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与将军》班声北起

21、太傅（修）

　　“杀了她有什么用?”过了一会儿，肖凯南又问。
　　我敲了敲碗，让她快吃，别说话了。

　　肖凯南依旧想的入神，眉头皱了起来：“徐嬷嬷要是知道了，九殿下就不怕她改口供，反咬一口。”

　　我咬着筷子，闻言一顿，眼神微亮，缓缓地摩擦着手指，最后欢快地伸出爪子去抓她，夸赞道：“肖凯南，你真聪明！”

　　她一脸莫名其妙。

　　我却不说明，只是微微笑着道：“我明天要见嬷嬷，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她才行。”

　　肖凯南脸上大大的问号。

　　“你不是怀疑下毒是九哥做的吗？徐嬷嬷要么没说真话，要么就是她确确实实做了，只是出了些差错或者被利了……无论如何，最好能让她完完整整地讲一遍经过，我们才能知道怎么一回事。”

　　“直接问她不就行了，为何要告诉她干女儿的死？”

　　我抿了一下唇，眼神发沉，幽幽地看了一眼窗外，与夜色相撞。
　　“因为我担心最坏的一种情况出现，就是她与九哥勾结。”
　　“如此便麻烦了，要想她说真话，就只能让破坏两人之间的结盟……”
　　“还有什么比九哥背信弃诺，为了遮掩口舌，设计杀了她干女儿，还招人恨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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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凯南沉默良久。

　　“怎么不吃了？”我又夹了一筷子菜，放入了她的盘子中。

　　她夹起来放进了嘴里，慢腾腾地嚼进去之后，又继续吃。

　　我皱眉：“为什么不说话？”

　　她抬眼望向我，烛光笼罩下，神情变得有些温情脉脉，吐出来的话却让我跌进了寒洞里。
　　“公主，你很早便知道九殿下要杀她吗？徐嬷嬷是不是也不可能活下来？”

　　她比我想象的还要敏锐。
　　也说的是事实，
　　但我一股火“噌”地从心口冲上了头，愤怒又委屈。
　　即便是我做的，她有所怀疑依旧让我很难过。

　　我摔了筷子，胸腔起伏，反问道：“你怀疑我？”

　　她没想到我这么大的反应，愣了一下。

　　“说说你怀疑什么，怀疑我与九哥联手，故意放阿香走，杀了徐嬷嬷的干女儿？是不是还怀疑我帮九哥给你下毒，让徐嬷嬷在父王面前演戏，再除掉她……你觉得我就是这样的人对不对，不择手段，说话不算数，什么都会干……”我咬着下唇。
　　“我没有这样想……”她慌了一下，站起来安抚我，“你别咬了，本来伤就没好，再咬破了。”

　　“关你什么事！”我愤愤地说。

　　“对不起，”她神情愧疚，“你听到消息后，神色太过平静，所以……”

　　我双眼怒睁，十分难过：“所以你觉得我故意放走阿香，让丽妃去杀她？这对我有什么好处！他们狗咬狗，我能做什么？！”
　　“我只想知道谁给我们下毒，有错吗？”

　　“没有。”她摇头。

　　“徐嬷嬷的干女儿是我推进湖里的吗？”

　　“自然不是。”

　　“那别人害我，也不能反抗是吗？就只能任人欺凌？”

　　她立刻反对，手足无措：“我绝对没有这样想。”

　　我神色伤心：“所以我只是想借着这件事问一下嬷嬷，你就觉得我心思重？”

　　“怎么会！我觉得聪明一些很好。”

　　我眼眶中有些红了，不理她。

　　肖凯南凑过来，抬手，有些小心翼翼地安抚道：“你别哭啊，我不知道你会想这么多，其实我没那么多意思，就单纯地问一问，也没觉得你哪不好……”

　　我抽噎：“你不能怀疑我，以后也不能。”

　　肖凯南停顿了一下，点头：“好。”

