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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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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审判Evan并没有出面。
他在严通报了摩纳力诺的国王与王子抵达之后,便示意严走近床前,并有礼貌的让我先行离开。
等那扇华丽厚重的大门将我和他们隔绝之后,卧房内Evan跟严的交谈,想必是针对审判的谋划布局。
在我对那场刺杀屠戮的始作俑者有非常明确的判断后,Evan的裁定又会是怎样的呢?我猜不透。
☆☆☆ ☆☆☆
此时此刻,审判所在之地——肃静的议事厅。
我、母后、严,摩纳力诺的国王罗素·霆卡尔以及摩纳力诺的王子罗素·迈斯克亚,还有他忠诚的断臂将军克希尔,已经围着雕刻有战马、士兵、猎豹图案的宽大长桌落座。
在母后直截了当的针对这场审判阐明了她绝不仁慈的态度后,摩纳力诺方并没有人想主动说些什么。
严则是在这沉默有着无限延长的趋势下,起身示意有东西想让大家看看。
我注意到,母后看严的眼神带着厌恶和憎恨,但她对严无能为力,因为审判之事在教皇没有苏醒时全权由严负责。
当然,之所以在场的人还会认为Evan没有醒来,是严和我都没有去提及教皇的真实情况。
我不说,是因为本就不该由我去说;而严不说,想必正是Evan的意思。
这倒让我好奇起来,严在这场审判中,分明就成为了Evan的喉舌,那他说出的话里到底有多少是替Evan说出的呢?我霎时有了看一出好戏的心情。
严在得到我母后的同意后,便让早就捧着一卷卷牛皮纸,守在议事厅门外的仆人走了进来。那些仆人将牛皮纸分别摊开摆放在了我们面前,而后便迅速离去。
我仔细阅读着牛皮纸上的文字,惊觉严针对那场刺杀事件竟然已经调查出了那么多……
牛皮纸上,调理清晰、内容详尽的记载着圣殿骑士团针对刺杀现场包括附近区域做的一系列勘查。
字字句句不仅把当时我方和暴徒们的死亡情况一一罗列,甚至还将暴徒袭击我们的场景重新还原。
这些内容、数字、分析在我眼中触目惊心,我竟然能在这文字中再度感受到那天的生死急迫。
而越往后看去,我的呼吸变得不受控制的急促起来,直到我注意上这样一段文字:
“……经勘验,一名已死暴徒其脚上所穿长靴靴底有一模糊图案。将该图案与收录在教廷的《国家艺术与徽章、纹样》一书中的各国徽章、纹章、织物纹样比对,筛出相似度较高的为摩纳力诺皇室军团纹章……”
我反复看着这段文字,咬紧了下唇。
摩纳力诺皇室军团纹章,我在初次看见时就已经牢牢铭记。那头恶狼的嗜血和丑恶,正是摩纳力诺皇室具象化的野心。
“可笑!”
罗素·霆卡尔嗤之以鼻的笑语中藏着被克制的愤怒。他厌烦地将手中的牛皮纸扔在了议事桌的中心。显然霆卡尔跟我一样已经看完了所有的内容,并且也看到了最终的推测结语。
“大团长阁下,您过于武断了吧?分析到最后竟然就直接因为一双鞋子,把我们摩纳力诺皇室给怀疑上了。我斗胆说一句,您这样完全干扰了勒慕利马雷迪托女王陛下的判断。”
“在大家都对这些暴徒没有明确的身份线索时,我有权针对现有发现做分析推测。而且……”严冷漠的看着霆卡尔,“仅仅只是推测。”
“物证呢?”
