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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神爱世人]番外卷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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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猜想成真了。
“……”
路艺难得表现出懊恼的情绪,不过这样的状态没持续多久她就看开了。
总归这次她不需要自己跑剧情,再加上现在的特殊状态……她全当自己在体验一场沉浸式电影。
她如游灵一般飘浮在外,看着这个世界内到处都是的战火,清冷的眼里没有一丝波澜。
生死,战乱,毁灭,重生,陷进她的眼里,再也无法分辨出彼此。
曾经的阿卡帝斯王国,现在则是一片焦土。
持续五百年的战争,将所有的国家,王室,领主都毁灭了。
曾经是国王,贵族,农夫,匠人的人带着如出一辙的茫然站在晦暗赤红的天空底下,面对的是他们共同制造出来的极大灾厄。
【——他们佝偻着背,被沉重的现实压垮了腰。
后世的历史学者这样形容起那个年代的王室贵族和平民。】
每个时代都不乏杰出者,这些人试图恢复民生,却发现大地上已经长不出一粒粮食,有冒险者潜入湍急的河川,却发现战争带来的污染已经杀死了水中的所有生灵。
他们爬到山上,林子里倒是还有些野兽的焦尸,除此以外他们再也找不到其他。
所有人在此刻都意识到他们犯下了大罪。
“啊,神明啊,求求你,求求您指引我们这些罪人……我们应该如何活下去……!”
路艺飘浮在高空,漫不经心的投下视线,阳光洒在她的眉宇间浮现出恍若神灵的剪影。
漠然的视线扫过他们,最后落到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上。
比起这些绝望了只会祈求神明的人,他看起来不太一样。
少年身材颀长,腰肢紧窄,由一条皮质腰带紧紧束起,模样应该刚成年不久,但手上厚厚的老茧却证明他已经是一位老练的战士。
路艺见过他骑马作战时的勇武,擅长的武器是剑,锐利,古老,正直,俗套,直来直去,不懂得转圜,后背上有多少道伤疤,就证明这个人在战斗时有多少次不懂得转弯。
说实话,挺蠢的。
在她看来,任何直面战斗都显得愚不可耐。
但是少年生在一个战火犁遍每一寸土地的世道,因此哪怕是那榆木一样的脑袋最终也变得狡诈。
最初,他以正直的人格魅力收服平民,最后,他以变化多端的战术诡计制服了敌人。
这个少年在她看到的地方经历过不止一次的背叛,背上那些疤痕有一部分就出自于此。
因为他过于正直纯粹不懂人心,所以属下背弃了他。
因为他过于善良相信他人,所以救下的俘虏刺杀了他。
因为他看不见战场下的尔虞我诈,他效忠的那位首领选择牺牲掉他……
他的人生引入了太多的悲叹。
难以置信这个时期的他才十九岁,却已经经历如此之多。
……路艺就像一个熟悉他的陌生人,看着他磕磕绊绊,在人性三观轰然倒塌后又自己蹒跚着站起来。
他变得沉默,不再那样喜欢扬起笑脸,他年轻但也沧桑,那张漂亮的脸多数时候都是压抑的,可他仍然在战斗。
有时是为了保护一个女孩,有时是为了保护一个给过他水和食物的村落,有时是为了求生与荒野中饥饿的骑士厮杀。
渐渐的,少年挥剑的原因开始变得不可捉摸,有时仅仅只是对方说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他就斩下了对方的头。
这在他人看来,少年就像是疯子一样,虽然战争年代已经催生出不少疯子,但他无疑是其中气质最好,模样最漂亮的那一个,也是最得她喜欢的一个。
这个人身上似乎有高贵的血统,但在当下这也算不得什么了,可他实在是好看的,所以路艺总是喜欢多多的看着他。
……看他和这片大地上的所有人一样挣扎,试图得到救赎的无力模样。
她从高处俯瞰着这一切,恍若神明,又觉得非常可笑,但笑过之后她就收起了这份心情。
因为她不是真正的神,所以她嘲笑之后还是觉得蛮可怜的。
介于自身的特殊状态,无法对下方世界构成影响的她就像是一名观众,平静的有些冷漠的观看着那些纷争,那些祈祷。
一直到那些人终于对自身的处境感到绝望,他们开始将目标转向伟大而无所不在的神。
而这时,那个一直在战斗的少年却转过身,背着人群离去。
不可否认,路艺对他是感兴趣的,毕竟他身上的故事性显然更高,如果这真的是一部电影他应该就是其中的主角,所以她跟了上去。
少年走了好一阵,由于连年战争,生态已经被破坏殆尽,遍地焦土,不管从哪里去看,风景都是一模一样的阴沉压抑。
他来到枯萎的大树旁,坐上它倒塌的枝干,突然开口自言自语。
“真的有神存在吗?”
