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与将军》班声北起

19、委屈

　　刺痛皮肤的冷意顺着脖颈往下爬，窜进了衣领，从毛孔中钻进去。
　　我看着九哥走出宫门，闭上眼思索。

　　嬷嬷下毒了。
　　她的反应不像是假的，她没有撒谎。
　　丽妃面对嬷嬷神情有变化，所以她确实做过这件事，但扫过肖凯南时，神情怪异。
　　是她做的，但有什么……超出了她的预期。
　　是什么呢？

　　我皱眉，想不出来，于是换到九哥的方向再重新审查整件事。

　　我在书房与二十三闹矛盾。
　　父王不曾惩戒她。
　　我察觉到父王的态度，向九哥通报消息，以求庇佑，只是没想到他亲自来了，并撞见肖凯南中中毒。
　　接下来便是帮我审讯宫中的人，抓出了下毒之人……

　　也没有问题。

　　我的脸色更苍白了，牙齿咬着下唇，尝到了血腥味才松开。

　　就是想不明白，到底哪里有问题。
　　一切看起来合情合理，但又在细微之处显出诡异。

　　“公主，”金钟端着粥过来，递到我跟前，“吃点东西吧，小心伤到身体。”

　　我听到声音，电光火石之间，想通了什么。
　　猛地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她。

　　那晚，我当初吩咐金钟的时候，从来没提过让九哥过来！
　　为什么我与九哥宫殿并不相临，九哥天黑还跑过来看一眼，我们的兄妹之情何时这么深厚了？

　　是他吗！

　　如果九哥为了某种目的规划了整件事。
　　那么肖凯南中毒就是关键的一环。
　　只有她中毒了，才能撬动大臣引起武将众怒，得到父王许可，动丽妃宫中的人……
　　无论我与二十三有没有闹矛盾，丽妃有没有参与，肖凯南都要中毒，而且要症状严重。
　　只有这样才会引起轰动。
　　涉及到肖家，就不再是单纯的宫内之事。

　　我身子一颤。

　　金钟去禀告他之时，他也应该早就预料到肖凯南要出事，所以赶过来，第一时间控制住场面。
　　也能及时地拿出解药，不让肖凯南真正地死了，使边境动乱。

　　那么金钟呢？
　　我抬头看向她，这个跟了我近三年的人。
　　她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有没有协助九哥害肖凯南？

　　我接过汤，手颤了一下，整碗汤也跟着一晃，倒在了金钟的衣袖上。
　　她紧张地护着我，防止被泼溅到。
　　“公主小心！”

　　我看着她被烫得微红的手腕，慢慢松开碗，放在她手中，说道：“我没事，你先下去收拾一下吧。”

　　她应声退下。

　　金钟在这期间扮演着什么角色？
　　她是九哥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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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心情陷入了低谷。
　　这种时刻可能被人背叛的感觉，实在是不太好。

　　两侧无人时。

　　“喂，肖凯南。”我有些委屈，“你快醒醒。”

　　她脸上消肿了，但是嘴唇依旧有些发紫。

　　“你怎么还没醒。”我喜欢握着她的手，尤其原先热乎乎的时候，在寒冷的冬天可以当成小火炉来用，低头额头蹭了蹭她手背，忽然感觉有些疲惫，十分想找个人说话。

　　可能正因为肖凯南没醒，我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我又被人算计了，像个蠢货一样。”我低声骂自己。
　　但就算我提前察觉，将人看透，也可能躲不过去。
　　因为这个宫里，无权无势，再聪慧，也只是地上的尘埃，被比自己更蠢的人踩一脚，也是常见的事。

　　“我心里很不舒服，感觉周围没有可信之人，所有接近我的人都在利用我，算计我，而剩下一批人，无视我，践踏我……还牵累了你。当初想要救你，没想到一进宫就是这个样子，害得你昏迷不醒，你醒过来之后会不会怪我？怪我把你带进来……”我絮絮叨叨，好久没有这样连续地对着一个人真情流露了。

　　虽然对方闭着眼不知道。

　　但胸中的郁气却慢慢地排解了出来。

　　外面阳光璀璨，我却说着说着有些困倦，解掉外衣，横躺在肖凯南身边，把她往里面推了推。
　　后来觉得有些不舒服，就松开了她的手，背靠着她，侧着身头朝外，蜷缩着睡着了。

　　这一觉睡了好久。

　　大概所有人都知道我昨夜没睡，就没来打扰。

　　醒来之后，已经是半夜了，窗外的天色黑透了。

　　“连翘。”
　　我喊了一声，发现声音有些沙哑。
　　原来在梦中流了眼泪，哭得嗓子有些哑了。
　　努力回想梦境里做了什么，只记得自己孤零零地站在一片森林里，林子里起了雾，然后听到了狼群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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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翘……”我攥紧了被子，又唤了一声。

