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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迷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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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博士年过五十,单名一个“务”字,字正业。
他三十岁时考中前朝进士,由于是庶人子出身,没有背景,被排挤到国子监去当助教,熬了许多年才熬到了四门博士一职。
他作过许多诗,少年时的满腔热血,中年及第时的豪情壮志,到现在的郁郁不得志。
自上次与魏琳夜谈,受到她不服气的精神影响,赵博士提笔又写了一首诗,感慨自己的少年时光。
他将自己的现状和年少时对比,感叹生活这把杀猪刀,刀刀要人命。
更难能可贵的是,他最后又表达了自己历经一切,却仍然不放弃的向上的精神。就和写作文都要在结尾升华一下主题一样。
能在一众世家子弟中脱颖而出的前朝进士,文笔自然不差,他将诗作交给魏琳后,就回国子监继续窝着了。
可见从古至今,作者笔下的道理和作者本人的行为都没有什么联系。
赵博士今日也像往常一样,上完课后准备回自己屋子里,改作业或者是看书。
那群小兔崽子上课的状态不错,他今天的心情很好。
他在半路上被拦了下来。
“赵博士。”国子监司业对着他拱手问道,“你……是否字正业?”
赵博士抬眼看去,一旁还站着一个人,瞧着衣饰,像是宦官。
他刚一点头,就被连人带书的架上了马车。
“敢问这是做何?”他一脸懵逼地问道。
内侍喜气洋洋:“圣上要见您呐!”
……
赵博士彻底出了名。
他以前也做过自己挥斥方遒,凭一诗闻名长安的美梦,但现实狠狠地打击了他。
想要出名,首先,他得去混各种诗会,结交各种各样的人,然后,他还得自费出版自己的诗作,把这些诗作分发出去。
参加诗会,他没有那个人脉,自费出版,他没有那么多钱。
赵博士一家老小住在长安,每个月还得问他要房租。
没钱没房没车的三无人士赵博士,因为在太子过家家搞的报纸上刊登了一首诗作,被圣上召见,在长安彻底出了名。
连带着第一期的报纸也炙手可热起来,有不少官宦掷金相求,想看看那首诗究竟有多好,
太子窝在东宫里,兴奋地拆着书信,乐道:“他们胆子真大,都敢往东宫写信来催了。”
魏琳扶额,希望赵博士回来后不要踹她,她还没跟人说过,为了凑版面,这首诗被她印刷到了报纸上。
不过……她又抬头望向窗外,赵博士回来后还是赵博士吗?
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让他们加急又印了一百份,够他们看了。”小太子又凑过来,“你看,还有人催你快写呢。”
太子殿下不做慈善,每一份卖价都很高,报纸现在还只在世家官宦中流传,庶人是不可能拿到的。
一百多份报纸,够长安贵族们看个新鲜了。
龙傲天小小的火了一把,但由于基数就那么多点,并没有赵博士的那首诗出名。
魏琳也拆开一份厚书信,看了开头两眼,就丢给了小太子:“喏,有人投稿来了。你挑点自己喜欢的吧。”
“我看看。”他接过书信。
来投稿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话本传说,诗作,散文随笔等等,都盼着能和赵博士一样一飞冲天。
“呲啦——”
太子看着看着,突然脸色涨红,伸出手撕掉了一份稿件。
魏琳好奇地探头过去看看,正巧碰见飘落下来的半张纸,上面记载着什么“红烛暖帐”、“巫山云雨”之类的描写。
魏琳:“……”胆子真大,敢给未成年太子寄小黄文。
不过太子常年不居于人前,外世都不怎么清楚他的事迹,可能有人认为男人都好这口,想剑走偏锋,也不是不可能。
很符合她对部分男性的印象。魏琳默默点上油灯,将废稿拿去烧了。
兼任报纸主编的小太子捂着耳朵,一副气急的模样。
“要不……”魏琳转头看他,“我先帮殿下看一遍吧。”
“不用!”太子猛地一拍桌子。
“我要看看这群人胆子能大到什么程度!”
魏琳:?
十三岁……是不是该性启蒙了啊?
被寄来的书信被当作了小太子性启蒙的教材,魏琳默然不语,兄弟你们自求多福吧。
大部分时间,魏琳在太子面前都比较可靠正经,她吹了吹自己的笔迹,转头说道:“写好了,抄的时候记得改一下措辞,不要全抄。”
起码在抄作业上是很可靠的。
小太子点点头,又说道:“对了魏郎,听说你又考了旬考第一!”
他摸摸自己下巴,装出一副大人模样:“我该赏你点什么呢……”快自己说想要什么!