霆卡尔还未来得及答话,一旁的迈斯克亚却平静的开了口。他的视线在他说话时,并没有落向议事厅里的任何一个人,而是牢牢的盯着牛皮纸。
严在迈斯克亚的提问中再次站起身,他又一次向母后示意要让门外的奴仆拿物品进来。
这次母后看向严的视线中,少了厌恶。
也就在这之后,一双已经沾染上发黑血液的靴子被放在托盘中摆在了我们面前。
“克希尔去看看。”靴子的出现并没有引得霆卡尔多少关注,他还是一副厌烦的神色,甚至都不愿正眼看看那个物证,而是命令那位断臂将军替他判断。
这时的我开始观察起克希尔。
他从这场审判开始就没有展现出什么情绪,但也没有迈斯克亚的平静。
我有注意到克希尔看完牛皮纸上的内容后有快速的皱眉和抿唇,而在霆卡尔叫出他名字时,他用左手挠了挠鼻尖。
其实我从那场生死浩劫中存活后,已经认定始作俑者无疑就是迈斯克亚,而克希尔正是替他抹除我存在的刀。
我永远不可能忘记那天被逼得走投无路时,在我身前想取我性命的缺失右臂的暴徒;我也不会记忆错乱到遗忘他当时说的“你以为你能得到他吗?!你以为你能拥有一切吗?!”
在我反复思虑中,我断定这两句话所指的正是我和迈斯克亚的结合。由此来看,那个缺失右臂的暴徒只能是克希尔。
而他当时之所以不隐藏他的身体特征,不去深思熟虑自己的言谈是否会暴露身份,只是他过于自以为是,以为我将会在那时死去。
结局虽然未能如克希尔所愿,但他和迈斯克亚似乎也没有因为我被教皇救下,甚至引得教廷直接出面调查刺杀之事而感到慌乱。
相反,他们很积极的配合调查。但这样的配合在我眼中却只是他们故作镇定罢了。
不过说来……或许也会让人觉得我难以理解,因为即便我有这样的“断定”,但在事发后我却从来没跟任何人讲过这一切。
而在苏醒的Evan那,我也只是简单的提了一句自己断定后的结果。
但遇到有人来问我那天都发生了什么,我总跟他们说“我不记得了”。
我这样做到底是想干什么呢?不过就是想看出戏罢了。
克希尔拉过托盘,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双靴子,从顶端到侧面再到底部观察了良久,之后他又将靴子拿到烛台边上,就着烛光更加细致的查看了鞋底的情况。
漫长的查看,惹得母后微微清了清嗓,提醒克希尔该给出一个答复了。
“可能……”微弱的音量,缓缓的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站在烛台边的克希尔。“可能……是。”
我为克希尔的回答感到可笑。母后则在我身旁传来了沉重的呼吸音。
“克希尔,你说清楚一些。”迈斯克亚此刻的话语中还是保持着那份平静。
“是,殿下。”克希尔微微鞠躬,而后他拿着靴子重新在议事桌前落座。
“尊敬的大团长阁下,勒慕利马雷迪托女王陛下、公主殿下,这双靴子底部图案确实与我国皇室军团纹章相似。除此之外……”
克希尔说到这迅速看了一眼迈斯克亚。“这靴子一般都是配发给摩纳力诺皇室军团的中级士兵。”
“那就从你们军团内部查起,不论低、中、高,还是贴身侍卫。霆卡尔陛下的意思呢?”母后声音虽然虚弱,但话里的压迫感竟然让我不寒而栗起来。
“查,我们一定会查,自不用女王陛下操心。但我想告诉各位的是……”
霆卡尔双手按压在桌面上,上身微微往前倾。
“我们皇室军团也除名过很多士兵,这双靴子也不能完全就证明是军团内的人参与了刺杀。”
“你们不收回发放的物资吗?”我开口追问。
“公主殿下有所不知,”回话的人不再是霆卡尔,而是面向我浅露出一抹笑容的迈斯克亚。
“军团上下人员复杂,不排除有人耍手段藏了物资带出去。若您有心去了解贵国的军团,可能也会查出这些现象。一般……我们不会去深究的。”
“是吗?严,你知道有这样的事情吗?”
当这句话问出口时,坐我身旁的母后立刻伸手按住了我搭在座椅扶手上的手,她皱着眉看向我,眼底深处是对我刚才话语中的不满和忧虑。
我当然在话出口的一刹那就清楚了自己的愚蠢。
我怎么能下意识的去问早就跟勒慕利马雷迪托毫无关系的人呢?从我了解到的情况来看,霆卡尔他们根本不知道严在成为圣殿骑士团大团长之前的身份,那自然严在他们心中,就不可能是对勒慕利马雷迪托皇室或者军团有所了解的人。
而我却针对我国军团内部物资发放问题去询问一个“外人”,这不是变相告诉他们严和勒慕利马雷迪托之间有更亲近的关系吗?
