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流苏》夜微阑

14、第十四话 脱胎换骨展身手

　　刘苏犀利而细致的一番分析，不由得惹得在场的刘家人都对她刮目相看。以往只道是这个少女内向至极、诸事不理，没想到一番重大的变故之后，倒让她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
　　“三妹，照你这么说，我们是不是也该对张老板降低这批货的价格？”刘景想都没想便开口问道。
　　刘福祥闻言皱起了眉头，刘轩立刻说道：“那怎么成！咱们的云缎都是最上乘的货！莫要说原料是顶级云丝，就连手工、细节都比别家的要好，我们贸然降价，岂不是自跌身价？”
　　刘福祥沉思片刻，然后看向刘苏：“苏儿，你怎么想？”
　　柳絮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投向自己，忙低下了头去，一副羞涩怯谨的模样。过了小片刻，才轻轻说道：“生意场上的事情，苏儿毕竟不是太懂……我刚才也是……随便说说的……”
　　刘福祥似乎知道她在顾忌些什么，慈祥道：“别怕，大胆地说出来。爹也就是想听听你们大家不同的想法，即便是说错了，也不会有人怪你的。”
　　得到了刘福祥的鼓励，柳絮便大胆说道：“苏儿心里，有个假设。既然对方的目的是想利用张老板这件事，趁机打击我们刘家，我们在明他在暗，我们不如以静制动，再用张老板这条线打回了他去。
　　首先，我们可以先查一下张老板急要这批货的用途；接下来，再扬出消息，要以更低廉的价格将货放给他的对手。另一方面，为防有人以次充好，尽量说服供货商们将最好的云丝暂时只提供给我们，只要很短的时间就够了，相信他们会给这个面子的。”
　　柳絮说到这里，便点到即止地收了声。刘福祥却是豁然开朗道：“然后我们便可以公诸于众，我们已经垄断了所有顶级云丝。全云州城最上乘的云缎，只有咱们刘家才有！如此一来，老张就算入了别人的货也没用，他定然会回头来找我，毕竟我们才是老拍档了！苏儿，这点我原也想到过一些，但你们女儿家的思路更清晰，层次分明，被你这么一点，爹便觉得整件事柳暗花明了。苏儿，你真是刘家的好女儿！”
　　对于刘福祥毫不掩饰的赞美，刘苏只是报以一个柔和的微笑。从很久之前，她决心为刘辰分得一份应得的家产那天起，她就已经留心起刘家的这盘生意了。她并非文武全才，对于生意，也只是从略知一二开始，可慢慢的，她竟然觉得这是一门有趣的学问。
　　从前她作为刘家二少奶奶，刘家的生意她是只能看不能碰，若是提了什么建议，就会被当成肖想刘家财产的罪人来看。偏偏刘辰又是一心只读圣贤书，她那点心细如尘的才能，也便被埋没了。现在她是刘苏，她自由了，只肖注意循序渐进，她便什么都可以放开胆子来说了，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就这样，本来一筹莫展的云缎事件，在刘苏的巧妙点拨之下，刘家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同时，刘福祥还查到果然有另一家绸缎庄在暗中针对刘家，可对方非常之神秘，除了知道名字叫升盛以外，老板是谁，来自何方，一概查不出究竟，让人不得不在意。
　　尽管如此，刘福祥已经感到喜出望外。他生性淳厚善良，这一辈子做生意都是恪守本分，很少与人玩弄心计。人说富不过三代，刘家庞大的产业到了刘福祥这一代，其实已经不增反退了。他兢兢业业地经营着刘家的基业，即便不能再将它拓展得多大，只要能保持住现在的实力，凭着数百年来的积累，稳居云州城第一并不是问题。
　　更何况，刘辰还和贺芷芸联了姻。有了贺家在背后支持，刘家的事业便愈发稳固，现在他要忧心的，不过是自己年岁渐长，是时候为刘家百年基业，寻找一个合适的接班人了。
　　“苏儿，这次刘家绸缎庄能赢回一筹，你功不可没。快说说，想要爹奖励你点什么，嗯？”刘福祥和彭晏在刘苏的房间里，笑吟吟地望着这个如今出落得宛若明珠生辉的女儿。他们本就对这家里唯一的少女分外宝贝，而如今看来，她倒是比从前更值得疼惜了。
　　刘苏红着脸道：“爹爹莫要取笑人家了。苏儿对生意的事不过是一知半解，上次斗胆说出来的，爹你自己肯定早就想到了，这是在寻个机会夸奖我吧？”
　　刘福祥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好你个机灵的丫头！爹可不会随便夸你，你真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呵！”
　　柳絮端了端正自己的神色，轻声道：“从前苏儿不喜表达，总是将所有事情都放在心里，很辛苦，也让爹娘你们担心了。可能是捡回了这条命的缘故，现在我将一切都看得很淡，有什么想说的，便会表达出来，我发现这样的生活轻松了许多。”
　　柳絮的这一番话，虽然是作为对刘苏性格转变的一种说词，但也并非全是谎言。现在的她，学会了豁达、也学会了恬淡，她发现世事若换个角度来看，亦能海阔天空。
　　显然彭晏对她的这种成长感到欣慰：“苏儿，你能这样说，爹娘便放心多了。从前的事……谁都不会问你，你也别去多想。只要你以后都像现在这样，咱们呀，一家人齐齐整整的过日子，你说多好？”
　　刘苏微微点了点头，随后偷偷看向刘福祥：“爹……你刚刚说会奖励我，是不是？”
