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流苏》夜微阑

1、第一话 鲜红色的三月雪

　　三月天。春和景明，微风暖暖。
　　云州城里似往常一般游人如织。在宁国江南这个山明水秀的城市里，现在正是一年里最好的时节。南来北往的旅人，都喜欢在这里驻足流连，享受一年里难得的美景和悠闲。
　　街道上热闹繁华。小贩卖力地吆喝着自己的货品，姑娘们手持圆扇掩面而过，只余下阵阵香风，引人遐思。
　　远远的，一段明快欢喜的乐曲响了起来。人们纷纷抬眼望去，惹眼的红色如祥云般慢慢向前飘来。
　　随着喜乐越奏越响，人们瞧见光是这奏乐的队伍，就有数十人之多。这样气势庞大的迎亲队伍，还有那华丽至极的大红花轿，都在无声地宣示着，这娶亲的人家来头绝不一般。
　　“哎，祥嫂，谁家娶亲这么大排场，你知道吗？”看热闹的百姓在街边窃窃私语。
　　“你这就糊涂了不是？你再仔细看看，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是谁？”
　　“哎呀……这不是刘家二公子吗？我说呢，还有什么人家能有这个派头……可不对呵，刘公子不是前年才娶了妻，这就算是娶妾，排场大过正房，也说不过去呀！”
　　“大户人家的事儿，哪能让我们猜得出来？我看八成啊，是原先的那个正房失了宠了……”
　　路边百姓的低声私语，自然飘不进此刻马上的新郎刘辰耳里。从少女们仰慕的眼神中看得出，刘辰确实端的是一表人才。
　　他生得眉目清秀、身材修长，一身儒雅的书生气息；他学富五车，谈吐不俗，潇洒而风雅；更重要的是，他姓刘，他是云州城里鼎鼎有名的刘家二公子。
　　在云州城说到刘家，当地的百姓当是无不知晓的。刘家是城里的首富，三代都是做的丝绸布匹生意，分店无数，家业庞大。如此豪门，自然让刘家的三个儿子成了城里未嫁少女向往的对象。
　　可惜的是，一直到前年，最晚成亲的刘家二公子刘辰，也娶了正室娘子，成就了一双鸳鸯眷侣，在当时也是传为佳话。谁能料想，仅仅是过了一年多，他却又一次戴上新郎的礼帽，腰间缠上鲜红的缎带，迎娶那大红花轿中的另一个女子？
　　他的脸上并不见笑容。那种忧愁的、略略有些发苦的神情，就像天边滚滚而来的乌云，即将要下雨似的。他骑着马行在迎亲队伍里，完全就是个局外人，和整个喜庆的场面格格不入。
　　这种场景一直维持到他们抵达刘府，迎面见到他的娘亲——刘府的女主人彭晏为止。他在媒婆的引领下踢开轿门，将盖着喜帕的新娇娘迎了出来。
　　新人在府里丫环们的前呼后拥中被扶了进去。走在后头的刘辰，却被彭晏一把拦住：“辰儿，屋里的宾客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打算还是绷着张脸进去，让别人看我们刘家的笑话吗？”彭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分明是如此严厉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却没有一丝语气的生硬，倒像是有几分慈爱。
　　刘辰的嘴唇动了动，却最终没有发出声响来。他努力扯了扯嘴角，英俊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辰儿知道怎么做了，娘。”
　　新人在宾客的祝福中拜堂成亲。“一拜天地——”媒婆扯着嗓子高喊着，刘辰面上始终带着那种淡之极淡的笑容，和新娘一起向门口转身。
　　他转身过去的刹那，一个丫环匆匆忙忙地后厅跑了出来。她神情惊惧，声音也有些发颤：“老夫人——”
　　她在彭晏耳边轻轻叨了几句。只见彭晏面色一冷，接着很快便摇了摇头，吩咐道：“此事稍后再提，现在是二少爷和少奶奶拜堂的好时候呢！”
　　满头冷汗的丫环云知应了退到一边，却听刘老夫人低低地哼了一句：“晦气！”不由得刚刚才略为平复下来的心又一次狂跳起来。
　　二拜高堂时，刘家老爷刘福祥面容平静，他的夫人彭晏却是笑容满面，连连点头。看样子，她对这个儿媳妇，是满意到了心坎儿里。
　　那也是，云州城里若他们刘家的财力能排第一，那第二就非贺家莫属了。刘辰娶了贺家千金贺芷芸，可谓是门当户对，佳偶天成，对两家彼此的生意都是照拂，哪能不让她美上心头？
　　倘若，没有那个碍眼的……那一切便更完美了……不知想到了什么，彭晏的表情渐渐冷了下来。
　　“夫妻交拜——”
　　刘辰轻扶贺芷芸起身，然后转向了彼此。盖着喜帕的新娘略低着头，双手轻轻相扣放在身前，若隐若现的娇羞姿态。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却是，如此讽刺。
　　当初他娶絮儿时的那种喜悦和满足，怕是再不会有。
　　罢了，罢了。只要在这里把头低下，娘就应该会履行承诺，会把絮儿还给自己。只要絮儿能回来，他……这个孝顺儿子，还有机会娶弥补娘子，给她一个美好的将来。
　　刘辰的苦闷，任凭他怎么努力伪装，也仍是不能掩盖完全。他低下头，俯身下去，准备将这一拜的任务进行到底——
　　“老夫人，大事不好了！”一声凄厉的叫唤刺痛了满室的喜悦。彭晏把脸一横，怒道：“这么个大好时候，哪个不长眼的在乱喊乱叫？”
　　丫环模样的少女飞扑着跪倒在她的面前，原来这是刘家三小姐刘苏的贴身丫环冬绯。只见她面色苍白，脸上两排泪痕清晰可见：“三小姐、三小姐她出事儿了！”
　　彭晏一惊，急急追问道：“苏儿怎么了？你这丫头先别哭，倒是把话说清楚啊！”
　　冬绯胡乱抹了把脸，“三小姐她……在房里割腕自尽了！”
　　在场众人皆骇然。刘家四少爷刘轩和他的娘子佟嫣一边一个扶住摇摇晃晃的彭晏，刘辰也几步跑到他们跟前：“娘你别急，三妹不会有事的……冬绯，请大夫了吗？快带我们去看看！”
　　“请、请了，请了，奴婢刚发现的时候就让云书去请大夫了，各位，随奴婢来。”冬绯喘得厉害，用力地起身跑在最前。彭晏被左右搀扶着小步急走，大少爷刘景夫妇和刘辰也紧随其后。刘福祥望着他们的方向怔仲了片刻，起身向满屋子有身份有地位的宾客赔起礼来。
　　一场轰动全城的婚礼，最后只留一个披着红盖头的贺芷芸在原地，像一滴鲜红的心头血。