“圣殿骑士团绝对不会有私拿、私藏的行为。公主殿下要深究这个行为的普遍性,在我这里给不出回答。”严的答语竟然瞬间化解了我和母后的忧虑。
“嗯。我只希望霆卡尔陛下立刻从贵军团着手展开调查。”母后转移了话题,将一切又都归向了摩纳力诺皇室本身。
“容我多说一句……”严又一次开口,同时抬起手向大家示意。
“各位从牛皮纸上所了解到的,虽然是我就刺杀之事调查出的全部,但有一点我并没有写进去。那就是关于摩纳力诺皇室的这位将军——”
严说罢,侧身面向了克希尔。“将军,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当时我和士兵们赶到时,您正好在悬崖附近制服了两名暴徒,他们活着。”
“是的,大团长阁下。”
“可在我建议将这两名暴徒押回勒慕利马雷迪托的时候,您却突然拔剑杀了他们。”
“是的,大团长阁下。我被愤怒支配,才失去了冷静的判断。”
“您可能不太清楚,在座的各位也不清楚,其实刚才那双已确定是属于摩纳力诺皇室军团的靴子,就穿在其中一名暴徒脚上。您给出的‘失去了冷静的判断’这一理由,在我找出的这些线索和物证中显得很苍白。您对于这场刺杀,是知道什么吗?”
在严的询问中,霆卡尔有些坐不住了,他在座椅上一会儿靠前一会儿靠后,注视着克希尔的双眸中写满了焦躁不安。
迈斯克亚也同样看着克希尔,但迈斯克亚跟他父亲比起来就显得沉稳一些,可他的身体姿势还是暴露出了他内心深处的些许躁动。
迈斯克亚身体靠前,左手放在议事桌上,五根指头有节奏的抬起落下,如同波涛起伏一般触碰着桌面。
“……我……我不明白大团长阁下的意思。”
“我来解释他的意思吧。”母后神情严峻,但她并没有在这之后立刻解释,而是缓缓卷起了牛皮纸。
这极其普通的一个动作,却让我注意到克希尔竟然莫名紧张起来。
“明明有活口,可你却偏让他们成为开不了口的死尸,而且你如此鲁莽的行为竟然还是在圣殿骑士团甚至大团长都已抵达的情况下做出的,很难不怀疑你的用意。加之那双鞋跟你们军团又有关系,由此做假设推断——”
母后在说完这段话后咳嗽了好几声。
“假设推断,你知道这场刺杀是谁发起的,你知道参与的人都是谁。你着急灭口的目的,就是害怕他们被审讯之后迅速说出真相。现在,你明白了吗?”
“不,不是这样的。当时……”克希尔的情绪总算有了巨大的变化,他眉头再也没展开,神色焦虑甚至还有些无助。
“将军,还有一点我没能想明白。”
严并没有给克希尔作具体解释的机会。
“我能带兵及时赶到,是因为有教皇大人的指引还有神明赋予的神迹。而你竟然能带兵跟我们在几乎同一时刻赶到。可这场刺杀要是跟你无关的话,你就不可能提前知道在那座森林中都发生了什么吧?甚至还能想着带兵过来查看。这你又怎么解释呢?”
“我带兵过去,是因为巡逻……”
“是我让他带兵过去的。”
迈斯克亚声音响起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微微战栗。
而克希尔似乎完全想不到迈斯克亚会主动承认,他错愕着僵坐在木椅上。
“迈斯克亚!你想清楚了再说!!”霆卡尔睁大着双眼,他之前的不安还未消失,此刻又因为儿子的话语,让这不安增添了几分重量。
“父皇,我很清楚。在我邀请公主殿下来摩纳力诺之后,我每天都在想她,想她应该到了哪,在路途中会否有什么不适。
加上我对摩纳力诺往来勒慕利马雷迪托的路线非常熟悉,也就预估了一个他们可能到达森林的时间。可想到森林危险因素太多,心里一直没能放心,所以在事件发生的前几天就私下让克希尔带一小队士兵先去看看。
可谁能料到克希尔他们恰巧就在那个时间到达了森林,也就这样跟大团长阁下相遇了。”
迈斯克亚说完朝克希尔看了一眼。
“王子殿下您有否觉得这一切过于巧合得不真实了?”