　　刘福祥笑道：“爹说的话什么时候不算数了？你想要什么，爹都想办法给你弄来。”
　　“我想……”面容高贵而雅致的少女转了转乌黑的眼珠，忽然绽开一个羞涩的笑容：“我想跟着爹做生意时带上我到处走走，也让我这井底之蛙见见世面。”
　　“谈生意带上你？不成，不成。”刘福祥连连摇头，“你是未出阁的女儿家，跟着我们这些男人抛头露面的，成何体统？”
　　“哎呀，爹你就答应我吧~~~”柳絮心想，这是她前世一辈子也无法发出的、撒娇的声音。可偏是用在这个娇小的少女身上，就能显得恰到好处、惹人疼惜。
　　果然，刘福祥显得略为迟疑了一下。就在这个时候，彭晏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老爷，你就应了她吧。”
　　“可是她这女孩子家……”
　　“没关系的老爷，稍后你不是要去源州城谈生意么？带上苏儿一起去吧，她说得对，也该让她见见世面了。”
　　在刘苏看不到的角度，彭晏对刘福祥微妙地笑了笑。刘福祥想了想，顿时恍然大悟：“哦——对，对，苏儿，我三日后便要动身去源州，你四弟也会同行，你要不要和我们一块儿去？”
　　当柳絮听到“源州”二字，激动得似乎别的都听不见了。是呵，源州城，她日思夜想的、她梦中的故乡！
　　“去去，爹，我跟你去！”几乎是想都不想，柳絮便一口应了下来。由于家规森严，路途又遥远，所以嫁入刘家之后，她统共也只回过娘家一两次。而那之后，当娘知道“自己”已经不在人世的消息时，会有多么伤心欲绝，她大概也能猜到几分。
　　她不愿意想象那个场面，可又无比希望能回到那魂牵梦萦的地方，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上娘亲一眼。事到如今，娘已经再不会认出自己，她只能以一个远亲的身份去关心她，去亲眼见到娘亲一切安好，那便足够。
　　所以她并没有多想为什么彭晏这样爽快就答应了她的请求。一直到三日后，她与爹和四弟到达源州城中，他们让她盛装打扮，去到一个又一个叔伯兄长的府邸拜会时，她才明白：所谓让她见见世面，其实就是让她和各个富家公子打个照面，求个眼缘罢了！
　　跟着爹爹的拜访生意伙伴联络感情，可算是走亲访友，不会跌了她刘三小姐的身价去。彭晏这一招，也算得上是用心良苦了。柳絮本着无奈的心情，连续两日跟着爹拜访了两位叔伯，他们都是源州城的大户人家，她未出阁时便有所耳闻的。
　　她一直盼着有一天半日的闲暇时间，自己好偷偷溜回家看望娘亲，可刘福祥把时间排得满满的，根本逃脱不了。更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在这熟悉的“异乡”，她居然见到了两个同样熟悉的陌生人：
　　“黎老板，好久不见好久不见，近来生意好吗？”
　　“托你的福啊刘老板，一切都还过得去。你远道而来辛苦了，还请千万不要客气，让黎某一尽地主之谊……”
　　此刻正在和刘福祥寒暄的，便是鼎鼎有名源州城首富，黎家老爷黎瑞恩。他的大名柳絮从前自然是有所耳闻，也听说过他们黎家是大富之家。可当她真的走入黎家府邸，看见大到屋宇的雕梁画栋、小到摆设的细节之精美，那处处透露出的华丽雅致，比起自家还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难怪刘福祥和这些生意人，每年总要抽些时间互相走动拜访。观对方的府宅庭院，便可对其人品胸襟略窥一二，对于彼此合作也多一份了解和信任。
　　见黎瑞恩看向身后的刘苏，刘福祥连忙侧过身子介绍道：“这是犬儿刘轩，家中排行老幺；这是小女刘苏，排行第三。这次我出来，他们说什么也要同行，于是我便带他们出来见见世面。”
　　“刘老板好福气呵，黎瑞恩忍不住打量了刘苏两三眼才移开了目光去，“刘少爷一表人才，刘小姐也是端秀文雅，人中龙凤、人中龙凤，惹人羡慕啊！”
　　“黎老板实在是过谦了，”刘福祥笑道，“素闻黎家两位公子也是一等一的人才相貌，羡慕一词从何说起？哈哈！”
　　黎瑞恩摇了摇头，“说起我那两个儿子，大儿子还像话，这会儿正在店铺打点着我的生意呢。这小儿子嘛，心思全然不在我这盘生意上，整天整天地往外跑，一年里倒有大半年不在家的。不过今天可巧了，他正和朋友在我府邸小住着——这么说，倒真有点像是他把家里当客栈的味道了。”
　　几人说笑着穿过前廊，走入黎家华美繁茂的花园中去。黎瑞恩眺望了一眼，回头道：“说到人就到，我小儿子就在前面呢。”
　　刘苏跟着众人慢慢向前走着。她的双手始终交握在身前，轻莲小步，下颚微含，姿态婀娜，一派大家闺秀风范。待到几人走近坐在凉亭中的两个男子时，她便再也无法维持脸上恰如其分的微笑，继而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刘老爷，这位便是小儿黎月榕。旁边这位公子是他的朋友，也是生意场上的后起之秀，唐瑾，唐公子。”
　　“幸会，幸会。”唐瑾寒星般的眼眸轻轻掠过刘苏，随后跟着月容对几位长辈点头示意。在场几人互相问候着，唯独刘苏怔愣当场。
　　月容……流光？月容是黎家二公子黎月榕，流光的真名叫做唐瑾……
　　这、这才是真实的他们吗？莫非自己所认识的，不过是他们的一个虚假的幻影？

　　更完文赶紧呼呼去，眼皮要阖上咯~大家记得给我留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