“如果有,你会是什么样子?你又会如何看待我们这些人类?”
少年低垂着头,高效的战争体系下他的头发偏短,完全没有和平年代贵族必须达到的长度,此时发梢落下阴影,鸦羽般的长捷底下是一片未知的血红。
他呢喃着,“你会救人吗?你愿意帮助我们吗?这片大地已经生不出一粒种子,一颗粮食,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让我们活下去?”
“……不管是怎样的代价,救救这片土地吧,它是我们的罪孽……”
路艺可以从自己的角度看到他眼底的悲伤,黑发红眸的精致少年,远比这个国家中的任何人都更有责任心,简直就像是怪胎一样。
“我看过这片大地的历史。”
她从头追到尾。
“不是个有趣的故事,这片土地上诞生了一批贪婪的贵族,几个自大的君主,一群愚蠢的平民。君主命令贵族,贵族驱赶平民,国家和国家之间如野兽般战斗,领土吞并领土,膨胀的欲望最后将毁灭带来。”
“毁灭之日,没有人逃脱的掉惩罚。”
路艺从天上落到地上,双足赤裸不沾尘埃。
“但尽管如此,这里的人们依旧在厮杀,他们不觉得自己有罪。”
如云如雾的长发披散下来,清洁高尚的眸子中永远充斥着独立于此世之外的高傲和清醒,然而捧住少年的脸庞的双手,是神灵亲自给予的启迪,但能听到这个声音的人却一个都没有,因为这片大地上不存在任何一名神爱的圣灵。
“这就是你们的未来。”
此时此刻的路艺高高在上的给出真实又苛刻的评价。
她也有资格这样做,在这场梦中,她阅读了整个时代的历史,而又因为她的立场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她能客观的回答少年的问题。
尽管知道他是在自言自语,但有些行为是不需要讲道理的。
路艺在他耳旁留下恍若恶魔的低语:“神不会为了那些人的祈祷而出现,但我听到了你的发问。”
说完她漫心的转身,又一次回到了天上。
没有爆米花可乐炸鸡,纯纯的看电影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而且这破地方连风景都不好看,为了眼睛着想她只能占占小帅哥便宜啦。
虽然实际上她根本碰不到对方,说的话也不会有人听见,但她仍然这么做了。
然而她离去后,少年抬起头,看向她消失的方向,无声攥紧了手掌。
祂听到了。
祂只是不愿意去做。
祂不爱他们。
……但神真的存在!
漂亮的红色眼睛蒙上一层阴霾,又有另一种炙热燃烧在里面。
少年开始聆听“她”的只言片语,偶尔在他伤痕累累的时候,她会叹息着“真可怜啊”,然后吐露些许只有她才知晓的信息。
那不多的内容却极大的改善了他们的生活,以至于,信仰祂的人视祂为全知全能,有着女性外表的神灵,包容博大,是凡人众生的支配者。
——而率领他们的那个人,也就成了祂的使者。
可是不论他人怎样认为,少年却都是不信任神的,尤其是当他敏锐的意识到,只要他身处绝境,每次他狼狈的活下来,那个喜欢看着他的无情的神就会怜悯的看过来。
祂倨傲的不愿意落到地上,却会静静的看着他,阅读他的一生,偶尔点评两句,其余时间都是那样沉静,如毁灭日前的山雪,从温柔的水而来,却在从天上降下后变成晶莹的冰花。
一种古怪的心情莫名在心底生根发芽,他摸不到具体形状,而太多的事务也让他顾不得去加深思考。
他们需要在这片废土上活过第一个冬天,而祂的指点非常重要!