严冷冷地视线,深邃的凝视着迈斯克亚。似乎想从他的动作、眼神中看出什么端倪。
“而且在您刚开口前,将军想表达的好像跟您所讲的并不是一个意思。”
“这件可怕的事情发生后,克希尔就跟我讲过,他会把一切嫌疑都揽在自己身上。不让您处对我进行调查。所以克希尔想要讲的,可能是他为了避开提及我,而想的什么烂借口吧。”
“可如果王子殿下刚才说的属实,将军本不应该忧虑于我们会调查出什么吧?也大可不必编出一些无法自圆其说的故事来。这,反而让王子殿下和将军可疑。”严在步步紧逼。
“大团长阁下,这件事真的跟王子殿下无关!要是必须有一个人被怀疑上,你们就针对我吧。毕竟我知道所有怀疑都不成立,问心无愧。”
克希尔突然大声拦截了严对迈斯克亚的逼问。
“而王子殿下,他从一开始就直面此事。在我跟他汇报事情的原委时,王子殿下就察觉出其中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现在大家也都清楚,从王子殿下邀约了公主殿下,再到我带兵前往森林,这些事情有太多环节都过于巧合,巧合得甚至有一种……有一种……”
克希尔说到这,似乎激动到不知该怎么去组织后面的语言,他停顿了片刻总算冷静下来。
“太多的巧合了,让我和王子殿下觉得这场刺杀背后是有人在刻意陷害摩纳力诺,陷害我们,陷害王子殿下。”
“陷害?”我呢喃着。
“对!”克希尔的视线瞬间锁定上我。“如果跟我和王子殿下所想无误的话,我认为也不能排除勒慕利马雷迪托内部有反叛者。那个人知道公主殿下的一切行踪,也就趁此机会布局,让我们两国……”
“克希尔!”迈斯克亚并未让克希尔说完后话,他拔高音量用明显不快的语气制止了克希尔无凭无据的猜测。
克希尔微微瑟缩了一下身子,而后竟违逆迈斯克亚,继续说了起来。
“我知道在这场审判上必须有一个结果,那不如就把所有嫌疑、所有责问,甚至是死罪全落在我身上吧。”
克希尔这样的行为和说辞,让我大感意外。
我看着好似备受委屈的克希尔低垂下原本一直高昂的头颅。
这幅姿态,我要是真不了解他,或许就已经将他从刺杀事件始作俑者名录中排除了。
但可惜,我还算了解他。
“可你们的陷害一说,还有你刚才的猜测,都没有实际证据。”我不打算在克希尔挑起的话题上作罢。
“要说实际证据,大团长阁下不也没有吗?”
克希尔面对我倒是有了一丝不服气。他重新抬起头,注视着我的双眸里涌动着憎恶。
“可他有拿出物证,基于那些物证做出了我认为合理的分析和推测。你们,没有。”我不示弱的回道。
“……好了。”母后或许是再也听不下去了,她叹出一口气后打断了我和克希尔赤裸裸的针锋相对。
“都有理。什么阴谋,什么陷害,什么内部作乱、外部谋划……这些虽然对于明确刺杀发生的原因有帮助,但还是我最开始的那句话,霆卡尔陛下,贵国军团还是有必要彻查的。
而我这边,对于克希尔将军提及的陷害一说,也会派人去调查。一个星期为限,再召开第二次审判。”
可也就在母后说完这些,明确传达出本次审判到此结束时,迈斯克亚竟然猛地站了起来。
“尊敬的女王陛下,我有话想问公主殿下。”
母后显露出疲惫神色,扭头看向我。“想回答吗?”
“我没有任何事情是不方便回答的。”我对母后笑了笑,之后便看向了迈斯克亚。“王子殿下您想问什么都可以。”
“公主殿下跟教皇大人从悬崖高处坠落之前,应该有看到暴徒吧?”
“有的,王子殿下。”
“几个人?”
“不记得了。”
“如果他们能刺伤教皇,应该代表着离你们的距离很近才对。那近距离下,您有看见任何一个暴徒的大概身型吗?或者有注意到他们比较有特征的地方吗?”
“除了所有人都带着奇奇怪怪的面具,其他的我都不记得了。”
“好的,谢谢您。我问完了。”
“你问这些干什么?!”