　　众人赶到三小姐刘苏的闺房时，大夫也已经匆匆忙忙地赶到了。几人一同进入房间，彭晏差点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当场昏倒，就连素来胆大的四少奶奶佟嫣，也是忍不住有些双腿发软。
　　刘苏斜斜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一条平放在床沿的手臂上，已经被丫环们缠上了厚厚的纱布。床边、地上，鲜血汩汩流过的痕迹，就像泪痕般蜿蜒曲折，最终汇成一摊鲜红的湖。一把金剪刀狼狈地躺在地上，显然是它，被用来割断了主人的万千愁绪，浓得谁也无法化开的愁绪。
　　“苏儿，苏儿……”彭晏手执绢帕捂住了嘴，禁不住老泪纵横。四少爷刘轩轻抚着她的脊背，佟嫣也是红了眼眶。
　　“你到底是什么想不开，竟做了这样的傻事……”彭晏连连摇头，随后看向正在为刘苏检查的大夫：“汪大夫，你可千万要救救我的苏儿啊！我的苏儿……她……我的苏儿哟……”
　　刘辰此刻也是心乱如麻。眼瞧着不论大夫怎么摆弄刘苏，都不见有醒来的迹象，刘府上下都乱作一团。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趁乱偷偷地拍了拍刘辰的手臂。
　　他回头一看，竟是他发妻柳絮的贴身丫环——沐水。
　　“沐水？你不是在别苑照顾絮儿吗？怎的到这里来了？”刘辰忽然心中一沉，“难道是絮儿出了什么事？”
　　灰头土脸的沐水拽着他就往外走，“二少爷，如果您还想见二少奶奶最后一面，就什么也别说跟奴婢走！”
　　刘辰急了，反手拽住沐水的衣袖：“你说什么？絮儿不是一直好好的么，什么最后一面？”
　　沐水此刻也顾不上什么尊卑，她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刘辰：“老夫人说的话，您就如此深信不疑？”
　　刘辰心中一凉，跟着沐水就上了停在刘府后院小门外的马车。车轮飞快转动在云州城的小道上，刘辰追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沐水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二少奶奶病得很重。大夫说，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刘辰的心绪如即将过冬的叶，片片凋零。待他们去到刘家的别苑时，府邸上下一片静默。沐水迎面遇上了一个小丫环，急急道：“二少奶奶怎么样了？”
　　小丫环面色灰白地摇了摇头，见沐水身后跟着的是二少爷，便急忙跪了下来。
　　沐水“呜”地一声，捂着自己的嘴就向主子的房间狂奔而去。这事儿实在太突然，刘辰仿佛还置身梦里般难以接受。他的目光直视着沐水离开的方向，怔怔地问道：“你说……絮儿她……她怎么了？”
　　跪在地上的小丫头吞吞吐吐地答道：“回，回二少爷，二少奶奶她……染上恶疾，药石无医，此刻已经过了身了……”
　　仿佛有人用锤子在心头“铿”地一记重重的敲打，刘辰简直觉得双耳在嗡嗡作响。絮儿……她说絮儿不在了？絮儿……不！
　　他如梦初醒，拔腿就向柳絮的房间跑去。
　　三月天，春意浓；午后的别苑里，杨柳青青。微风拂过，纯白的柳絮轻轻离开枝叶，在风中轻摇慢舞，朵朵翩然。
　　一瞬间，仿佛是三月里下起了飞雪。柳絮与柳枝依依惜别，灿烂而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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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好，很高兴在这里能看到你的身影：）
这是我今年一个全新的长篇，全架空背景的重生文，正常向的，预计二十万字左右。我以前写过女尊和现代，这应该说是第一次写1V1的古代文，我会努力让各种新老读者认可的，我会努力地去写好她。
若是文中有什么错漏，那是必然会有的，还希望各位朋友批评指正。
说回这个故事。可能刚开始的时候有点慢热，有点虐。因为女主是死而复生的，难免要穿插一些回忆，以及交代大家族的构成。请大家带着悬念慢慢看下去，我会展现一个全新的刘苏给你们：）
在刘苏的世界里，让我们寻找关于爱和人性的一些感触吧。
一下子也想不到说什么更多的了，下次想到了再加上。文案音乐是溪行桃花源，我觉得很适合这篇文，有春意盎然的感觉，建议配合欣赏。
夜微阑 10年7月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