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廿四、愿与君一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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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牡丹开尽，紫藤已落。百花楼外的青瓦白墙上，覆满了雪白的酴醾。
开到酴醾花事了，百花楼的花事却永远都不会了。小院中的蔷薇依然开得正好，墙脚下的美人蕉刚吐了新蕊。
花满楼正站在小楼上的花丛间，拿着竹剪，修剪一盆说不上名字的花草。
陆小凤舒服地躺在花满楼平常常用的那张湘妃竹编制的躺椅上，悠然自得地喝着酒。
“我说花满楼，”陆小凤咂咂嘴，享受得只想叹气，“你这竹叶青可真不错，就连卧云楼的老板私藏多年的好酒都比不上你这里的。”
“就连你这个酒鬼都说好，看来我也不用担心会不够好了。”花满楼放下竹剪，拿起花洒开始浇水，微笑着道：“这是我在伏灵寺里采了新鲜的竹叶，配上砂仁、紫檀、当归、陈皮、公丁香、零香、广木香，用三哥珍藏了多年的汾酒酿的。”
陆小凤哦一声，倒也不是非常意外，“花满楼，你什么时候连酿酒都学会了？”
花满楼手上忙碌着，笑道：“前段时日，原随云托人给我送来两盆名品墨兰，我记得他曾说过喜欢竹叶青，便试着自己酿了几坛，等酿好了，送他做回礼。”
陆小凤眨眨眼睛，笑嘻嘻地开始说酸话，“他喜欢竹叶青你便酿给他，我嗜酒如命，也没见你专门酿酒送我。”
花满楼笑道：“百花楼里的好酒，也不知一多半都进了谁的嘴巴。”
陆小凤摸摸嘴巴上已经完全长出来的两条眉毛，拿美酒堵住自己的嘴巴。
窗外的阳光照进小楼里，如同在清水里涤荡过一般明艳。如此阳光明媚的好天气，陆小凤心里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他便是这样闲不下来坐不住的人，总要去江湖上飘荡冒险，惹一身麻烦才痛快。
“说起来，自从青衣楼消失了以后，最近江湖上倒是忽然安静了不少。”陆小凤手指轻敲光滑的竹制扶手，“我一直知道青衣楼的势力不容小觑，不过直到此时才知道，青衣楼的势力比我预料的还要大。”
陆小凤叹道：“我和霍休做了那么多年的朋友，实在没想到他竟然会做那种事。”
花满楼道：“这世上本来就有很多事，让人想不到。”
陆小凤道：“我也没想到，有人的易容术那么精湛，连你都能骗得过。你见过丹凤公主那么多次，都没发现她是上官飞燕易容假扮的。”
此事说来，还要追溯到陆小凤去确认金鹏王真假的时候。
当时陆小凤在花园里遇到了上官雪儿，竟然在那小鬼的指点下，挖到了丹凤公主的尸体，看那尸体的样子，已经死了一个月有余了。
这才知道，丹凤公主从一开始就是被人假扮的。
花满楼笑了笑道：“只要是人，总有上当受骗的时候。你陆小凤受过的骗也不少。”
“我上当受骗，那是因为我是个风流的浪子，自然会在女人那里栽跟头，只是没想到你花满楼也……上了‘女人’的当。”陆小凤说到‘女人’二字时，语调极为暧昧，“而且，你不但上了当，还上得心甘情愿，最后连那上官飞燕一根指头都没动。”
花满楼好笑叹道：“那你要我如何？你知道我从不杀人，也不打女人。”
“对付这种女人，其实也是有法子的。”陆小凤忽然直起身子，一把将花满楼捞了过来，凑到他耳边不怀好意道：“来，哥哥教你，你该……”他低声耳语几句，嘻嘻一笑又躺了回去，瞅着花满楼。
花满楼板起脸，摇头道：“陆小凤，你不是个君子，完全不是。”
陆小凤哈哈笑道：“我本来就不是君子，我是个混蛋，大混蛋！”
花满楼忍不住也笑了起来，“你虽然不是君子，却也没有假惺惺装君子，倒还算个可爱的混蛋。”
陆小凤道：“说到君子，我倒想起另一个君子来。”
花满楼笑道：“你是说原随云？”
陆小凤喝了一口酒，摸着胡子若有所思道：“原随云能一举拿下青衣楼，可见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花满楼放下花洒，将花盆移到光照好的栏杆旁，“他本来，便不是池中之物。”
陆小凤安静了片刻，忽然道：“你知不知道，原随云和南海白云城颇有往来？”
“不知道，”花满楼道，“你怎么忽然想起这个？”
“没什么，”陆小凤在躺椅上换了一个姿势，“我只是想起西门吹雪了。叶孤城请他去南海论剑，也不知他现在，从白云城回来没有。”
…………
……
碧空万里，丝云如絮。
万顷碧涛上，风动帆影，海鸥振翅翔鸣。
海水卷起雪白的泡沫，一层层冲刷着洁白的沙滩，单调中放佛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思绪。不是离愁，看似无情的冷淡，却比离愁更难以捉摸。
“明日，我便要回万梅山庄。”白衣冷冽的男子站在沙滩上，面朝深淼汪洋，扑面的海风扬起他墨发雪裾。男子腰间佩着一柄奇古的乌鞘长剑，挺直的脊背如同出鞘的利器神兵。
不远处站着一位相同白衣伟岸的寒渺男子，缓缓走到他跟前，“能与西门吹雪一同论剑，实是叶孤城生平一快事。”男子气度雍贵，恍若蓬莱帝王，广寒飞仙。
“西门吹雪亦然。城主于剑之一道修为颇深，西门吹雪此番叨扰已颇有所得，”西门吹雪看着他道，“可惜，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叶孤城轻声叹息，“曲终人散，再见不知何期。”
