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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七月雪 ...

  •   “呼~呼~”

      终于可以呼吸了。

      她记得,自己该溺毙在咸咸的海水之中,怎么会身处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而且她的手臂伸展不开,腿脚随便一动,就能踢到类似木板的东西。

      或者说,人死后要下的地狱就是这样子的。

      她可是记得,自己在一次缉毒行动中,被毒枭识破卧底警察身份,接着被他们塞进一个装满鹅卵石的麻袋里沉入大海,“咕噜”“咕噜”喝了好多海水,真是齁死她了。

      她贪婪地大口喘气,确认自己如今不在海里,又伸手四处摸索,上下左右都是硬硬的木板。

      所以,她现在是在哪里?

      头顶上方传来男人的咳嗽声,有点儿像她大师哥的声线。

      于是她奋力拍打上面的木板,大喊道:“我是警员66944戚月霜!请求支援!我是警员66944戚月霜!请求支援!我是警员66944戚月霜!请求支援!”

      霍然一道光照在戚月霜脸上。

      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复又睁眼,仍觉刺目。
      不得不提高眨眼的频率,来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亮。

      一只白皙如玉的手覆在戚月霜胸口挂着的大金猪牌牌上面。

      手的主人戴着森冷诡异的银制傩面。

      戚月霜不信鬼神,她以为自己是被谁从海里救了上来,再看她刚刚躺的地方,竟然是一口沉香木棺。

      棺材顶盖,方才应被眼前这人移开了。

      “活人?”
      他抱着一柄古剑,吐出的字音低沉温润。

      戚月霜脚踩着棺材底板,站直了身子。

      环顾四周后,她被那些只有在博物馆里才能见到的古文物震撼到了。

      她所站的棺材旁边,还有一口更大、木雕花纹更精致的沉香木棺。

      低首间,戚月霜发觉自己身上穿的也不对劲,不是圆领白T恤和破洞牛仔裤,她穿了一套古装电视剧里才能见到的隆重华贵的婚服。

      她手腕上一边套了六个金镯子,十指上各戴一个金戒指,胸前挂的大金猪牌牌沉甸甸的……

      难怪她稍微动一动就那么累,赶紧把头上压着的金冠想办法扯下扔掉,又“哐里哐当”扔掉了累赘的大金猪牌牌、金手镯、金戒指……

      “这些你都不要么?”他问道。

      “不是我的东西,我当然不能要。”戚月霜边说边扔,“将他人财物占为己有可能构成侵占罪或者盗窃罪,你快帮我报警!”

      “抱紧?”他略带迟疑,“你吗?”

      “对。”戚月霜颌首,开始脱去她身上繁琐笨重的婚服外衫,“我需要报警。”

      他退后了数步,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你、你穿上、穿上衣服。”

      “我穿着衣服啊。”
      戚月霜浑身脱得只剩一件白色丝绸质地的贴身中衣,终于舒坦了。

      她长舒一口气,“你别站那里磨磨唧唧的了,快报警。”

      “我只取这墓中金银财物,并无采花之心。”他好像有点羞涩,玉白的耳垂沁透血红色。

      戚月霜轻巧地跳到地上,习惯性地摸了摸腰间,却没摸到手铐,原本她想施展擒拿术捉住这意图盗墓的小贼的。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戚月霜一脸肃杀之色,“这是你第一次盗墓?”

      “不是。”他如数家珍般地将他从前犯过的偷盗事迹告诉戚月霜。

      戚月霜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将军府、国公府、楚王府的,她过去侦办过许多件盗窃案,小偷这个行业的黑话可以说是摸得门清儿,但她完全没听懂这个盗墓贼口中的黑话。

      戚月霜托着下巴打量他的装扮,一丝不可能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闪过。
      “现在是哪一年?”

      他仍背对着她,不敢回头。
      “宣平元年。”

      戚月霜惊呼一声,再次向他确认。
      “神熙皇朝?宣平元年?帝都是汴京?皇帝是十八岁的朱洵?”

      他一声轻“嗯”。

      戚月霜连忙追问:“那你知道关内第一侠盗‘照夜清’吗?就是六扇门的四大神捕一直追缉的那个‘照夜清’?”

