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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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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府坐落在东城坊,为期三年建造而成。自她出生后不久,皇帝便开始操办,请动天下名匠,从设计到落地样样按照最高规格,终于形成如今的样貌。
谢明昭及笄后不久便搬离皇宫,只带上椿瑢和长离两个侍女入住长公主府。
亭台水榭,回廊曲折。
穿过层叠环绕的紫藤萝花架,待皇兄进门后,谢明昭便吩咐下人若无要事不要打扰。
见他们散去,谢明昭长长舒了口气,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小腿一阵隐痛,酸酸软软的。
应该是惊吓之后终于放松下来,身体还没有反应过来。
“快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皇兄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没什么意外吧?”
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
谢明昭顿了顿,接着噗嗤一声笑开。
她和皇兄从小到大总会这样,经常突如其来地同时说话,还总是美名其曰这是默契。
谢明安也终于放松下来,难得勾了勾嘴角,勉强扯出笑意。
“你啊你,还能笑出来。要不是我刚好过来,伏宵又在旁边,这才能拦下那只暗箭。不然你现在就哭吧!”
两人私下相处时,并不过分计较礼节。因此,现在二人相对而坐,中间的梨木桌上是刚刚沏好的茶。
距离很近,刚好方便谢明安伸手。
谢明昭吃痛地捂了捂额头,心知有错却又不肯服软,撇嘴嘟囔,“谁能算到他们还真安排了人在旁边蹲守,赵卫还真的死了……”
“不然我肯定让长离跟着我,也不会派她出去调查锦溪的爹娘。”
从皇兄口中得知赵卫身份并不简单时,她便吩咐椿瑢把公主府内重要的文书物品都收了起来。为了防止打草惊蛇,她还特意替换了一份假的,谁知还真派上了用场。
同时,她让长离离京一趟,亲自去赵卫的家乡探查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出些什么线索。
也多亏了这一趟,才知道原来赵卫和锦溪有些渊源,也大大缩小了他们定位的范围。
一直盯着锦溪,自然也很容易发现赵卫的行踪。
信中长离也说她不日便到,想来也就明后天的日子。
谢明昭抿了口茶,在心里低低地叹了口气。
她手里能用的人还是太少了,这才让那些躲在暗处的人钻了空子。
椿瑢和长离都是父皇安排给她的人,一个沉稳严谨一个热情跳脱。椿瑢长袖善舞,擅长管理,代她总管府中内务。而长离活泼好动,武艺高强,能护她安危。
然而除此之外,她再也没有信得过的可用之人了。
“满满,你不要再查了好不好?我无法想象你如果再一次遇到这样的危险该怎么办?”
正思考间,就听到谢明安又一次劝她收手。
“我既然是兄长,自然会护你平安。朝堂纷争不断,你根本无法想象什么人会害你,什么人会背叛你。满满,不要让皇兄担心好不好?”谢明安语气低低的,黑眸认真地盯着她。
他现在的心跳仍然很快。
谢明昭被偷袭的一幕不断地在脑海中回想,一遍又一遍地凌迟着他的心。
母后早逝,当时满满才五岁,什么也不知道,只是趴在床头嚎啕大哭。
那时候母后牵着他的手,一遍遍嘱咐他要保护好妹妹,她是他在世上最亲的亲人。
母后的叮嘱和谢明昭被暗箭刺伤的画面交织在一起。
万一,万一他当时没有赶来,他唯一的妹妹不知道现在会是什么样。
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后怕。
谢明昭听着耳畔皇兄急促的呼吸声,忍不住站起身,轻轻抱住他的肩膀。
“皇兄……相信我可以吗?相信你的亲妹妹。”
“她不是一无是处只知玩乐的废物,也不是只能躲在兄长身后的胆小鬼,她及笄了也长大了啊。”
谢明昭压下湿意,抬眸看着窗棂,轻拍手心一遍遍安抚着兄长。
白日高悬,金灿灿暖洋洋的,渲染出一层层夺目的金光。
“再说了,人都已经安插进公主府了,你说我还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吗?”