在我对迈斯克亚回以礼节性的微笑时,霆卡尔立刻斥责起了迈斯克亚。
我并没有在这之后去聆听迈斯克亚的解释,而是在他和霆卡尔的交流中跟着母后走出了议事厅。
严则紧随我之后走了出来,他等我送别母后,才缓步向我走来。
“清楚了吗?”严问。
“很清楚。而且也清楚有个人真的很讨厌我。”
严在我这句话中无奈的笑了笑。
“教皇大人让我转告您,他在卧房等您。”
“你不跟着一起?”
严在我的反问中,竟显出一抹惊讶之色。“不……教皇大人只让您去。我接下来还有任务。”
我对着严粲然一笑,“保重。”说罢,便转身朝Evan所在区域的相反方向走去。
注视着我离去的严不知道是不是在疑惑我将去往何处,我自然不需要告诉他我的行踪。我想在去Evan那之前,先看看那个也差点为我献上生命的我的骑士。
☆☆☆ ☆☆☆
卢满科对我的到访毫不知情,所以我便在他拉开房门后,看见了他仅缠着绷带、不着衣物的健硕上半身。卢满科霎时间慌乱无措的神情让我笑了足足有半分钟。
我见着他手脚忙乱的去拿外套,又慌慌张张的用能动弹的左手抓了抓头型,然后再看他把木床上塞成一团的被子摊开铺平……这连串的动作之后,他的额头竟然都渗出了些许细密的汗珠。
在卢满科做完让他显得没那么邋遢的一切工作后,我才好不容易止住了笑,简单的寒暄过后也便切入了正题。
迈斯克亚和克希尔一定料想不到,被他们不知是有意救下还是迫于形势不得不救下的卢满科,也成为了我了解刺杀真相的一环。
我有猜测过,卢满科在摩纳力诺待了这么长一段时间,或许会做一些打探。
因为我清楚,卢满科对迈斯克亚有所提防。
而卢满科随后向我吐露的,也证明了我没有看错他。
卢满科告诉我,他在被送到摩纳力诺的城堡,并在接受治疗的第三天就醒了过来。
而他当即就有了一个计划,所以他在这之后继续装出昏迷不醒的模样,从各个仆从的对话中了解了刺杀之后的事情,也就得知了教皇已经救下了我,而教廷开始彻查刺杀事件。
这之后卢满科在深夜没人看管他时,开始试着下床行走,好在他体格不错,也没几天便行动自如了。
也就这样,卢满科的计划正式实施,那就是跟踪。
他趁仆从放松看管时,偷偷溜出房间跟踪调查迈斯克亚。
虽然我在卢满科的讲述中多次疑惑于他的行动为什么从来没被人察觉,但事实就摆在那,他把自己隐藏得很好,摩纳力诺城堡里的每一个人都以为他还昏迷在床。
也就因为这精湛的隐藏技术和跟踪技巧,卢满科一找到机会就跟踪上了迈斯克亚,然后他就注意到迈斯克亚和克希尔几乎形影不离,他们经常私下里谨慎的讨论这场刺杀,不过多数时候都是迈斯克亚表达自己对这场刺杀的无法理解,甚至他还罗列出了好多卢满科根本没听过的人名。
卢满科说那些人是迈斯克亚怀疑有作案可能的人。
但在迈斯克亚表现出很想查清这场刺杀的始末时,克希尔都会阻止迈斯克亚,他会安慰迈斯克亚,让他不要多虑,不要为这事儿烦心,让他把这一切交给自己。
在卢满科跟踪他们到了第5天,这两人总算分开行动了。
迈斯克亚并没有过多可疑的行为,克希尔却在他们分开后的这天深夜去了城堡外围很偏僻的路段,他在那里烧了些东西。
卢满科说他等克希尔走后有去检查过那堆灰烬,从灰烬中找出了一段布料。
而那段布料,此时此刻卢满科便从他靴子中的鞋垫下取了出来。
我并没有凑过去看,毕竟味道不太好闻。但从那段布料的颜色来看,跟刺杀我们的暴徒所穿衣服颜色相似。
“公主殿下,经过我这么久的观察,我认为迈斯克亚殿下可能并不知情。克希尔倒可能是主谋。”
“嗯……但我暂时不太能想明白,如果迈斯克亚没有下达杀害我的指令,那克希尔是出于什么原因,必须不顾后果的杀掉我呢?因为我让他失去了手臂?让他颜面扫地?还是说,他对我跟迈斯克亚的婚姻有很大的看法?可这场虚假的婚姻又会对他有什么威胁呢?”