      “六扇门只有三大神捕,何来‘四大神捕’之说?”他刻意回避她提出的问题。

      “对对对,现在是宣平元年,还没有‘七月雪’这位天下第一女神捕,只有枭玄、绯鱼、菩提那三位神捕,但是‘照夜清’应当已被六扇门列为天字号重犯。”戚月霜对于自己的这一次离奇穿越非常满意。

      这可是宣平元年,六扇门在历史上辉煌的起点。

      她小时候非常喜欢六扇门这段历史,所以大学一毕业就毅然决然投身公安事业,但现代警局和古代六扇门完全不一样。

      “你似乎很清楚六扇门中事。”他反手弹出一枚沾满麻药的银针。

      戚月霜闪身一避,动作干脆利落,而后迅速向前疾冲,一个扫堂腿过去。

      他跳起来,“铿”的一声,拔出那柄宵烛剑。

      剑锋银光湛湛,可以映照出戚月霜甜美小巧的五官。

      戚月霜并无防身的刀剑,刺向她喉间的剑尖那么快,她只能仰首倒地打滚。

      这人出剑快如闪电,但似乎只是在试探她,并不想取她性命。

      直到她身上的贴身中衣敞开,露出红色的肚兜时,他才收剑。

      戚月霜一身泥尘汗水,躺在地上喘息。

      他用剑鞘挑起挂在沉香木棺上的大红喜服外袍,盖住了她的身躯。
      “你一点武功也不会,靠些取巧的花拳绣腿的功夫,恐怕连当六扇门的铜牌捕快也不够格。不该你妄谈的事,你就要闭嘴,否则死在人剑下当了冤鬼,那可真是不值当。”

      戚月霜自知不能再激怒他,吸了吸鼻子,挤出几滴眼泪道:“我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爱嚼人舌根子的小姑娘罢了,求您饶我一命。”

      他见不得小娘子落泪,从袖中掏出手绢丢到她怀中,又把宵烛剑别在腰间,双手抱臂,表明他不会拔剑再刺向她。
      “你被你家人送给汴京府尹给他儿子配阴婚,何以死而复生?”

      戚月霜的脑筋转得极快。
      “我根本就没死,若不是得恩人您相救,可能真要饿死在那口棺材里了。”

      “那是吓昏了头,才问我今是何年?”他还是觉得有点古怪,“要我抱紧你,是为了什么?”

      还能为了什么?大哥你一古代人,将“报警”听成了“抱紧”呗。

      戚月霜摆出楚楚可怜的模样,柔声细语道:“我从棺材中醒来,吓破了胆,做什么都是为了求生而已。但我已知道,您是一个不贪图女色、不欺负女子的正人君子,一定会将我平平安安送出墓室的,对不对?”

      “你穿好外衣,我将你送回家,但你不能和别人说在这里见过我。”他道。

      戚月霜颌首应下。

      能将她送去配阴婚的人家算得她的家吗?可她暂时又没有什么好去处。

      她实在搞不清楚古人的衣带怎么系,乱七八糟地穿好外衣后,听得他轻“嗤”一声。

      他问:“你家在何处?”

      戚月霜也费解得很,原主的家在哪里呢?
      “想是受了惊吓,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昨夜我见到送葬的队伍里有一名黄主簿抱着你的灵位,他是不是你父亲?”

      “应该是吧。”戚月霜弱弱道。

      “算了,我先送你回黄主簿府上。”他递给她一支穿云箭,“假如那里不是你家,你点燃这支穿云箭,我再想办法帮你找到真正的家。”

      戚月霜感激地望着他,他这人心肠还怪好的。

      *

      豆包胡同。

      黄家的小院门前挂了两个纸糊的白灯笼,上书两个“奠”字。

      戚月霜拍门。

      一个穿锦衣的小胖子探出脑袋来,瞧到戚月霜的脸后,“哇”的一声,跌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紧随其后的一名妇人也吓得瘫坐在地,指着戚月霜的脸道:“你是人还是鬼?”

      又出来一名老妇人,见到戚月霜后,直接翻了个白眼,口吐白沫,昏死在地。

      那年轻的妇人连忙爬过去抱着老妇人轻摇,“姑母醒醒。”又掐老妇人的人中。

      小院东边的厢房内跑出来一个鼻青脸肿的小女孩。

      小女孩一见到戚月霜就扑入她怀中哭道:“姐姐,我和阿娘还以为你被他们害死了……呜呜呜……”

      戚月霜抱起小女孩,拍着她的背安抚。

      老妇人在年轻妇人怀中醒转过来,看到戚月霜身后的影子,道:“这个贱丫头她没有死,她从死人墓里爬出来了,我老黄家怎么就出了一个这样的丧门星。”

      年轻妇人确定戚月霜是人不是鬼后,立刻破口大骂。
      “你个下贱胚子!偷跑回家来,是想连累你爹爹、老祖母、我们这一大家子人被吴大人治罪吗?”