事实残酷且真实。
谢明安手掌紧握,指甲嵌入皮肉的刺痛格外明显。他用力闭了闭眼,语气无力,“是皇兄没用,护不住你,竟然让他们开始注意到你了。”
“皇兄,”谢明昭放下手,蹲下身子仰视着自己的兄长。
“如果不是你在我前面遮风挡雨这些年,我无法在上京城里嚣张地横着走的。如果不是你,说不定我早早就被送去和亲,早早嫁人,就和其他公主一样。”
“皇兄,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让妹妹帮帮你好不好,娘亲也会希望我们互帮互助的,对不对?”
谢明安比她大五岁。
她五岁丧母,尚且年幼不知死亡是何意义。他却已经十岁,知道母后是什么,也知道皇后崩是什么。
此后风雪十几载,就只剩下他们兄妹了。
虽然同父同母,但谢明安的眼睛和她截然不同。
她长相肖似皇帝,眼眸狭长,眼尾上挑,攻击力更强。而谢明安随母亲,眼眸圆润,更加温和。
不只是眼睛,性格也如此。
她的皇兄,心软又善良,即便因为政务数次用冷酷包裹自己,也改变不了坚硬壳子下柔软的内里。
“满满,你要答应我,危险的地方不去危险的事情不做。”
这就是默认的意思了。
谢明昭莞尔,用力点头。一个不慎,幅度太大差点儿背过去,惹得谢明昭无奈地笑了笑。
她也跟着笑了笑。
皇兄,谢谢你保护了我这么多年。
现在,也该轮到我保护你了。
安静间,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室内的沉默。
“殿下,都收拾好了。”是椿瑢的声音。
“进来说话。”谢明昭和谢明安对视一眼,吩咐道。
阳光自外倾泻一角,接着又重新合上,椿瑢步履平稳,言简意赅禀报。
“殿下,围观的百姓一共有三十七人,附近摊贩五人,我们正在一一排查这些人的动向。”
“袭向殿下和赵卫的箭头分别来自不同方向,我们初步推算至少有两个人埋伏在周围。不过……”
椿瑢面带犹豫。
“继续。”谢明昭冷声开口。
“不过,袭向公主的冷箭偏了偏,上面也没有像赵卫的一样抹上毒药,似乎……”
“他们的目的不是我的性命,或许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保证能杀死赵卫。”谢明昭接上话头。
椿瑢点点头,沉默了片刻还是开口,“还有就是,锦溪一直跪在府前不肯离开,只说想要再见殿下一面。”
谢明昭蹙了蹙眉,想到锦溪得知真相时仍然纯粹干净的眼睛,轻嗯了声。
只见一面并不妨事,毕竟让她一直跪在外面也不成体统。
“让她进来吧,本宫稍后见。”
椿瑢应声,提步告退。
“下人调.教的不错。”关门声响起时,一直在旁安静不作声的谢明安忽然开口,难掩赞赏,心中的担忧也终于少了许多。
谢明昭还沉浸在思绪里,他突然开口,一时根本无法掩盖心中的得意,脸颊顿时有些发烫,“主要是椿瑢和长离靠谱,当然,我确实调.教的不错。”
她不经夸,又很喜欢别人夸她,特别是一向严格的兄长。
她就知道,她调.教人很有一手的!
提起这个,谢明安忽然回身。
“说起来,我从青州带回来几个奴隶。调教一番,说不定能派上用场,去看看有没有和你眼缘的?”
奴隶?
谢明昭有些惊讶,瞬间睁大了眼。
“青州不比上京,那里气候严寒,风沙漫天,因此百姓大多壮硕。说不定还真能满足你的要求。”谢明安直接起身,往门口走去,“我让伏宵把这几个奴隶都留下来了,你正好去瞧瞧。”
“喂喂喂——皇兄——喂——”
谢明昭被拽的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
经他提醒,这才想起之前为了让皇兄同意她离京,临时编造了个理由。
——声称要去外面的奴隶市场买几个奴隶用用。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谢明昭伸手挡在额前,努力挡住阳光。
天知道她有多怕热,结果还要因为当时随口扯的谎再跑出来挑奴隶。
她强烈怀疑她皇兄是故意的。
幸好公主府内种了不少树,枝繁叶茂的,树荫很多。
谢明昭沿着树根走,勉强挣得一份清凉。
“皇兄不是去梁州赈灾,怎么跑去青州了,还带回来几个奴隶?”
