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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是贾瑚!贾瑚!贾瑚!”

      贾赦呼喊着长子的名字,直挺挺地坐起身来。

      守夜的丫鬟吓了一大跳,双脚自动往后退了三大步,才敢偏着头看向贾赦。

      只见他双手死死抓住锦被,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凸起,仿佛就要刺破皮肤爆出来。伴着“咯吱咯吱”的咬牙声,他的脸色涨得通红,眉毛倒竖,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燃着烈焰要烧毁眼前的一切。

      丫鬟赶紧挪开视线,心口又是一阵扑通扑通狂跳,大爷平日性子好,不想生怒之时竟这般吓人。还好他们院子的规矩好,也没得哪个胡作非为招惹他的。嗯,日后定要把小丫鬟们管得更严实些。

      静默了一会儿,见贾赦只是静静坐着并无其他动作,丫鬟微微定神,小步上前,试探道,“大爷是想要寻瑚哥儿?那奴婢现在派人告知大奶奶?”

      听到说话声,贾赦回过神来,直勾勾地看向四周,这是一个熟悉中带点陌生的房间,不是荣禧堂,不是荷花池,不是他的东院,也不是那个古怪的光圈。

      深深地喘了几口气,贾赦强行把翻涌的情绪压到心底,看向床边的丫鬟。贾赦认出来,这是他祖母身边的大丫鬟青阳。

      “青阳,你怎么会在这里?”贾赦十岁起就不爱让人守夜,这一个怪梦醒来看见一个丫鬟,倒真是有几分不习惯。

      “大爷昨日在正院晕倒了,太夫人担心太太同时照料您和国公爷忙不过来,便将您带了回来。而大奶奶怀像不太好,大夫说受不得累也受不得惊吓,便也没向那边递消息。”青阳当然知道贾赦的习惯,赶紧解释道,“太夫人请了太医为您看诊,太医说您是赶路太急累得睡着了,太夫人原是想亲自等着您醒来,到了子时您还未醒才被徐嬷嬷请去休息。太夫人又怕您突然醒来有所不便,便命奴婢在此听候吩咐。”

      “我知道了。”贾赦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果然阿奶是最疼我的!徐嬷嬷也好,以主子身体为重,还能劝动阿奶,不错不错。

      感受到贾赦的情绪稳定下来,青阳上前两步,试探地问道,“那可要奴婢现在派人去请瑚哥儿?”

      “不用了,”贾赦摇摇头,既然东院没得到他回来的消息,便也不必现在惊扰他们,一个孕妇一个孩子,多加休养为好。

      想到这,贾赦起身下床,吩咐道,“你去给阿奶身边的人报个平安,正院也递个消息,说我已醒来身体无碍,切切小心不要扰到阿奶休息。再让人赶紧备水,我要立刻沐浴。”

      “是,奴婢这就去。”青阳得了吩咐,利落地转身走了。

      青阳走后,贾赦仔细打量这间屋子,房间里一水儿的紫檀家具,样式雕花都不算时兴,不过看得出被养护得很好,而帐幔枕被用的都是最应时应季的布料绣样,各色用具摆件全是按照他的喜好摆放。

      略一回想,贾赦便认出来,这些家具全都是他幼时用过的。据说是在他出生之前,他阿爷亲自向皇上讨的赏。从他出生用到他有自己的院子,记得当时是留在正院东厢房的。看来是祖母搬离正院的时候,将它们也带了过来。

      顺手拿起枕边的折扇,贾赦边走边看。这是他当年得了第一件武器兴冲冲刻下的痕迹,这是他发脾气踹凳子所留的划痕,还有这个,是他幼时和小伙伴比身高输了,为了督促自己长高做的记号。

      在屋子里走了一圈,也回想了一遍幼时的记忆,贾赦来到罗汉榻,无比自然地靠坐上去。伸直手臂拿起炕桌上的茶壶,慢悠悠地倒了一杯,收回手来轻轻一嗅,果然是他去年才喜欢上的雀舌。

      茶已经冷了,贾赦不想喝,指尖捏着杯子轻晃,确认梦中激烈的情绪已被收拾好,才开始细细思量昨夜的梦境。

      梦的开头与他的经历吻合,从京城外急赶回府。与梦中不同的是,他刚看见荣禧堂的牌匾,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而梦中的他,却进了荣禧堂正房,而后一发不可收拾。

      若他真如梦中一般被重伤,阿奶身子骨本就病弱,又被连番刺激,梦中情形确有可能发生。之后没了阿奶护着,他既有重伤又被厌弃,有心算无心之下,一个幼子一个孕妇又哪有活路。如此一来,那书中所写,他的长子名琏也算是有迹可循。

      或许这是阿爷给他的警兆?毕竟这荣禧堂原本可是他阿爷的。

      可若说是警兆,他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他因何缘由被重伤。

      说什么他贪图享乐、不思上阵杀敌,他从七岁起便开始闹着不想上学,每次都只是骂些什么“逆子”“孽畜”,一不曾动过板子,二不曾命人管束督促,三不曾敲打过他身边之人,这像是要让他上进的样子?前二十年不管不顾,二十年后突然看不惯?!