　　“你迟疑了！”我受伤地看着她。

　　她有些无奈： “对不起。”
　　我擦掉眼泪：“肖凯南，我不会害你的。”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你这样说会让我很伤心，我这么相信你，守在你床边，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担心有人害你，你竟然怀疑是我下毒……”

　　“我真的没有这么说啊，停下来，”她突然双手抱住我的脑袋，弯腰与我视线相对，妥协，“别想了别想了，我真的没这个意思，我以后再也不会问这种问题了。”

　　我看着她眼中自己的倒影。
　　心扑通扑通地跳，舔了一下唇上的伤口，最后把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道：“我原谅你了，但你要记住今天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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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几日，肖凯南恢复了一些精神气，而我的伤也稍稍好了一些，又可以去书房了。

　　宫墙深深，地上的每一块砖都差不多的模样，连一旁来来往往的宫女也是相似的神态。我看了两眼，就觉得厌倦。

　　但是肖凯南却兴致勃勃。

　　她指着地下：“这个砖，这个砖……好像和你宫中的不一样！”
　　我顺着她的手指瞅了一眼：“有什么不一样”
　　“花纹好像更好看一些，也更凉。”
　　“可能吧。”
　　“你仔细看看。”
　　我们俩就蹲在了那里，去摸那些石头。
　　好像是顺滑了一点？

　　“你们在干什么？”远远的有一个人，穿着淡青色长衫，遥遥地看过来，“为什么蹲在路边？”

　　原来是二十一。
　　他神色中布满了疑惑，顿了一下，也蹲下伸出了手，去摸了摸。
　　皱眉问道：“就是一块石头，没什么呀？”

　　肖凯南发出哈哈大笑，眼睛灿若星辰，说道；“有没有感觉这个地板好凉？”

　　二十一的脸青了，指了指这地板：“所以这就是你们蹲下来的原因？”

　　“你以为呢？”

　　二十一顿住了，他摸了摸头，觉得莫名其妙，撇嘴：“我觉得你们很无聊。”

　　我在旁喊了一声：“哥哥。”
　　他冷哼一声，算是应答。

　　我低头，看到了他袖口缝补的痕迹，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衣服虽然破，但是针线活很好，可见补的人是用了心思的。

　　二十一比我大四岁，今年十四了，因为是男子，没有母妃，性格怪异，一直被各个皇子针对，连宫女太监都能踩一脚。

　　上次九哥和六哥争抢一个宫女，被他捡走后，便被针对的更厉害了。

　　连吃的住的都有短缺。

　　简而言之，比我还惨，没有什么价值。

　　“我记得你被二十三扎了一下。”二十一摸着下巴。

　　果然讨厌，哪壶不开提哪壶。

　　“姐姐不小心，应该不是故意的。”我谨慎地回答，毕竟连父王宽宥了，我更说不上什么。

　　他轻笑了一声：“你到不必如此小心，我听说二十三被丽妃禁足，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今天不用担心能遇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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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书房。
　　我往后坐了坐。
　　这次垫子里没有在放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而且没有了讨厌的人，让人心情又好了许多。

　　许太傅进来之时，发髻紊乱，似有心事。
　　眼下的眼袋都沉得都可以挂水了。
　　他先是扫了一眼所有人，接着捧起书，缓缓地道：“今日我们讲孟子。”

　　“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治，君子存执。舜明于庶物，察于人伦，由仁义行，非行仁义也。”

　　人区别于禽兽的地方只有很少一点点，一般的人丢弃了它，君子保存了他。舜明白万事万物的道理，明察人伦关系，因此能遵照仁义行事，而不是勉强地施行仁义。

　　我略微读过一些孟子。
　　知道他崇尚先王之道，主张仁政。
　　这段话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我目光扫了一眼九哥，发现他神色微变。

　　许太傅与往常不太一样。
　　像是入了魔一般，十分激动，并没有按照定下的内容在讲，时常扯到别的地方，说到激动处，手舞足蹈。

　　但主题与孟子相似，围绕一个“仁”字。

　　“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国；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