☆☆☆ ☆☆☆
困扰着我的疑问依旧没有得到解答。
即便我已经靠坐在Evan卧房内宽大的软椅中,将议事厅里的审判情况全盘说与他听了,可我的思绪还停留在和卢满科根本没有结果的交流里。
“从公主殿下讲的这些,我能认为您跟我一样,已经明确了刺杀事件的谋划者身份了,对吗?”
Evan低沉的声线从那张挂着透明床幔的大床上传来,我偏过头看他,缓缓点了头。
“嗯,除了我刚才说的审判上的情况,还有克希尔的言行举止,加上刺杀那天我所记得的情景。那个想要亲手杀掉我的人……
也就是刺伤你的人,在你还没出现时特别有针对性的对我说了两句话。‘你以为你能得到他吗?’‘你以为你能拥有一切吗?’这两句话分明就跟我和迈斯克亚有关系吧?那能说出这句话的人除了克希尔还会是谁?
其实最开始我怀疑刺杀事件是迈斯克亚组织的,也跟这个暴徒说出的话有关。”
Evan听我说出了他不曾得知的事情,微微蹙眉,但这表情却也在眨眼之间消散,随即浮现在他面庞上的,是我永生永世无法割舍的笑容。
“这些您可以早一点告诉我的。”
“教皇大人有的是手段和方法,也不差我这一点线索吧?”
我稳住心神,带些讽刺的回复Evan。
“然后……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在悬崖上的暴徒分明有三个。可严却说他赶到悬崖时只看到了两个,而克希尔是先他一步制服了那两名暴徒。所以这就是说克希尔可能在我们坠入悬崖后让那两名暴徒守在原地,而他则是快马加鞭回摩纳力诺带了士兵先严一步过来。”
“您不觉得他带兵前来,过于多此一举了吗?”
“嗯?”我有些疑惑。
Evan笑着摇了摇头。
“先不说悬崖那处地点离摩纳力诺的距离是否能在短时间内跑一个来回,就说他要回去重新带兵就并不成立。
因为克希尔他大可以直接就在我们坠崖之后立刻杀掉那两名同伙,然后离开,这样也避免了跟之后赶来的严撞见,整个现场也都会跟他无关。但他却没有。
反而因为出现在现场,又因为有了可疑的行为被我们怀疑,甚至还在严对刺杀事件的深入调查下,有了他更多洗不清的嫌疑。”
“那也就是说……克希尔有必须带兵回去的理由。”
“是的,公主殿下。在我们秘密调查下所了解到的真相,也并非是克希尔在事发后就赶回了摩纳力诺。实际上他在严带兵赶到时,就从来没有离开过森林。”
在Evan的话语中我更加迷惑。“克希尔根本没有回去?”
“嗯,从悬崖到摩纳力诺,即便是世界上最快的马,也要第二天凌晨才能到。更何况克希尔是要跑一个来回。”
“……那你的意思是……”我此刻的猜测让手臂上细微的汗毛纷纷竖立起来。“克希尔带来的士兵,是早就在附近安排好的?”
Evan的嘴角还是挂着令人沉醉的温柔笑意。
“是的,公主殿下。实际上向您发起袭击的暴徒只是一部分,另一部分一直在暗处等待指令。等克希尔察觉事情不妙后,他留下两个同伙在悬崖等待,或许是担心我们并没有彻底坠入悬崖,还会重新爬上来吧?
而等他回到埋伏在附近的士兵里时,便察觉到严已经带领圣殿骑士团赶到森林中了。这个时候克希尔不可能想着以暴徒身份跟圣殿骑士团交战,所以就让自己的士兵迅速换上了摩纳力诺皇室军团的铠甲。
而后克希尔就带着他们装作赶来救援的样子跟严相遇了。但克希尔是清楚悬崖上还留有两个同伙的,也就先严一步过去……不过严在对克希尔的判断上明显有了失误,他没想到克希尔敢在他面前动手。”
“那些跟着克希尔的士兵呢?你应该有问出什么吧?”