      贾赦冷笑,只觉心间一股火气直冒,抬手便将杯中茶水喝了个干净。正要重重地放下杯子,却被隔夜的冷茶刺得他浑身一激灵,整个连思绪都僵硬住了。

      看着手中那汝窑荷花茶盏,要不就把茶水吐回去?犹豫再三,贾赦终是扔了杯子,反手抓过屋中的那盆万年青,将一口冷茶全吐了进去。

      “呸呸呸!”吐完茶水,贾赦缓过劲儿来,坐回榻上,拿着扇子狠狠给自己扇了几下。

      昨夜不过做了一个梦,被重伤的是梦中的他,真实的他还没进荣禧堂呢便就晕倒了,他又何必为未发生的事情愤怒纠结?还把自己搞得难受一遭,何苦来哉!便是父亲,算了,他叫不出父亲了。便是老爷真如梦中一般恨他欲死,只要他不像梦中一般全无防备,又能奈他何?!毕竟,他可从来不是老爷眼中一无是处的纨绔!

      将折扇往掌心一拍,贾赦计议完毕,迈步往净室走去。赶路那么久,他都快馊了。两个指尖捏着衣衫拎了拎,不等放到鼻尖闻嗅便忙不迭地松开了手,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快了。

      这身衣服是不能再要了!还有他昨晚居然没洗漱便睡了,咦,一定要让人把被褥全都好好清洗晾晒才行!

      **************

      一个时辰后,贾赦走出净室,来到镜子前站定。镜中之人身穿青色外袍,头戴玉冠,腰悬翠竹纹荷包,手中一柄乌木折扇。嗯,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阿奶的眼光就是不错,配上他俊朗的脸真是相得益彰!贾赦满意地点点头,扇子一转插入腰间,悠悠然往外走去。

      出了厢房,一群大小丫鬟迎上前来,簇拥着贾赦来到正房。

      早有丫鬟殷勤地打起帘子,贾赦快步入了內间。

      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坐在上首,面色看似平静,却身子前倾一下下地望向门口,正是贾赦祖母齐太夫人。

      齐太夫人下首站着一个豆蔻少女,身着鹅黄色襦裙,正握着齐太夫人的手轻声劝慰,眼睛却也时不时地往门口望着,正是贾赦幼妹贾敏。

      “阿奶!”贾赦在门口停步,双眼灼灼地看向齐太夫人,那些被强行压制的情绪犹如浪潮一波波涌上心头,让贾赦一时间做不出其他的反应来。

      “赦哥儿回来了,快让我看看!是不是瘦了!”齐太夫人不自觉地笑起来,松开孙女儿,起身迎了过去。孙子离家半年,昨日一回府便倒了,可是把她给吓了一跳。即使齐太医说他只是睡着了,她这心也是悬着放不下。好容易等了一夜人醒过来了,她可定要好生看看。

      见着齐太夫人慈爱的面容,听着那温和有力的声音,贾赦心中酸涩,险些落下泪来。为了掩饰异样,贾赦快步走到齐太夫人面前,利索地双膝跪地磕了三个头。同时紧咬着牙,将那梦中浓稠的血腥味、泣血的呼唤声和无边的空洞绝望,化为这几近无声的八个字,“孙儿不孝,辛苦您了!”

      不待齐太夫人反应过来,贾赦膝行两步,抱住齐太夫人的腿,将脸埋进她的衣摆,也将那不停翻涌的情绪重新压到心底。然后,贾赦在齐太夫人的衣摆上蹭了两下,抬头朝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现在孙儿已经没事了,您再也不需要担心了!”

      齐太夫人眉头一皱,赦哥儿的情绪好似有些不对。不等她仔细探究,就被贾赦抱住了双腿,又看见他那灿如骄阳的笑脸,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小子,多大的人了还来这套!”

      “我便是再大也是阿奶最疼爱的孙儿啊!”贾赦一脸自得,依恋地靠在齐太夫人腿上。

      齐太夫人心中一暖又一涩,移开视线,不轻不重地在贾赦肩上拍了一下,轻斥道,“赶个路都能累得睡着了,真是出息!”

      贾敏原是跟在齐太夫人身后来迎贾赦,见他下跪行礼,忙不迭地避了开去。正要过来给哥哥见礼,却见一向神采飞扬的长兄竟如孩童般撒娇,一时都呆住了。

      又见齐太夫人打趣贾赦,生性活泼的贾敏再忍不住,咯咯笑着蹦了过来,朝着贾赦做了个鬼脸,“就是就是!真出息!”

