。”那白眉男人起身客气地行了个告罪礼,不等东方既白回话便放下手负在身后,道:“姑娘好似不是中原人?”

      “不是又如何?北离好似没有规定非中原人不得入境吧?”东方既白淡淡地回道。

      “失礼了。”白眉男人见她并不愿搭话,识趣地又道了一声歉便坐回去了。

      男人回座之后那一桌的人仍旧在窃窃私语,话题不外乎这家不寻常的酒肆,还有东方既白这个不寻常的客人。

      侍从中有人不解:“大人为何对那姑娘如此客气?”

      “你不懂。”白眉男人余光轻轻扫过东方既白坐的位置,随后低声道:“若我猜的不错,她身上穿的应该是鲛绡。传闻鲛绡是由居住在南海龙绡宫的鲛人纺织而成,非常名贵稀有,乃御贡之物。若真是鲛绡,只怕此人我们得罪不起,现在最好祈祷它不是。”

      那一身波光粼粼的布料,一群没见过鲛绡的人越看越觉得像。

      鲛绡?

      侍从中有一个男子偷偷打量了一眼东方既白,世上真有鲛绡这东西?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来历,得传信给风华打听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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