Evan并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挪了挪身后的靠垫。等他重新靠坐好后,那双深邃的红瞳隔着床幔凝视上了我。“在刺杀事件发生的第二天,他们都被秘密杀害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那也就是说,虽然我们都知道谋划者是谁,但因为没有切实的证据,还是无法给克希尔定罪。”
Evan笑着点了点头。“但也不是说完全没有定罪的方法。”
“什么?”
“我相信迈斯克亚殿下对刺杀并不知情,但我不相信他在事后毫无察觉。您也感觉到了吧,迈斯克亚殿下有意包庇克希尔。”
“是,克希尔如果要带那些忠于他的士兵对我进行刺杀,那带走那么大队人马,王子殿下不可能注意不到。而且我从卢满科那了解到,迈斯克亚和克希尔的关系异常亲近。这不分主仆,如兄弟般的二人,其中一个突然从身边消失几天,另一个不可能不去担忧他的行踪吧?”
Evan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容。
“兄弟般亲近吗?那如您分析所见,迈斯克亚殿下或多或少还是察觉到了不对劲。但出于私心,他并不打算把克希尔推上断头台。”
我起身走向床前,而后抛开所有宫廷礼仪,毫无顾忌的坐在了Evan的床上,甚至还有些粗鲁的盘起了双腿——当然我很庆幸于今天的裙装非常随意简单,并不会过多约束我的行为。而盘起的双腿则完美的隐藏在裙下,这并不会让Evan有什么难堪。
事实上,从我坐上床拉近了与Evan的距离后,我便察觉到他那双凝视我的红瞳深处并没有任何不愉快或是被冒犯的情绪。
我知道,他向来对我很包容。
“那你打算怎么把克希尔推上断头台呢?”
Evan在我坐定后突然笑意盈盈向他问出的话语中显出了少有的愉悦。他红眸深处霎时激荡出掩盖不住的情愫。
“您想送他上断头台吗?”
Evan又一次把选择权交给了我。
我想吗?想,这是毋庸置疑的回答。
于是Evan在我肯定的回答中伸出手,抚上了我脖颈上的伤疤,而后向上停留在我唇边。
“那些伤害您的人,总要付出血的代价。克希尔失去右手的时候,竟然还没明白。我想神是该抛弃他了。”
☆☆☆ ☆☆☆
一切确实如Evan所说,神,抛弃了克希尔。
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Evan抛弃了克希尔。
在第一次审判结束后,迈斯克亚和克希尔被严留在了勒慕利马雷迪托,霆卡尔则是带了一部分士兵,立即返回了摩纳力诺,抓紧一分一秒调查军团。这样的安排自然是Evan交代下来的。
而在这之后没多久,严便告诉所有人教皇苏醒,身体无碍。教皇平安对大家来说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迈斯克亚明显轻松了些许。
但这种轻松,Evan并未让他拥有多久。
也就在严告知了大家Evan的情况后,我就再也没见过迈斯克亚和克希尔了。
当时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在意的,毕竟在刺杀事件调查清楚前,少接触他们对我来说是件好事,就连Evan那我也没再去过。
可直到第五天,我身边的女仆神秘兮兮的对我讲出她听来的有关克希尔的传闻。而在这之后精神头恢复得不错的卢满科,也在前来拜见我时带了些差不多的谈资。
等我将他们不同视角下的信息拼凑在一起后,也就明白了为什么那么久都无法看到迈斯克亚和克希尔。
他们说克希尔在审判结束后的第一天就生了一场怪病,好像是突发皮肤病变,迈斯克亚信不过我们的医生,便从他们国家召来了医术高明的医生。可诊断治疗到了现在,克希尔并没有任何好转。
而在克希尔生病后,就有士兵在夜间巡逻经过他所住区域时,听到了渗人的嘶喊声。
那种声嘶力竭,仿佛克希尔正被活生生的剔肉剜骨一般。
但每当士兵去敲响克希尔的房门,想问问他是否安好时,开门的总是迈斯克亚,他告诉前来查看的每一个士兵,这里一切都好,只是克希尔的怪病让他太痛苦了。
