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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第十八局:重出江湖 ...

  •   这时萧锦年和风轻宁恰踏入偏厅,无视大放厥词的某人,看到桌上的菜色明显脸黑了黑,萧锦年静坐半晌,突然道:“厨房还有剩下的食材么?”

      “有也没用啊,”舒子筠一笑摊手,“小师弟不小心把灶台劈碎,这些菜都是他搭木架烤出来的。”

      萧锦年忍了忍,从食盒中取出一壶酒,默饮不语。舒子筠吐吐舌,余光撇见慢吞吞走来的一人,接过他手中焦鸭,道:“快来,三师哥醒啦,你蘑菇什么。”

      那人“啊”了一声,慌慌张张转了个身,险些撞向赵永陵,又神色尴尬的揉了揉头发,“三师兄,我刚在忙,不知道你醒……”

      这黑发凌乱,面润乖巧,浑身染葱的少年就是醉风斋的小师弟吗?虽然比起其他三人平凡了一些,神情却是纯澈真诚,让人心生亲切之意,赵永陵笑说,“辛苦小师弟了。”

      小师弟两腮微红,乖乖坐下,见圆桌一圈人光瞪眼不动筷,奇怪道:“大家怎么不吃?”

      众皆默然。

      小师弟也并非全然不识察言观色,他讪讪的低着头,额间散发就快沾到饭粒了,“是不是很难吃……”

      众人见他一副受委屈的模样,搞得合伙欺负他似的,风轻宁轻咳一声,夹起一块鸡——焦的不成样,慢慢咀嚼咽下,微笑着看着小师弟,语气柔和,“虽然难看,也不难吃啊,你第一次下厨,这样不错了,真的……”

      小师弟清澈的眼神重新闪起希望的光芒,赵永陵心道这小师弟性情天真纯良,倒更像是个孩子,轻笑道,“我还不知道小师弟姓甚名谁呢。”

      小师弟摇头。

      赵永陵微微一惊:“你不知道?”小师弟道,“忘了,我一觉醒来,大家就都我小师弟。”赵永陵皱起眉头:“灵魂也可以失忆?”

      南风趴在饭桌上,喝了一口酒,懒洋洋地道:“其实是这样……救老四的时候啊,他弟一直守着他尸体不放手,耽误了些时日,我赶到西夏的时候老五不知道怎么回事被碎尸万段,然后他魂魄居然已经被牛头带走了,等我赶到小阎王那儿的时候他居然已经喝完孟婆汤,该忘的不该忘的全部忘得干干净净,所以他现在就是一张白纸白纸啊……”

      “……”

      舒子筠忍不住插口,拍拍小师弟的肩:“你可看清那孟婆长得什么样?阎王长什么样?”

      “孟婆是个年轻漂亮的姐姐,”小师弟回忆道,“阎王哥哥很可爱,会罚作恶的人投胎做猪,那些人吓的在地上大哭,可是阎王哥哥却在吃糖果。”

      “……”

      “孟婆原来确是个老太婆,不过百年前魔界作乱,地府闹了饥荒,孟婆一时为了解渴把自己的汤给喝了,自己也忘了自己是什么东西,然后她女儿来替位,”南风解释道,“至于阎王他老人家上了年龄,刚巧二太子和玉帝闹脾气,二太子被贬到地府那儿,老阎王回天庭养老,就是这么回事。”

      “……”

      赵永陵叹了一声,“其实小师弟能够忘记过往,未尝不是一种福气。”一直置身事外的萧锦年闻言却是眼角微扬,似笑非笑,“你要忘尘,让师父拿碗忘魂汤又不是难事?”赵永陵一窒,默然。

      “好啦好啦,来醉风斋是喜事,大家今天聚齐了更是喜上加喜,”花梨川举杯,“老三,改头换面更名换姓重新活回来,多值得庆祝啊,今后四五年,大家和睦……”

      “什么四五年?”赵永陵打断她的话,“为什么要四五年?”

      花梨川奇怪的挑挑眉,看向南风,“你没说吗?”