西门吹雪寒眸微动，却见叶孤城已轻笑了起来，“明日，叶孤城届时定当恭送。”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一样，很少笑，很少笑的人笑起来通常都很好看，叶孤城的笑就像是寒山冰雪消融，冷月桂华初放。
湿咸的海风扬起两人雪白衣袂，乌黑的长发在风中飞舞，稍显凌厉的发梢，彷佛要触到一起一般。
叶孤城的脸色是一种健康莹润的苍白，一双琥珀色凤眸亮得可怕。
此刻，寒星一般的眼眸直视着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眼眸黝黑如墨，幽邃若寒潭，直直回视于他。
叶孤城缓缓道：“你我之间，势必会有一战。”
西门吹雪道：“不错。这一战已在所难免。”
叶孤城道：“世人皆知知己难求，却不知对手更难觅。”
西门吹雪道：“最了解自己的往往并非你的朋友家人，而是你针锋相对的仇敌。”
叶孤城道：“你我为得证剑之大道而生，成为对手已是命中注定。”
西门吹雪叹道：“西门吹雪若无你这般对手，实为一大憾事。”
叶孤城微垂下斜飞凤眸，半日才又抬起。
冷漠的脸上难掩心中的激动与兴奋，神色间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愿，与君一战！”
西门吹雪目光一亮，露出相同的兴奋之色，随即寒眸沉沉，思索片刻，方回视他道：“目前，我尚无十足把握能与你一战。”
叶孤城凤眸略动，西门吹雪道，“你可否，等我一段时日。”
叶孤城点头，琥珀色凤眸明亮如星，“好！”
西门吹雪亦寒眸褶褶，“此番约战，时间我定，地点你定。”
叶孤城道：“很好。”
西门吹雪道：“既如此，待我定下时间，于战前一个月知会与你。”
叶孤城正色道：“叶孤城，随时恭候。”
西门吹雪冰寒的面容带着说不出的神采。他看着叶孤城点点头，转身离去。
广阔的银白沙滩，碧波涛涛，白衣雍贵之人临海而立，仙袂迎风。身后，墨发长剑之人已缓步远去。
“西门庄主。”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西门吹雪停下脚步。
身形利落的高挑女子快步走到西门吹雪跟前，一礼道：“林栖见过西门庄主。”
这女子服饰爽利，乌亮顺滑的长发高高束起，她容貌普通，却处处透着干练之气。
西门吹雪略一颌首。
他在飞仙岛叨扰半月有余，见过这女子数次，知她是叶孤城身边得力管事。
事实上，西门吹雪的食宿起居，叶孤城大多交由林栖安排打理。林栖虽然年龄不大，又是女子，却安排得分外妥帖。
林栖偷眼看他一眼，暗幸西门吹雪今日心情似乎颇好，当即微笑道：“西门庄主可是打算回万梅山庄？”
西门吹雪寒眸中神采奕奕，看她一眼，没有言语。
西门吹雪气势迫人，即使是心情不错，这般冰寒的眸子一眼扫来，林栖心里也不免微微发憷，却依旧大大方方笑道：“庄主此番远来，我家城主心中实是欢喜得紧，身为属下，我已许久不见城主这般畅意了。庄主与我家城主论剑多日，却还不曾细细赏玩岛上风光，此般回去，岂不可惜？飞仙岛虽偏居南海，然岛上繁华，民风特异，却与中原大不相同。再过两日，便是端午佳节，白云城中势必热闹非凡，别有一番意趣，庄主何不多留两日，请城主……”
西门吹雪轻扯一下唇角，看也不看林栖一眼，径自离去。
林栖游说到一半，西门吹雪已走远了，只得闭口。方才西门吹雪一牵唇角，怎么看都像是冷笑，林栖暗暗摸一把冷汗，吐一口闷气。
回身欲走，眼前赫然一道黑色人影。
惊呼一声，林栖吓得后退两步，这才看清来人。
“死枫桦，神出鬼没的做什么？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林栖拍拍胸口，横他一眼。
枫桦一身黑衣紧身劲装，黑巾蒙面，身形颀长，笔直的腰背和英俊的眉目显出此人英气不凡，然低沉暗敛的气息又让他丝毫不引人注目。他手上戴着黑色护手，裸|露出来的手指，显出终年不见阳光的苍白。
枫桦冷冷看向林栖，“你在做什么？”
林栖道：“我要做什么，枫大统领管不着吧，虽然你职位比我高，我林栖却不归你管。”
枫桦冷道：“此次城主请西门吹雪来岛，是你在背后极力撺掇的吧。”
林栖毫不示弱，“是又如何？”
枫桦淡漠的语调暗含威胁，“莫要让我知道你做什么不该做的事。”
“不该做的事？”林栖冷笑，“枫大统领说话好没道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城主，哪里有不该做？”
枫桦道：“你虽为了城主，却不该忘了叶氏。”
林栖咬牙，胸中起伏，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枫桦语调没有一丝起伏，一字一句缓缓道：“莫要做不该做的事，否则……”苍白的手指紧紧握住，绷起青色筋络，“莫要怪我手下无情。”
林栖一震，猛地抬头看他，“你，你威胁我？”
枫桦漠然道：“不是威胁。”他的声音不大，但一字字都让人明白，他说出的话，绝对不是威胁而已。
林栖似是难以置信，一时神色复杂难言，是爱是恨是怨都已分辩不清。
眼中恍惚有水光泛起，沉默半日，她的眼圈已红，却愣是一滴眼泪也没有留下来。
“好！”她咬着牙，眼神已清明，恨声冷笑道：“你若要杀我，只管杀便是。但我也不会对你留情！”
枫桦已走远，林栖呆立良久，脸上的泪水潸潸而下。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廿四、愿与君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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