提起这个,谢明安叹了口气,有些头痛地揉了揉额角,“梁州水灾恢复的很好,地方救济也很及时,百姓也没有闹事,很快便处理完了。”
“至于青州,不日前我得到消息,青州地界的铁矿运输过于频繁,完全超出了正常范围。刚好梁州青州毗邻,我就顺便过去探查一番。”
谁知,还真叫他查出一些苗头。
“青州太守行事圆滑,顾左右而言他,问不出一点有用的东西。眼看已经拖了好几天,没办法只能先回上京。说来也巧,回来路上正好碰到一伙山贼。”
前院终于到了。
谢明安轻抬下巴,示意她看去。
“山贼抢劫的人是个奴隶贩子,得救后连滚带爬地跑了,连手底下的奴隶都没管。剩下这几个奴隶无处可去,我看有几个体格强健,说不定你能看上。”
谢明昭还是兴致缺缺。
虽然坊间传闻她嚣张任性,确有夸大之词,但她确实有些娇气。
具体体现在她不耐热不耐冷,没有耐心脾气还大,身娇体嫩最爱干净,各种乱七八糟的小脾气能把人烦死。
记得还小的时候,她因为不肯吃药哇哇大哭,皇兄耐心耗尽,对她说“你怎么这么娇蛮?”
这几乎成了他最常说的一句话了。
后来他长大了,人也成熟了很多,就不再对她说这种话了。反而告诉她不要忍耐,不喜欢的事情要说出来,讨厌的人不要理会,万事都由着她的性子来。
所以说,奴隶这种脏兮兮的东西她向来敬而远之。
因为是皇兄带回来的人,既然来都来了,她便打算看上几眼。
这些奴隶跪在院落中央,硕大的日头直直地照在他们身上,却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埋怨。
入府时一路看到的精致摆设和山水,足够让他们心生畏惧,也让他们渴望。
谁都清楚,如果能进这个府邸当下人,即便只是个最底层的奴隶,也比在外面风餐露宿来的舒服。
“抬头。”谢明昭懒洋洋地开口。
她站在屋檐下,一个丫鬟撑伞,一个丫鬟扇扇,隔绝掉周围的热气。
听到声音,几个奴隶乖顺抬头,惶恐不安的情绪尽现眼底。
畏惧、茫然、谄媚……好无趣。
谢明昭打了个哈欠,泪水浸润了双眼,让她眼前模糊了一瞬。
嗯?
这几个奴隶后面还有一个,被他们遮了个严实。
他刚好抬头,眼神凶戾,恶狠狠地瞪着她,一副要吃她血肉的可怖模样。
谢明昭惊了一瞬,恰好一阵风吹来,身后瞬间凉飕飕的。
后背竟已全然被冷汗浸湿。
好凶的眼神。
回过神后,谢明昭舔了舔唇,亲耳听到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
难得在这个燥热的午后发现了有趣的玩具,她素指一扬,看向谢明安:“这个。”
“他?他看着强壮,但瘸了一条腿,恐怕用起来并不顺手……”谢明安路上便派人查明白了这几个奴隶的身份,毕竟有可能被自己妹妹看中,他调查得很清楚。
“……”谢明昭无奈,“不是,是后面那个。”
“最壮的那个。”
不是她夸张,这个奴隶确实是里面最壮硕的,甚至比她见过的很多军营里的士兵都要健壮。
因为她的动作,挡在前面的几个奴隶纷纷散开,一直被他们有意无意遮住的人终于完全暴露出来。
谢明昭眯眼看去。
他很高,也很壮,体型至少是她的两倍。跟其他奴隶一起跪在地上,占得位置也多了一大半。
皇兄知道她素来干净,早就安排人给他们简单清洗了一下。虽然因为时间紧张,洗得并不彻底,但也足够她看清每个人的长相了。
他实在俊美。
不必说在这群奴隶中了,即便和上京的贵公子们相比也毫不逊色,甚至略胜一筹。
谢明昭走下台阶,暴露在阳光下,饶有趣味地走到他面前几步之远。
终于看清楚了。
他不像上京人大多皮肤雪白,蜜色的肌肤在阳光下闪着微光,伤疤错落,平添几分野性。他臂膀上的肌肉线条流畅利落,深灰布衣半遮不遮,肩膀很宽,腰身却很细。
至于大腿……
谢明昭顺着看去,大腿粗壮有力,被粗糙的麻绳束缚着。
哦豁!