因此当他们艰难的活下来时,复杂的心情涌上来,再次听到她的声音时,恍惚间,他几乎把这当做神谕。
从死亡中爬出来的生者脆弱也坚韧,后世生长在和平环境下的人们不会理解他们的思考方式,他们斥以为迷信的信仰,正在这片大地上扎根,每个依靠在一起活下来的人都是祂的忠诚信徒,而他正是那个播种的受选者。
少年不知意识到没有,或者是意识到了却无力去进行更深的思考。
极限环境下的求生剥夺了他们继续思考的能力——无论如何,不管依靠什么,先要让生命延续下去。
于是刚刚过去的这个冬天,落到路艺眼中就变成了那个少年带领只剩下三分之一的人,在这片只有零星春天气息的枯萎大地上开垦。
结果不好不坏。
他们依靠“神谕”,种出了能吃的东西。
然后这些吃的东西,引来了饥饿的豺狼,他们用尽全力的去反抗,然后一起变成尸体死去。
掠夺者和守护者在死后不分彼此变成滋养这片荒芜大地的养料,就像这罪不会因谁更高尚而偏颇,因为毁掉这片大地的原罪属于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
——这是一个对神而言平凡又普通的一天,这也是对路艺而言特殊又值得记住的一天。
因为这一天,少年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又一次成为最后那个幸运活下来的人,他却并不开心,他哭了。
最艰难的时候他都是个无血无泪的战士,背叛,伤害,死亡,绝望都不能令他滴落眼泪,但是这一天,他向着那个天上的女神哭了出来,毫无保留的暴露出自己的脆弱。
——前所未有的狼狈,前所未有的绝望,晶莹的泪水顺着干涸的泪腺流出、滴落,他第一次哭泣的模样是如此可怜,但和路艺以往看到的那些却少了一分在时代的压迫下习以为常的麻木,简直就像是有某个不存在的人会亲手拂去他眼中委屈的泪水,令他不知不觉中依赖起了“她”……就好像受人疼爱的孩子,只要会哭就会有人塞糖给他。
路艺因为这个联想勾起嘴角,嘴里却道:“太可怜了。”
祂叹息着,期待着冰冷现实给出回应的这副模样实在是太可怜了。
然后少年看到神灵又一次从天上落了下来。
“你已经一无所有,神明这时也不会再听你的祈祷了,那么你还能给我什么呢?”
“什么都不给我的话,我又能怎么帮你呢?”
漫长的时间,她习惯了这样和自己说话,可是在少年看来,这问话被赋予了不一般的意义。
泪水洗干净的眼眸明亮美丽的如同一块红水晶,剔透的包裹着里面的脆弱,他的眼神如凝视救命的主人,他的身躯却死死拽住最后的信念使他没有膜拜下去。
路艺此时在他眼里就是一名为他而来的神灵,这一切发问都来自神偶然间的兴味,
从发现自己能听见神的声音时,少年就在利用这份特殊,只为了让更多人活下去。
但是没有奉上信仰的利用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成功,他失败了,这片废土上的渺小希望也因此毁灭。
是他的错误。
神不吝啬,是他们需要更多的眷顾。
他眨动眼睫,泪水滴落……
“信仰。”
然后将自己曾保留的一切都献了出去。
“我给您我这空洞的躯壳内的全部信仰,你大可以压榨我的灵魂,攫取你想要的全部。”
“我一无所有,所以你可以把我改造成任何模样,只要能取悦您。”
刚刚脱离少年时期,长相俊美,深邃的黑发与高贵的红眸都给人一种王子般的气质的男人用那副惹人怜爱的模样如是说道。
路艺诧异的眨了眨眼,似乎才注意到某件脱离掌控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