是怪病吗?我当然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这个怪病是谁赐予的。
所以我在了解了克希尔的情况后,内心翻涌的冲动支配着我向克希尔的卧房走去。
克希尔身为摩纳力诺的将军,被安排居住的卧房自然不差。
城堡西南楼随着旋转石梯走向二层,再经过采光很好,装点有株株盛放的粉色大丽花的长廊,便到达了克希尔的卧房。
可在我靠近那个房间时,竟然看见好几名摩纳力诺的士兵守在门前。
他们面若冰霜,身披铠甲,寒光四溢的长刀利剑紧握在手中,这幅姿态无声传达着“靠近者格杀勿论”的态度。但这态度,在我身上必然无效。
“我来探望克希尔将军。”我冷漠的视线扫过面前的每一名士兵,我的话语向他们表明,我不是来寻求同意的。
克希尔卧房门外的士兵们相互看了看,有些踌躇不定。但即便这样,并没有士兵为我让步。
“怎么?迈斯克亚殿下同意我来探望的,你们也要阻拦?”我编织着谎言。
士兵们的神色有了些许惊讶,也在我并不退步、底气十足的执着中有了明显的动摇。士兵总会听命掌权人。
不多时,一个士兵向前迈出一步,对我微微颔首。
“公主殿下,并非我们阻拦。只是……”他说着看了看身边的其他人,“只是迈斯克亚殿下在离开前有过命令,不能让任何人打扰将军。所以您……”
“那你们派个人去问问迈斯克亚殿下,去向他求证是否有允许我来探望。”说出这句话时,我内心深处已经把自己的神色自若称赞了一千遍。
“不……不、不、不……”在我的回答中,士兵以为冒犯到了我,慌张得都结巴起来。“公主殿下,我们不是怀疑您,实在抱歉!”
士兵说完,便朝我身侧走去。其他士兵见状也都明白了,我已经被允许进入克希尔的房间,而之后他们主动为我推开了克希尔的房门。
☆☆☆ ☆☆☆
在我总算走进克希尔的房间后,身后的房门便被迅速关闭。
须臾间视线所及的一切都变得昏暗,厚重的遮光帘幕阻隔了此刻尚好的日光,房内的空气混杂着一股腐烂的臭味,而那臭味最深层则包裹着血液的腥。
我迅速用左手掩住口鼻,试探着,谨慎万分的朝那张被床幔掩盖着的大床走去。
床幔并没有什么遮挡效果,它在这时只给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徒增了可怖与神秘。
很安静……这一刻是我意料之外的寂静,克希尔就在我几步之遥的床上,他沉重的呼吸声竟然从四面八方向我袭来。
我心下生出了畏缩感,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后,我开始反复在脑海中告诫自己,此时此刻我所有的害怕,只是周遭的气味、环境还有未知的不定因素对我的误导。
那个躺在床上明显濒临死亡的男人,根本不足为惧,因为他的惨状是Evan赐予的,是Evan为了我赐予他的。
说来也怪,一想到Evan,想到他的模样、他的身姿、他的神情、他的笑容……就这么轻而易举地驱散了我内心的恐惧。
所以我不再畏惧那个躺在床上苟延残喘的人,几步之后我已经在他床前站定。迅速地伸手,掀起了那层床幔——
明艳的五道鲜红十字在克希尔放于被子外的左臂上绽放。
一道道镌刻于肌肤之上的十字分明是从皮肉深处往外割出的。
而纵向排列着的那五道十字,就好似在对每一天计时,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今天是克希尔得了怪病的第六天,那是否日落之后,浓浓墨色侵袭城堡之时,就会迎来第六道十字刻痕的绽放呢?
而这第六道十字刻痕绽放的地方则是克希尔的脖颈。
“呃……”
在我的注视中,克希尔痛苦万分的低吟起来。
他紧闭双目,不安又躁动的左右摆动着头颅,那张俊秀却早已失去血色的面容变得扭曲起来。
我迅速放下床幔,往后退去。
我不想再看克希尔,他的这幅惨状不值得我半分同情。
“……教皇大人,饶恕我……饶恕我……”
或许是过于痛苦,或许是克希尔在怪病的折磨下陷入了一场无端的梦境。他梦呓不绝,声音干哑。
“我爱他,我不想失去他……迈斯克亚,迈斯克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