      “臭丫头!没大没小!”贾赦顺势站起来,眼神精准地盯住贾敏,虎着脸吓唬她。

      贾敏敏捷地躲到齐太夫人身后,只露出两只眼睛看哥哥,嘴里变本加厉道,“多大人了还撒娇,也不怕瑚哥儿笑话!羞羞羞!”

      “坏丫头,无法无天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贾赦龇牙咧嘴地捋袖子,作势要将贾敏抓出来。

      “老太太救命啊!”贾敏惊呼一声,猫着腰将整个身体全部藏到贾玫身后,眼珠子在四周打转,寻找“生路”。

      齐太夫人任由兄妹俩打闹,细细端详了一番贾赦,见他面色白皙莹润,两颊染着淡淡的粉色,眼中光华流转,配上那一身行头,丰神俊朗,神采飞扬,俨然一个富贵窝里养出来的风流贵公子。看来,昨日齐太医所言“无甚大碍、疲累过度、睡上一觉便好”,果真不假,齐太夫人提着的心方才算是全落下了。

      眼见兄妹俩分出胜负了,齐太夫人不紧不慢地一手拉过一个,乐呵呵地打圆场,“好了好了,该用早膳了,都到这个时辰了,你们不饿吗?”

      “怎么不饿?”贾敏靠在齐太夫人身边,仗着有祖母撑腰,又探出头来挑衅,“平日这个时辰我早去上学了,还不是被某个睡懒觉的耽搁了!”

      贾赦双眼直直看向贾敏,贾敏机灵地往后一躲,大气不敢出。以往的经验告诉她,惹大哥太过了是真的会挨揍的,偏偏挨揍了还没人能帮她讨回来,她还是小心点吧。

      轻哼一声,贾赦不跟这怂唧唧的小丫头片子计较,偏头向齐太夫人诉苦,“还是阿奶疼我!我昨儿就在马背上啃了两块干粮当午饭,晚膳也没吃,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好好好,我们赦哥儿受苦了,”齐太夫人拍拍贾赦,笑着向左右道,“还不多多上些好饭菜来安慰安慰他!”

      “阿奶你可别说,我这一路赶回来,不是吃的干粮清水,就是吃的清水干粮,”贾赦叹着气摇着头,活灵活现地表述路途的艰辛,“前儿晚上实在忍不住,趁着歇脚的时候让人打了几只野味,偏偏我带在身边的这群人里一个厨艺好的都没有,烤出来的肉外边都成碳了,里面还没熟!”

      “哈哈哈哈哈!”齐太夫人和贾敏笑作一团,周围的丫鬟婆子也是忍俊不禁,徐嬷嬷适时上前凑趣,“小厨房从昨儿晚上便没歇,已送上来不少大爷喜欢的吃食,定不会委屈大爷的!”

      “那就好!我们赶紧去用膳!”贾赦搀扶着齐太夫人,想着往日用过的家中美食,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你呀!”齐太夫人轻拍了拍贾赦,边往花厅走,边摇头说道,“你昨儿在荣禧堂晕倒,可是把你爹妈吓得不轻,用过膳就赶紧过去和他们好好说说话。还有你媳妇,因她最近怀像不太好,我让人拦了你回来的消息,你也要好好安慰她。”

      “知道了,阿奶。”贾赦一一答应,问起了父亲的伤势,却是不自觉地用了梦中的话,“我只听说父亲重伤回府,究竟伤在何处?哪位太医看的?用了哪些药?现今状况如何?”

      “是皇上钦命的齐太医看的,伤在胸口,幸好并不是要害,只难免失血过多,加之又引发了旧疾,故而需要多休养一段时日。”齐太夫人避重就轻地道,“你且放心,你爹的伤势正在逐步好转,只要听齐太医的多加调养,不仅不会留下后患,也能把他的身体好好补补。”想起儿子十多岁便跟着他爹进了军中,摸爬滚打几十年,在他爹去世之后一力支撑着荣国府,齐太夫人忍不住感叹,“一连辛苦了那么多年,能歇歇也好。”

      “那就好。”贾赦幽幽地叹了口气,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转而说起自己的差事来,“虽然我的差事已经办完了,总归是抛下同僚们先回京了,等看过淑娴和瑚哥儿之后,我便进宫去给皇上回个话。”

      齐太夫人估摸了下时辰,微微有些担心,“现在早朝都快开始了,你进宫可方便?”

      “我去回的又不是什么大事,早点晚点都不碍的。”贾赦大咧咧地挥挥手,混不在意。

      现在谁都不能阻挡他去吃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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