      南风狠狠瞪她两眼,转头解释道,“始终是借尸还魂,若不调养就踏入凡尘,极易离魂,醉峰的障雾仙气最适合你们修习……”顿了一顿,觉得有必要补充,“就算日后出去,别以为你们死了还能活还魂,生老病死天理循环,玉帝为你们破例已是犯了违天之道,如来老头闭一只眼还睁着一只呢……所以……”

      “五年不能出山,不知世事,即便天下大乱,国破家亡?”赵永陵怔愕之下阖下眼帘,眸色黯然。

      四下里寂静无声,没人出言慰藉,聒噪如舒子筠也难得的安静下来。他们未必不能轻松说出些释怀之语,只是他们任何一个人又何尝能够真正释怀。

      他们之中有谪仙、魔头、将军、皇太子。

      同病相怜不代表知心,即便知心也未必可以交心,尤其是——他们都是被所谓的交心所毁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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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凉风清,夜色如许。

      赵永陵凭栏而立,仰望远处,仿佛想看到醉峰之外的天地,但实际根本看不到山川天地之外的景物。

      一个白衣人缓步走到他身后,赵永陵余光瞥到那道白影,没有回头,醉风斋除了舒子筠花梨川个个好着白衣,尽管相处不过半日,他却能很清晰的分辨出每个人的不同。

      那人振了振袍,坐在他身后的椅子上,“你在想家?”

      “我没有家,我的家人都死了。”赵永陵眼帘微闭,语气淡淡。

      “人总是要死的,”那人将手中茶壶提起,斟了两杯茶,“早死晚死罢了。”

      “我总归是希望我周围的人能够康健安平,”赵永陵缓缓睁开双眼,“无疾到晚年。”

      那人手下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放下杯盏,叹道,“老三,不如意事常□□,奢求太多,只会让你越来越老气横秋……”

      “是啊,我才二十岁呢,师父。”赵永陵依然背对着南风,他这一句话竟说得苍凉万分,南风心底微微一震,他的眼神倏然有些变幻莫测,静默一会儿,他从房里找出一张木质棋枰,将白棋子棋缸推到对座,朝赵永陵笑眯眯道:“要下棋吗?”

      赵永陵淡淡应了声,转身坐下,看了一眼桌上棋盘,拈了一枚棋子在手,秀眉虽蹙,嘴角却是一弯,“我棋艺这么烂,居然还让我执白?”

      “一开始就占了好局势,赢了又有什么了不起?”南风不以为然的啜了一口茶,黑子落在了右下角的星上。

      赵永陵跟着下子,顺手饮了一口茶,意外的发现奶香浓烈,甜味丝丝,完全遮去了碧螺春原有韵味,“奶……加茶?”

      “嗯,”南风随手落下一子,慢悠悠道,“好喝吧?”

      “没见过人这么品茶的……”

      “我是仙,自然不能和你们凡夫俗子相提并论。”南风下子如风,气定神闲,他看似轻佻虚浮,棋算机巧竟是综错万端,赵永陵好容易识破一步,下一步又被绕进死局,他不甘心的蹙起眉,心道,若要扭转局势,势必把握好时机,究竟该包围中心还是堵住右下方呢?正欲落子,手却在半空中让南风拦了下来,“且慢。”

      赵永陵一怔,“怎么了?”南风微微一笑,“你是想下在右下角小目吗?”

      赵永陵大凛。

      “即便是想堵住右下方的局势也没有用,我只要在这里……”南风悠然落子,“你就输了。”

      赵永陵神情一变,指尖方向微移,却听南风继续道,“就算你下在九行八列也无济于事,中心的黑棋虽看去布局混乱,可若是白棋贸然落子,我小角的三方棋就可以趁势将你围困,你岂非输得更惨?”

      赵永陵提起一子,久久不落,只觉棋盘中纵横杀伐,败局已定,叹道:“师父棋艺过人……”

      南风将两人棋缸位置换移,“你执黑,我们继续。”

      赵永陵眉尖微蹙,“黑局大势所趋……”

      “大局未定,没什么大势,”南风捻起白棋,落下,他的神情已非初见那般懒散,眸中坚定的意味颇浓,赵永陵定了定神,跟着下子,丝毫没有因为局势的大好而懈怠。

      “你很在意我的攻势。”在赵永陵一子下落前,南风突然道,“总在试图揣测我的意图。”

      赵永陵心中一跳,“师父棋法精深微妙,我若不事先想出应对之策……”

      “老三你看,只须在此处,放下一子,自绝生路,放弃一大片棋子,反能再开生机。”南风信手落子,“对弈讲究步步为营而非步步赢,为每一子的失算懊恼,又誓要争得下一步的优势,你不会利用棋子化解我的攻势,也不懂放弃棋子,过分拘于小节,不识纵观大局,如此弥足深陷,本是是执子对弈却渐渐步入棋盘做了棋子,何能取胜?”