　　“公主？”金钟挑着灯进来了，她走过来，“今日是我值夜，连翘去睡了。”

　　见是她，我的眼神沉沉灭灭，垂眸：“我有些渴了。”

　　她去倒水，端在我跟前。

　　我小手指转着杯子，柔声问道：“金钟，从来没问过，你是什么时候进宫的？”

　　“奴婢十岁进的宫，已经六年了。”金钟伺候我躺下，帮我把被子掖了掖，她弯腰的时候，脖颈一个玉坠在锁骨之间露了出来，是茉莉花的模样。

　　九哥喜欢茉莉。

　　我胸口又是一阵气闷，让她退下。

　　只是睡得足够多，就再也睡不着了，翻了一个身，侧躺面向肖凯南。
　　她脸色好了许多，唇上青紫也下去了一些。
　　已经一天没有进食了，若是再不醒，会不会被活生生地饿死。
　　我有些担忧地想。

　　她睫毛极长，由于躺着，脸上的肉往下坠，使轮廓柔和了许多。
　　细细地看，才发现她从眉眼到鼻峰都十分精致。

　　我抬手，轻轻戳了一下她睫毛。
　　那一排小扇子颤了颤。
　　又好奇地顺着她的睫毛往下，最后落在了鼻尖上。
　　若是从前，我不敢想，谁会不要命地去戳肖凯南的鼻子，她肯定会气疯，抬手将人按在地上。

　　接着往下落在唇上，手上柔软触感让我一愣，“倏”地一下，把手收了回来。
　　跟做了坏事似的，收进被子里。
　　只是心却很快地跳了起来，不像手一样，收也收不住。

　　“希望你明天能醒过来……”我说着。
　　却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半晌，叹了一口气:“还是能说话的时候有趣一点。”

　　等到天快亮了，我却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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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丽妃宫中。

　　丽妃脸色阴沉地坐在一张垫子上，长长的指甲扣着桌面，扫了一眼下面的人：“老六找到了吗？”

　　下面太监战战兢兢：“听说出宫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你这几日跟着他，他都去哪了？”

　　太监一下子跪在地上，趴了下去：“娘娘，饶命啊，奴才拦不住，六殿下非要去那烟柳之地……”

　　丽妃气得起身，对着底下人的头，狠狠地踢了一脚：“混账东西！如今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去哪腌臜地方，要你们这些人有何用，一个人都拦不住！”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太监跪着爬过来，求道。

　　丽妃大喘气，抬手抚着胸口，正要再发火，门口出现了一道人影，正是刚刚话题中的人。

　　六哥换了一身常服，只是身上依旧有些酒气，熏得人难受。

　　丽妃指着他：“还知道回来！马上你就成年了，可以求娶正妃，你如今这个浪荡样子，哪个官宦人家的好姑娘愿意嫁给你！”

　　“母妃生那么大的气干什么？”六皇子过来安抚，“不过就是去看看，再说了，谁敢乱嚼舌根！”

　　“瞧你惹得祸！还有心思玩！”丽妃觉得心力交瘁，看着眼前这个好色的没用东西，只能将苦水吞进肚子里，“你九弟日日夜夜都盯着我们母子俩，已经在陛下面前领了差事，露了脸，你呢，快成年了，还继续混着！”

　　六皇子眯眼，他继承了丽妃的好样貌，又避开了父王的缺点，注视着别人时，多情妩媚，再加上可以地低音安抚，很快平息了丽妃的怒火：“他再怎么好，也是没了母妃的，而我有母妃一人，就足矣。”

　　丽妃瞥了他一眼。

　　六皇子连忙上前，帮她按着肩膀。

　　丽妃叹道：“如今麻烦了，老九拿了陛下的许可，恐怕今日就会找上门来，一一盘问 。”

　　“那日妹妹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我怎么可能咽得下去，只想着要给二十四一个教训，”六皇子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当初母妃也在场，也是默认了的。只是莫名其妙，那毒怎么就下到了肖凯南的食物里，而且我从外面拿来时，听说只会让人腹泻不止，谁能想到会这么严重，就昏睡不醒了……”

　　六皇子停下手：“不会是那肖凯南在装睡吧？”

　　丽妃摇头：“我瞧着不像。”

　　“那便是她体质极差，一点小毒药都能把她毒成这样，可见从前一半的威风都是吹出来的。”

　　“今日去看的太医都不是我的人，也难以知道真实情况，”丽妃皱眉，“那两人同吃同睡，也许是误吃了。”

　　丽妃叹了一口气：“现在麻烦是，你父王已经交给了老九调查，甚至给了他抽查各宫的权利。”

　　“父王怎么如此糊涂？”

　　“也怪不得你父王，近日边境不安宁，容不得出乱子。”丽妃哼了一声，缓缓地道，“如今要想法子，把这件事抹得干干净净，让他什么也查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