　　太傅背到此处，神情暗伤，道：“这句话的意思是依靠武力假借仁义的，可以称霸，称霸必有大国为基础；依靠道德施行仁义的，可以称王，称王不必有大国做基础——商汤凭七十里创王业，文王凭百里见方称王。靠武力使人服从，不是真心服从，只是力量不足反抗。”

　　他从台上走到台下，又走到台上，神情坚定地看着底下众人：“纵然此时此刻力量微弱，民众没有办法反抗，但聚水成河，迟早有拔地参天之势……”

　　“夫子！”二十一突然出声，“今日所学内容并非原先所定。”

　　许太傅面带怒色：“我教什么，你们就学什么。”

　　二十一坚持：“这不符合规矩，请太傅更正。”

　　太傅指着他：“你若是不想听，就出去。”

　　“请太傅更正。”二十一面色不变，占了起来，继续坚持。

　　这时太傅没了好脸色，怒道：“出去！”

　　二十一在原地停顿了片刻，最后拿起书，出去了。

　　许太傅继续讲着孟子，一直到太阳高高挂起。

　　中午吃饭。

　　我接过金钟手中的食盒，不想呆在屋内，便拉着肖凯南往御花园偏僻的地方去。没想到远远地看到一个人挂在树上。
　　定睛一看，正是被赶出去的二十一。

　　他挂在一根树枝上，翻着书。

　　肖凯南出声：“你吃了吗？要不要下来一起吃。”

　　我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自来熟的人，又转头看向二十一，突然发现这两人似乎年龄相仿，只是肖凯南发育的太好，比他还要高一些。
　　顿时警觉。
　　但话已经说出去了，便不好意思再收回来。
　　只希望这个性格素来怪异的二十一，能够拒绝。

　　我正想着，只见那人“噌”地一下从树上下来了，速度之快，像一根彩丝顺着风飞过来。
　　他伸着脖子嗅了嗅：“吃什么？”
　　话音刚落，肚子还跟着响了一下。

　　我默默地站在他与肖凯南之间，然后打开了食盒。
　　一共四层，最上面放了一些面食物糕点，往下是菜。
　　二十一的神色中明显地流露出羡慕。
　　他问道：“在哪吃？”
　　肖凯南下巴指了指地面：“就这。”
　　于是三个人席地而坐，没有一点礼仪地打开了食盒，开始填肚子。

　　我心中默念，幸亏徐嬷嬷不在，要不然非要被气得七窍生烟。

　　我问道：“你今天为何非要让太傅更正？”

　　二十一吃饱喝足，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才言简意赅地说：“要出事。”

　　“不就是讲个课，会出什么事？”肖凯南问道。

　　就讲个孟子而已。

　　二十一看了眼四周，又看向我。

　　我心领神会，挥了挥手，让连翘金钟到外围守着。

　　他才沉沉地道：“近日流民太多，偷鸡摸狗之辈变多，而父王此时为建陵寝，徭役加重……于是断断续续有百姓开始闹事，昨日事态严重了，父王为了镇压，杀了数百人，宫墙外血流成河。”

　　三人沉默不语，只能听见林子中树枝相撞的声音。

　　肖凯南道：“所以今日太傅才改教孟子，并不是教我们，而是在指责陛下？”

　　二十一点了点头。

　　我心里一咯噔。
　　这不完了，好大的胆子，指责那个疯子。

　　肖凯南皱眉，神情难过，不知道为了那些死了的百姓还是为了太傅：“那现在怎么办？”

　　“没办法。”
　　一棵树上涨了新叶，被二十一一下子揪了下来，捏在手指间，变成了一片水。

　　我在一旁道：“除非这件事传不到父王耳中。”

　　二十一又揪了一片，瞥了我一眼：“你觉得可能吗？”

　　我不说话了。

　　肖凯南也不说话。

　　三人之间又之剩下了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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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虽然收藏还很少，但是这个涨幅出乎我的意料了，非常惊喜。
五一调休上班，快把我人调没了。
谢谢大家收藏，今天两更，下面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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