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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冷 ...

  •   云珺从来没跟人打过交道,这次来到人间也只不过是一次心血来潮。

      清晨。

      寂寥少人的街道还淡淡的薄雾未散,西门吹雪青松般伫立在这条街道上,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也有些落寞,或许是因为昨夜那场分胜负也分生死的决斗,又或许是当世唯一能与他匹敌的对手已躺在他身侧的棺木中。

      总之西门吹雪实在没有心情去理会眼前这个忽然出现挡住他去路的女人,路不宽也不窄,而她站在正当中。西门吹雪停下脚步,拉着棺木的马车也跟着一同停下,车夫眼神不太好,云珺又站在雾中,车夫只能大声朝她嚷道:“劳烦尊驾往边上让让,让我们过去。”

      云珺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棺木,没说话,也没动,车夫就又嚷开了:“我说你到底走不走啊?!”云珺这才意识道,在人间是需要说话别人才能领会她的意图的。

      于是她开口了:“把他交给我。”说着,她抬手指向了盛放叶孤城尸体的棺木。她相信,即便是人,也该明白她说的是里面的尸体而非那块木头钉成的匣子。

      西门吹雪这才开始留意这个女人。

      她看不出多大年纪,可总不会超过三十岁,长发被一条彩色的丝带挽起来,没有任何装饰,穿着蓝白二色的衣裙,就像是把天空穿在身上。

      她的神色很淡漠,目光也给人一种远离人世的疏离之感,她似乎很不习惯说话,以至于音色略有些沙哑。

      西门吹雪眉峰蹙起,问了她两个问题。

      “你是谁?”

      “我为什么要把他交给你?”

      云珺还是那幅冷冷淡淡的样子,但眼神里闪过一丝奇异。

      她发出的指令头一次没有被立即执行,这种体验还是很新奇的,这也导致了她同样没有应对质问的经验。

      于是她又重复了一遍:“把他交给我。”

      西门吹雪的手已握住的剑。他刚结束一场足以让全身的血液沸腾的决斗,就好像刚吃完一顿丰盛的大餐,实在没有胃口再去尝一尝路边摊,可……叶孤城身份特殊,谋反毕竟是重罪,按照律法,是该凌迟的。

      ——皇帝只是下旨放他们出宫,并没有赦免叶孤城。

      ——那或许只是权宜之计,毕竟在皇宫大内,一群江湖人跟御前侍卫为了一具尸体杀得你死我活,未免荒唐。

      ——西门吹雪虽然杀了叶孤城,却也将他视为知己,他绝不能让任何人凌丨辱叶孤城的尸体!

      西门吹雪拔出了他的剑。

      云珺自然见过那把剑。

      那会儿她还在天上,批阅完海一般的事务之后,偶然来了兴致,打开了天地之镜,俯视脚下的芸芸众生。

      人间正是夜晚,深秋的夜晚,明月高悬,清辉如水。

      她瞧见了狸猫上树、野狗打架,瞧见了隐匿在黑暗中的蝙蝠捕食,当然也有几个烂醉如泥,无家可归的浪子在街头巷尾漫无目的的游荡,更多的当然还是安然入睡的静,这种沉静与她的云宫实在没什么分别,就在她意兴阑珊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瞥见耸立的屋檐上,两把剑碰撞在一起,绽出可与明月相争的光辉。

      云珺是懂剑的,她漫长的生命中,本就有相当长的一段岁月在战斗中度过,那样的剑法,即便放在她那个地界,也是颇有几招值得称道了。

      难能可贵的是,那两个剑客都很年轻,最年长的那个或许也才三十岁出头吧?真是了不起的天才。

      出于对这两位剑客的兴趣,当然也是因为忙完了事务,她这才决定下来逛一逛,看一看,终究是一时兴起,动作不快,等赶到的时候胜负已分。

      云珺也些遗憾,倒也没有特别遗憾,其实死了一个也好,正好方便被她带回去——云宫当然不允许带活物进去,哪怕她是云宫的主人也一样。

      剑锋刺破薄雾,发出短促刺耳的破空之声,裹挟着悍然无匹的杀气。

      西门吹雪无意杀人,却也不会小看眼前之人,能稍无声息地站在他面前,别的不说,轻功一定不错。

      任何人面对那把迅疾如雷的杀人剑法都没法子不躲,即便是叶孤城也只能用剑法上的技巧来化解、格挡,偏偏云珺一动也没动,剑锋掀起了她衣服上的飘带,发丝飞舞,又静止。

      西门吹雪的剑猛地挺住,离云珺脖颈已不足一寸。

      “你想死?”