魏琳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殿下下次的课业自己做吧。”
“这个不行!”太子义正严辞。
魏琳被他逗乐,捂着肚子笑了好一会儿,才擦擦眼角,道:“那殿下借我块儿地吧。”
身为太子,自然有万户封邑,他没细想,就招人准备去拿舆图,魏琳却拉了拉他的衣袖。
“只要几亩能种的田地就行了。”虽然蔡祭酒不知何时归来,但她也要为下一次实践做好准备。
小太子转头看了看她,似乎在说“你确定?”魏琳点点头。
“那好吧,东郊有个庄子,给你好了。”
“是借,是借。”魏琳没忍住,薅了一把他的头毛。
太子捂着脑袋,闷闷道:“借借借,你胆子也挺大的。”敢摸我的脑袋。
魏琳又被乐得大笑起来。
……
回到国子监后,魏琳窝在校舍里看书。
蔡祭酒走了,赵博士也不在,齐沐被退学了,姚成宣最近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天天捧着书看,都不来阴阳怪气她了。
无所事事,只能看看书这样了。
赵博士第二天才回到国子监。
他一回到国子监,以前对他视若无睹的同僚们纷纷跑来庆贺,明里暗里打听他进宫的状况。
他笑着接受了所有祝福,然后告诉他们,自己依旧在国子监教书。
同僚们:就这?
直到次日,赵博士依旧拿着书卷走进教室,他们这才相信,进了一趟宫,赵博士依旧是赵博士。
魏琳下了课跑去问他,结果他说道:“我还要教半年的书。”
魏琳大惊:“皇帝这么小气啊!”怎么连个官儿都不给升的!
赵博士拿书拍她的脑袋:“哼,我还没找你算账呢,那个报纸是什么东西?”
“你连太子都勾搭上了!”他说一句拍一句。
魏琳心虚地抱着脑袋,四处逃窜,连声求饶:“是蔡祭酒!蔡祭酒让我这么做的!”
蔡祭酒对不起!不踹人的赵博士也很恐怖!你先背个锅吧!
“还有半年时间,”赵博士终于仁慈地收回了书本,“岁考好好准备!”
魏琳摸摸鼻子:“知道了。”
明明她已经连着几次旬考都是第一了,想要当面从赵博士口中听到一句夸奖还是这么难。
岁考还有半年,不会是因为她,赵博士才留下来教书的吧?
魏琳摇摇头,不可能不可能,多半是进宫面圣不顺利了。
“想什么呢?”赵博士挥挥手,“快滚快滚。”
魏琳觉得自己自作多情,但事实和她猜得八九不离十。
圣上听闻报纸是太子和一个庶人子一起捣鼓出来的,兴趣一下就减了半截。
赵博士的心也凉了半截。
圣上也曾是关内贵族出身啊……他想了想,自请在国子监再教半年书。
对庶人的偏见,已经深深刻在这些大贵族的脑子里了,赵博士同为庶人出身,不想自讨没趣。
圣上虽然觉得有点可惜,但还是同意了他的请求。
他半生的不得志,是否和皇帝有关呢?他头一次冒出了这个想法。
赵博士的纠结魏琳不得知,她拉着姚成宣去食堂吃饭,姚家家教甚严,很少给姚成宣送饭。
他被迫看着魏琳粗鲁的吃相,没忍住:“你是饿死鬼投胎吗?”
魏琳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含糊道:“是啊!”
姚成宣无语,又对她说道:“听说蔡祭酒有意辞官。”
告假这么久,潜在意思就是告诉皇帝,这官儿我不想当了!你赶紧换人吧!
他得知蔡祭酒看重魏琳,魏琳却好像一点都没有察觉到,想了想还是告知她这件事。
“啊?”魏琳的嘴角还粘着一粒粟米,不可置信地追问,“真的吗真的吗?”
她是一点都不知道这些官场所谓的潜规则。
姚成宣的优越感又冒了出来,从鼻孔里哼出一口气:“当然了,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庶人子就是蠢笨,连这种事情都不懂。
在考试上被魏琳打击得体无完肤的他,终于在另一个方面找回了一点自信。
“可是……”魏琳想了想,又耷拉下眼睛,“好吧,算了。”
蔡祭酒走了,新的祭酒会让她这么胡闹吗?国子监还能改革吗?学生们的实践报告怎么办?
她还想看见这群弱唧唧的学生们跑八百米呢!
魏琳想写封信问问蔡祭酒,但她尚不知蔡家的地址,连着几天都把自己憋在房间里不出来。
直到八月,蔡祭酒才从凤州老家回到了长安。
一同来的,还有一封辞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