      “治谁的罪?拿活人配阴婚,按照《神熙律》,是为死罪。你们不怕我去六扇门门前喊冤吗?”戚月霜冷声回应。

      宣平年间的司法制度非常完善,州、府、县各级行政长官的司法权全部收归于六扇门和三法司,涉及官员、皇亲国戚的案子则归北瑶镜司管辖,但案件最初的侦办还是六扇门来管。

      戚月霜在大学里学习神熙皇朝这段法制史时,怀疑是不是有人穿越回去过,如此精密科学的司法制度,不应当是皇权至上的封建时代的产物。

      年轻妇人第一次听戚月霜说话如此硬气,一时间被她的气势震慑住了,被小胖子扯动衣袖,才回过神来,朝西边的屋子里喊了一声“老爷”。

      门帘响动过后,一个面白蓄须的中年男子踱步而出,见到戚月霜就扬袖抬手。

      幸亏戚月霜反应得快,扼住了中年男子的手腕。

      抱住戚月霜的腰的小女孩哀求道:“爹爹,别打姐姐,要打就打星宝好了。”

      中年男子黑脸道:“我宁愿你姐姐死在外头,也比回来拖累我们要好。”

      “我的女儿绝不会拖累你们的。”戚月霜身后传来一阵轻咳,她回头,看见一个身形瘦弱、面容憔悴的妇人扶着东厢的门框,小女孩星宝朝那妇人喊了一声“娘”。

      那妇人紧皱眉头,一脸怒色对着中年男子。
      “你听李氏这个贱人的挑唆,把月娘送去给汴京府尹家的公子配阴婚,我算是彻底看清你这头黑心肝的豺狼了。”
      “想当年你们孤儿寡母投靠到我家,我爹爹供你们吃穿用度,就连你这个主簿也是靠我爹爹打点当上的。没想到我爹爹一死,你全然忘记自己的赘婿身份、不念夫妻之情,霸占我爹爹留给我的家产不说,还坑害我为你生下的一对女儿。”

      中年男子自知理亏,不欲和那妇人对质,说了一句“有辱斯文”,就甩袖回西厢了。

      老妇人冲过去要推搡那妇人,戚月霜拉着星宝护在那妇人身前。

      老妇人叉腰骂道:“戚氏你这个泼妇,还有脸说我的儿子。老古话说得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给我们黄家生了这么两个赔钱货,多亏了我让我娘家侄女进门为石儿开枝散叶,指望你那病病歪歪的身子和不争气的肚子,我们黄家肯定要绝后了。”

      戚氏气急,猛地咳嗽起来。

      戚月霜顶道:“吃人绝户还如此嚣张,我等会儿就去告官,非得要你们将我外祖父留给我母亲的家产全部还回来。”

      “什么你外祖父留给你母亲的家产,这全是我们黄家的祖业,与你们姓戚的没有一文钱关系。”老妇人从未将戚氏所生的戚月霜、戚星宝当作孙女看待,孙女是屎尿,孙子才是宝,所以只让李姨娘生的孙子跟着儿子黄石姓黄,平日和戚氏母女吵起嘴来,也是论“你们戚氏”“我们黄氏”的。

      “算了,月娘,你随我进屋来。”戚氏拉扯着戚月霜与星宝进屋,老妇人还站在东厢门口骂难听的话。

      戚月霜搀扶戚氏坐到炕上,“母亲,我们占着理儿,为什么不把他们赶出去?”

      戚氏似有难言之隐,让一向服侍自己的薛婆婆抱星宝去小床上睡,才拉着女儿的手说起贴心话。
      “月娘,母亲一直瞒了你一件事,其实你是我未婚先孕生下来的,若去告官,母亲——”

      “我懂,这事关母亲你的体面,也就被他们拿住这一个把柄,难道我们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吗?”戚月霜越想越觉得黄家人恶心。

      “当年是母亲识人不清,中了黄家母子的奸计,失了清白,不得不招你父亲为赘婿。”戚氏下定了决心,“我想好了,我要与你父亲和离。月娘,你同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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