      云珺摇摇头,道:“你伤不了我。”

      说罢,她如风一般从西门吹雪的正面穿了过去!

      剑当啷一声坠在地上。

      西门吹雪仍站在那里,他的全身都已被水汽浸透了。

      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他慢慢呼出一口气,骤然回头,身后的马车上已空无一物,一旁的车夫似乎受了极大的惊吓,大张着嘴,一双眼睛几乎脱眶而出,过了良久才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鬼——鬼啊——”

      车夫连滚带爬地跑远了,西门吹雪走过去,在车辕上摸了一把,果然,上面已湿漉漉的,满是水迹。

      他仰头,望向了天空,神色莫名,他有一种直觉,他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

      其实云珺本不用说一句话的,只要她想,她可以从任何人手中带走任何东西,就像把左手的东西交给右手那样自然,只不过,云宫实在太寂寞了,跟人闲聊两句已是很难得的体验了。

      棺木被她带到进了云宫,十万里高空之上,结界开启后便是白雾茫茫一片,棺盖开启,叶孤城躺在里面,他的面容安宁,就像睡着了一样,两手交叠在腹部,一袭白衣还是很干净,只是胸口那一抹血痕实在扎眼。

      云珺怔怔地盯着叶孤城的脸,看得出了神,过了好一会她才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很像是笑的表情。

      “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

      她拉起他的手,将一缕仙气缓缓送入他的脉搏之中,同时低声吟诵起古老的咒语。而后,袖子一挥,漆黑的棺木变成了一张黑色的床,被褥齐全。

      做完这一切,云珺还不忘将叶孤城白衣上的一抹血污抹去,破损之处亦修复如初。

      “虽不算死而复生……”她沉吟着自言自语道:“到底也能多陪我一些时日。”

      叶孤城是三个时辰后醒来的。

      确切地说,那不能算是“醒来”,只能说他的意识开始复苏。

      他睁开眼,只能看得到一片白雾茫茫,其余什么都没有,没有任何人,任何静物,更没有任何声音,这天地间,也似乎只有他一个人。

      他试着动了动,偏偏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之所以能看见,也并不是因为自己睁开了眼睛。

      他是用意识去观察这一切的。

      当他的意识开启,就再也回不去了。

      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冷意在心底里盘旋着。

      他醒着,却不能操控自己的身体,他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甚至连动一动唇,发出一点点声音都做不到。

      这是哪里?我什么会在这里?我究竟是活着还是死去?是谁把我带到这里来的?

      叶孤城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却没有任何人能回答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四周还是那么静,还是什么都没有,他还是动弹不得,幸好他还有思想。

      他在心中默默地计算着时间,最开始是数数,大约数到五万左右就再也数不下去了,然后他开始背诵幼时背过的剑诀,背完了剑诀又默诵一些诗词、默默回想将自己送上绝路的计谋,和一败涂地的那场决斗,他开始想过去,开始想那个月圆之夜若是他胜了,若是计谋得逞改朝换代,又是什么光景?

      他将所有可以用脑子想的东西都想了一遍,就连他认得的那些人的名字都念过几百遍之后,他的脑子已完全空了。

      眼前还是那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好似置身于云层之中。

      算起来,他已至少在这里待了十天了。

      只有十天而已!多么寂寥,多么可怕的十天!

      他会这样待多久?

      这个问题叶孤城连想都不敢想,只要稍一触及,他便觉寒意如骨。

      现在来个人,无论谁都可以,把他绑起来,押送到人最多的地方,一件一件地剥去他的衣服,赤身裸体地躺在处刑台上,像块死猪肉一样挨上三千刀!

      就在叶孤城开始这么想着的时候,他突然看到眼前的云雾慢慢淡去,一个着彩霞颜色的衣裙女人缓步朝他走来。

      叶孤城的心忽然提起,就像被一把尖锥狠狠地刺着。

      他渐渐看清了来人的脸。

      那是张对人来说有些怪异的脸,你不能说那张脸不好看,因为无论是五官还是皮肤都是最完美、最精致的,长睫如鸦羽,双眸如黑曜石,肤色更是羊脂玉一般晶莹,隐隐生着光。

      她生得实在完美,完美得不像人,完美得可怕。

      叶孤城听到她说:“真是抱歉,因为忽然有事要忙,竟把你忘在这了。”

      她的声音确实有点歉意的,只不过这话的口吻绝不像是在跟自己的同类说话,倒像是一个晚回家的主人安抚一只被独自留在家里的小狗。

      说完,她坐在他身侧,一只手轻巧地挑开他的衣领,向里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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