还是唯一一个被捆着的奴隶呢。
谢明昭趣味更甚,直接看向他的脸。
眼瞳黝黑,犹如漩涡吸引着人的注意。蓦的,淡淡一抹绿光从眼中浮现,一闪而过。
若不是谢明昭一直没眨眼,甚至会以为方才是自己的错觉。
眉毛,眼睛,鼻梁,薄唇。
谢明昭犹如巡逻领土的王,一点点把眼前的奴隶看了个遍,心中更是满意。
“皇兄,就这个吧。”全然不管眼前这个奴隶想要把她吞吃入腹的凶狠摸样。
“他啊……”听出了皇兄的迟疑,谢明昭偏头看去。
从小接受皇家正统教育的太子殿下有些难以启齿,转圜好几下才勉强解释,“他脑子好像不太灵光。”
“嗯……他不会说话,似乎也听不懂别人讲话。但是很凶,经常打人。”
谢明昭终于知道另外的奴隶为什么都挡在他前面了。
看来是个不太讨喜的奴隶。
谢明昭重新走回屋檐下。
训狗吗,她最擅长了。
“就他吧,先带下去洗干净,等我睡醒再安排。”谢明昭转身,看向一直恶狠狠盯着她的奴隶,语气森寒,“如果再敢打人,就折断胳膊折断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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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沾床,谢明昭就睡了过去。
她这几日连续少眠,晚上总是睡不着,几乎每天白天都要补觉。
如果不做梦的话就更好了。
谢明昭心里清楚自己现在在做梦,却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
她听着御书房内几位大臣的吵嚷,心生寒意。
——他们在议论她的婚姻。
应该是一年前吧。
那时她刚及笄不久,其他公主要么早就出嫁要么尚且年幼,她是唯一一个到了适婚年纪的公主。
当时,大晋和西夏战事紧张,朝堂上意图求和的人不在少数。其中,想用公主和亲这种手段的人中,为首的就是礼部尚书张大人。
那个看着和蔼可亲却极度溺爱儿子的张大人。
大概是因为她踢坏了他独苗的命根儿,自此怀恨在心,数次想让她和亲。
谢明昭冷笑一声。
当时父皇染了风寒,政务又丝毫不减。她心疼,便吩咐小厨房熬了鸡汤亲自送过去。
就在御书房门口,她亲耳听到自己的父皇打算送她去和亲。
“长公主啊,年纪确实到了。”
西夏地处偏僻,夏热冬冷,民风粗俗,向来为晋人所鄙夷。
她自幼身娇体贵,天热天冷都受不了半分,父皇明明都知道……
于是次年,她主动搬离皇宫,住到长公主府,开始思考各种退路。
和亲,是最下等的选择。
“……殿下?公主?长公主?”似乎有人在叫她,声音忽大忽小。
谢明昭费力地睁开眼,绯红的床幔映入眼帘。
确实是个梦啊。
意外听到的那一场对话竟成了她的梦魇,日日折磨。
她缓了会儿,待睡意消散便起身坐到妆奁前。
“公主,太子殿下带来的那个奴隶已经洗好了,只是……”椿瑢支支吾吾,似有难言之隐。
谢明昭抚了抚额,看向镜中给她绾发的椿瑢,“只是什么?”
“他咬伤了给他洗澡的小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