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港冬初》人间宿

25、插曲·双标

　　“任一鸣，去办公室把这几周的英语报纸搬回来发给大家吧，副班也一起帮忙。”

　　八班英语老师说完便拿着扩音器和教材扬长而去，任一鸣看向斜前方座位的副班，只见她脸色苍白，一手捂着肚子，欲言又止的样子。

　　任一鸣走上前：“你不舒服就别去了，我一个人也能行。”

　　副班还有些不好意思，她也是班里的英语课代表，这种本职工作不能全部都让班长干了，她作势起身。

　　程昀听见了，走过去拍了拍任一鸣的肩，说：“我跟你一起去搬。”

　　“好。”任一鸣应了一声，对副班调侃一句，“这下能好好休息了吧？”

　　副班抬头看着他们，感激道：“好，谢谢你们。”
　　“客气啥。”

　　英语报纸就放在教师大办公室的后门，任一鸣轻车熟路，他扫了眼纸上的日期，拍拍堆叠成山、排列成行的报纸说：“我们分成头尾数，你头我尾，50份，数完就走。”
　　程昀听完：“行。”

　　办公室里人满为患，后门这里不止放了英语类的报纸，还有别的科目的试卷，其他班的班干部也来这里数试卷，过道变得很拥挤，程昀目测着差不多的份数，一把抽出来，找了个空旷的地方清点。

　　七班有几位任课老师也在这个办公室，程昀边数眼睛边搜寻着看能不能找到想见的人，看看能不能“偶遇”。

　　任一鸣数到中间的位置，没看到本应该和他碰头的程昀，扭头一看，这人正在一旁看东看西，躲清闲是吧？

　　“你数完了？”任一鸣问。
　　程昀看向他，指着放在身旁的报纸：“嗯。”

　　任一鸣刚好数完最后一份，走向后门，程昀刚跟上去就听见他说：“不是吧，哥，你刚刚是想偶遇谁啊？”
　　程昀平静道：“明知故问。”

　　“我说怎么隔着老远，你那座位能听见我说话。”任一鸣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破天荒地，你还来帮我数报纸。”
　　程昀很客观地说：“动机不重要，结果还是我帮你。”

　　任一鸣懒得跟他计较，颇为大度道：“哎，前两天我爸妈回老家了，要下个礼拜才回来。今天周五，放学后有空来我家一起吃个饭吗？放松放松，月考完还没好好休息过。”
　　“都有谁去？”程昀没有直接答应。

　　任一鸣简直要气炸了：“觉月会去，还有路襄和陶苏，她们都答应了，就我们五个。”
　　程昀这才应下。他是喜欢热闹，但是如果应觉月不去，好想热闹也比不上和她放学回家骑行的那二十分钟。

　　任一鸣继续说：“而且我家有音响设备，我们还可以一起唱歌，别提有多放松了。”
　　“你压力很大？”程昀问。
　　任一鸣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旋即小声地鬼哭狼嚎：“可不是么，一天天的，作业考试那么多。”
　　程昀：“……”只想跟他保持距离。

　　今天天气不算好，阴沉沉的，没有一丝阳光，不过对比前几天已经好了不少。

　　周五放学学生们总是比平时更为激动，特别是拿手机的时候。

　　“大家别挤啊，各组组长拿好自己组的手机分装袋到座位上去分发。”路襄艰难地维持着秩序，“别都堵在讲台上哈。”

　　应觉月在座位上拿到了第一位同学传下来的手机，陶苏坐在前排早早收拾好了东西，路襄把手机袋整理好后松了口气：“走吧，我弄好了。”

　　“走咯。”陶苏先出了教室，没有看到两个男生的身影，“奇怪，他们人呢？”
　　“先去车棚了吧。”应觉月在门口等路襄，猜测道。
　　路襄单肩背着书包，跑上来说：“对，他们先去提车了。”

　　等到女生们都到车棚，程昀和任一鸣已经在单车上等着她们了。

　　“啊，我坐谁的车呢？”爸妈每天准时接送的陶苏这会犯了难。
　　任一鸣先接了话：“不介意可能会摔跤就坐我的呗。”
　　陶苏脸上浮现出不失礼貌的笑容：“谢谢，我介意。”

　　对自己骑行技术没信心的应觉月和单车没有后座的程昀一时都没说话。
　　路襄直接把车骑到陶苏身边，平淡里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上来。”

　　陶苏少女心怦怦跳，立马侧身坐上去，惊叹：“我们小襄襄你好酷啊！”
　　路襄翻了个白眼，没让陶苏看见：“不好好说话，等会就把你摔下去。”

　　陶苏小声道：“你舍不得。”
　　路襄：“你可以试试。”
　　“不要了吧。”

　　任一鸣骑在前面，扬声喊道：“等会我们先去超市买食材，程昀说要给我们露一手！”
　　“辛苦辛苦，厨房小白躺平的一餐。”陶苏很上道，现在就开始道谢。

　　几个人路上看到什么都能笑出来，比如陶苏看到一个坐在小电驴后座上的弟弟，手里烤肠的番茄酱染上了前座妈妈的粉色衬衫，回家肯定免不了一顿打；还有前几天大风的缘故，可移动垃圾桶离家出走，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到了超市，程昀作为主厨下达分工，他和应觉月一起采购做饭需要的主食，任一鸣带着路襄和陶苏去采购零食和水果。

　　等两批人分头行动后，程昀望了眼正在挑生菜的应觉月，有些感慨地说：“终于能跟你说上话了。”

　　应觉月顿了一下，目光移到了程昀脸上：“想跟我说什么？”