      赵永陵面上浮起一丝奇异的神色,他知道南风在教他对弈精妙要领,但见南风执起白玉棋子,“所谓弈棋小道,弈国大道,谋人诡道,谋局霸道,皆同此理。坐在这小小的棋盘前也好,抑或是凌绝天下的棋局上,除了智谋,更需拥有吞吐天地的胸怀,只有如此,才能将目光透过现实迷雾,看清天下局势;才能不计较眼前得失,谋划布局,老三——”

      “天下大势风起云涌,眨眼突变,你既想着背负起那些沉重的过往,首先要拥得对弈天下的能力,不是去驾驭,不是去控制,不需颐指气使,不需天下无敌,”南风站了起来,负袖在后,“而是超脱。”

      崖边山云翻滚,寒气蒸腾,山风将两人披在眼前的长发微微扬起,赵永陵却觉得有一股热气似延着浑身血脉涌动,他蓦然抬头,一种从未有过的思路在脑海中散了开来,良久,他慢慢地道:“师父,我问你一句,”顿了顿,“你既不愿我去复仇,何必告诉我这些?”

      “若能放下自有另外一片天地,”南风斜了他一眼,“不过你们总是把固执当坚毅的人,若非如此,也不会来这醉峰。”

      赵永陵道,“师父也很偏执,才会不做神仙。”

      南风嘴角上扬,很难得的承认道,“这说明我是真性情啊,”转回身来,已是谈笑风生的模样,“你别想打探我的过去,我自从做了人就变得鼠目寸光心胸狭隘,被人抓了小辫子我会恼羞成怒的。”

      赵永陵笑了起来,从醒来到现在,他笑过许多次,或者说他一直勉力在笑,南风直到此刻,才发现这副皮囊原来真心笑起来能有这么好看,南风微微一笑,“你有自己的坚持,既然决定踏上了,就往前看吧,赵永陵已经死了,他生前事,不必计较太多。”

      “是啊,他都死了,”赵永陵站定,不去理被风吹乱的鬓发,“那我是谁呢?”

      南风哈哈看向他,笑道:“你要不要抓周取名字?”

      幽谷清风吹散了芽叶,抛落在澄澈潺湲的溪流之上,迎着一轮新月消释的层层岚气,他突然想起一个人。

      “叶闲,字长流。”他稍抬起头来,脸上笑意不减,“萝径萧然曲业存,闲云流水四无邻,师父以为如何?”

      “嗯——你比老二的‘宁静致远风轻鸣’还文邹邹,你们可以去当兄弟,”南风挠挠鼻尖,“如此甚好,以后我们可以叫你闲闲或阿流。”

      不知是否错觉,南风看到这老三——嗯,叶长流的脸色明显僵了一下,“师父……”

      “我觉得要先通知下老四……”

      “喂——师父……”

      “舒子筠,有大消息,听不听?”

      “诶?什么大消息?”

      “……喂喂喂……”

      ……

      这日,老三醒了,是夜,他说他叫叶长流。

      很多很多年以后,叶长流的脑海里时常会回想起他重返人间,踏上归途的那天,他的师父师娘师弟在醉峰的高处挥着手绢高呼:

      “小闲闲一路保重!”

      “阿流师兄路上小心!”

      “长流师兄要小心长长的小溪流喔——”

      能够让叶某人泪流满面的地方,想来也只有醉风斋了。

      不久后,商界多了一个浊世佳公子,短短几年生意做遍天下,其人富可敌国,却几乎无人知道他是谁。直到有一天,大雍瀛州出现了一位名叶闲的人,他散尽万贯家财助国征战,一夕间名扬天下。

      然后,一步一步踏入皇朝的中心,直到这夜,踏进了灵隐寺。

      当年有人执了黑子,弈动江山,掀起狂风巨涛;而今他捻起白棋,站在云端的最高处,冷眼俯瞰万里山河。

      棋落,局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十八局:重出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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