　　什么都可以，哪怕是一个音节。程昀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可不能这么说，只是把话题引到晚餐上：“你今晚想吃什么？”

　　应觉月笑了：“我怎么感觉这话似曾相识啊。”

　　“是吗？”程昀把她挑好的生菜放入打包袋里，“那你就更有发言权了。”

　　应觉月想了想，觉得程昀做什么她都觉得好吃，于是问道：“他们想吃什么啊？”

　　“都行，不挑。”程昀回答。他们三个是真的不太挑，也不好意思挑剔，陶苏更是简单明了：蹭主厨的我们要什么自行车啊。

　　“那你擅长做什么，我们就买什么吧。”应觉月斟酌了一下，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记得别买你不能吃的食材。”

　　程昀接不住应觉月意有所指的眼神，咳了两声：“好，记住了。”

　　生鲜区也许是因为今天是周五，人流量大，贴上了打折促销的广告牌。

　　应觉月跟程昀说可以选两条排骨，路襄他们都喜欢吃糖醋排骨，程昀应下，开始挑选，应觉月撑开打包袋，等着他。

　　“好，宝贝们听话，今天买排骨给你吃。”

　　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应觉月闻声看过去，身体像是被冻住，瞬间僵硬、麻木。

　　说话的那个男人穿着西装，头发抹了发胶，很是讲究，推着超市里的购物车，两个小男孩一左一右拉着他的衣角，双双扬起脑袋跟他说着话，一个女人很温柔地看着他们，在无声地笑。在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氛围里，男人的着装没有显得格格不入反倒是流露出几分温馨。

　　在男人抬头看过来的那一刻，应觉月慌乱地转头，埋头一看，手里的包装袋恰好有了重量，程昀挑好了。

　　“我们快走吧。”应觉月没发觉自己的声音哑了，拉着程昀手里的购物车逃跑。

　　程昀反应快，快步推着车，跟着应觉月走出生鲜区，又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逃竟逃到了出口结账区，应觉月回过神来，很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

　　话还没说完，程昀打断，语气平缓又坚定：“没事了，觉月。”

　　程昀猜到了。应觉月闻言，第一反应竟不是哭，而是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好像是找到了一个呼吸闸，可以让她去释放自己的酸楚。

　　“刚刚那一家四口……那个男人是我爸爸。”应觉月没有什么情绪地说，“但那个女人不是我妈妈。”

　　程昀回头看到的就是他们，衣着考究的男人并没有看向他们，而是去了排骨区，他替应觉月感到不平。

　　“说出来感觉好多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应觉月扬起一个笑容。

　　超市来往的人很多，程昀把应觉月圈在了一个不靠肢体接触就能形成的安全距离内，低声道：“以后受委屈就跟我说。”

　　这是朋友之间正常的倾诉吧。应觉月点头：“好。”

　　要买的食材程昀和应觉月其实已经采购完了，程昀发微信给任一鸣，等两拨人成功会合，五分钟后，就到了任一鸣的家。

　　程昀：“女生们辛苦了，做饭就让我们男生来吧。”
　　任一鸣：“是啊，美女们等着吃就行。”

　　路襄拒绝：“这怎么行，我们可以打下手。”
　　陶苏也说：“就是说啊，我可是很能干的。”
　　应觉月已经在开放式厨房洗菜了。

　　忙活了一阵，响起了“叮”的一声，应觉月拉开烤箱看自己的劳动成果。结果就是，再一次证明了自己是厨房杀手。

　　“做好了吗，还挺快的。”程昀在应觉月身后说，应觉月却马上转身挡住。
　　程昀笑笑：“没事儿，我给你兜着。”
　　应觉月这才磨磨蹭蹭地展示出那盆“杰作”。

　　程昀看着那半只乌黑亮丽的鸡，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应觉月非常无奈地摊了摊手，琥珀般的眼睛像含着水，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底气不足道：“我说这是烤乌鸡，你信吗？”
　　程昀：“……我信。”

　　任一鸣调好唱歌的设备，从客厅来到厨房：“哇塞，我闻到一股很香的味道。”
　　程昀神色如常，皮笑肉不笑地说：“吃不吃烤乌鸡。”

　　“烤乌鸡？第一次听说唉！”任一鸣新奇道。

　　当他真的要去浅尝一口的时候，良心不安的应觉月跟他道出了事实真相，引得任一鸣狂吼：“程昀，你怎么不说是用石油烤的土鸡呢！”

　　一餐饭终于做好，大家在餐桌上大快朵颐。

　　路襄给陶苏夹了一块离她位置比较远的糖醋排骨，陶苏吃了一口直呼还要。

　　应觉月还做了烤肠，但卖相仍是一言难尽。
　　任一鸣看着惨不忍睹的烤肠评价到：“这烤肠怎么上吐下泻的……”
　　结果被程昀在桌下踩了一脚，任一鸣心领神会地用嘴好好吃饭。

　　最后这盘“烤乌鸡”光荣牺牲，但好在后面由“护胃队队长”程昀亲自掌厨，佳肴美馔齐齐上桌，最重要的是无人伤亡。

　　“其实世上没什么是不能吃的，只不过有的东西只能吃一次。”程昀看似无意地说。
　　因为吃完可能就阵亡了。

　　全场对程昀不轨心思了如指掌的任一鸣轻嗤一声。

　　程昀指着任一鸣煎糊的鸡翅开怼：“你做的很好只是人类不能吃，但也别气馁，毕竟食物链的顶端是垃圾桶。”

　　任一鸣内心不屑：啧啧啧，就知道双标。

　　应觉月：“……”虽然但是有被内涵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