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刺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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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降大雪，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荡于天地间，旖旎的千泉铺满一地素色。我依窗看雪，一边按史料计算日子，心中忐忑。
这场雪整整下了三日，雪初停，好消息便传了回来：我军于金牙山一带破贺鲁牙帐，俘敌数万人。大军凯旋而归，已经在百里地外了。
“那贺鲁人呢？”不待我发话，阿如已抢先问前来报信的人。
“此次虽大获全胜，但并未擒住贺鲁本人。”那个前来报信的士兵如实禀报道，“不过纵然贺鲁此时逃脱了，但他大势已去，已然不足道也。”
听他如是说，我虽然高兴，但心底又不免微酸微涩。
“哦，你且与我说说详细情况。”我点了点头，示意阿如给他赐座。
他一边诚惶诚恐地落座一边绘声绘色地说那日战争的情况：“那日我们追击贺鲁大军直至半夜，敌方因熟悉地形，将我军甩下了数百里地。更为不妙的是，当时居然天降大雪，阻断了我们的去路。我军追击了一昼夜，早已兵疲马惫，几位大人纷纷请求苏大总管停雪后进兵。”
我仔细听着，一边听一边点头，按照师父的性格，他一定会趁贺鲁他们放松警惕时一鼓作气直捣黄龙。
“当时苏大人认为正可趁天雪之机，攻敌不备，遂力排众议，下令冒雪星夜前进，昼夜兼程赶了两日终于在金牙山赶上突厥逃兵，双方一场大战，击败贺鲁。贺鲁见势不妙，便带兵从伊丽水往西逃遁。苏大人命萧大人与回纥婆闰带兵追击，一直追至碎叶水，终于大获全胜。”
“当今天下，论骁勇善战，智计无双，苏大总管绝非天下第一，但若是要打败贺鲁，首选惟他。”我淡淡对阿如说。
“不错，苏总管意志坚定，百折不挠，惟有他才堪与贺鲁较量。”阿如附和道。
“除了俘获士兵，可有突厥大将被俘？”感慨完之后，我复又发问。
“贺鲁手下大将骄傲得很，宁死也不肯被俘的……不过听说俘获了一个文士，是贺鲁的军师，也算是头等重要的人物了。”
“可是叫做刘霍然？”我一听，忙起身扬眉问道。
“这……卑职并不清楚，只知道是个汉人，气度不凡。”
“你报喜有功，赏金银各一百，珠一斛，下去领赏吧。”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示意阿如带他前去领赏。阿如正在思量什么，见我唤她，方才回过神来，微微一笑带那人领赏去了。
晌午，连绵几日的大雪终于停了下来，天地放晴。
阿如禀报说天行与师父他们已经到城外了，我笑逐颜开地更换上朝服，亲自前往迎接。行至城外，但见数十万大军黑压压地列阵前来，一马当先的正是身着明光铠的天行。我含笑凝望着他，戎装的他英姿飒爽，英气逼人，看得我自豪不已。
见他近前，我盈盈拜倒在地：“臣妾恭迎皇上凯旋。”
他微露笑意，意气飞扬地跃下马背，将我扶了起来。
我言笑晏晏地随他登上高处，在他身后听他在三军前发言，这一刻，我头脑晕乎乎的，完全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幸福与对未来的憧憬彻底将我包围。
庆功宴上，全城军民尽欢。
宴会结束前，我醉意熏熏地告退，正要招呼阿如，却并不见她。
回到寝宫，我将门窗关紧，惊天动地的乐声，欢呼声终于从耳边散去。
除去头上繁重的璎珞饰物，放开满头青丝，一边缓慢地梳着头一边对着桌上的烛火出神。就在这时，大门忽然洞开，我一惊，忙放下梳子起身往门外探个究竟。刚走至门口，一阵邪异冷风吹过，将屋内数根蜡烛同时吹灭。我暗道不妙，拔出腰间匕首，退开几丈远，默立原处悉心分辨黑暗里的响动。
如果我没推断错，刚才那股冷风是一个练至阴内功的人以内力催出的，能同时发暗器打灭桌上蜡烛却不显身形，定然是个高手。而他既然用这种手段装神弄鬼，必然来意不善。
就在这时，我听见背后一阵风向，立刻侧身闪避，以匕首格开那致命的一击，只听叮的一声，匕首和对方的兵器碰出几粒火星。我借着微弱光芒一瞧，依稀辨得对方身量娇小，不像男儿。
“什么人装神弄鬼。”
我一边发问，一边跟随着她带出的风向进攻，她的轻功了得，轻而易举地避开我的攻势，身子如御风般往后飘退。
我恼她狡猾，低喝一声，腾身而起，底下则闪电飞出一脚。
她游刃有余地避开，但听“噌”的一声风向，一道寒风直取我肋下。
“沫！”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天行的呼声。
那刺客略一迟疑，生生收回剑势，从窗外逃走。
眼前一亮，几个侍从已提灯进门，天行尾随其后而来。
我长吁了口气，抹去头上冷汗发问：“可曾见到阿如？”
“并没有，怎么也不点灯？”天行已有醉意，拥过我，语气宠溺的问。
我避而不答，心中却满是疑惑。如果我刚才没看错，那刺客的身形和阿如很相似，而且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为我所熟悉。
“小姐，你怎么先回来了？”这时，阿如端了碗热气腾腾的汤，一脸疑惑地在门口问道，见天行也在，忙跪倒请安。
“哦，我有些倦，便先回来了。”我盯着她的眼睛，淡淡说。
“平身！”天行不明就里，笑道，“刚才沫还……”
“阿如，你端的是什么？”
我听天行话头不对，忙掐断他的话。
“我见小姐喝了很多酒，生怕明儿上头，于是去厨房煮了些醒酒汤。”阿如神色自若地答道。
“你有心了，我倒没事，把汤给我，我伺候皇上喝下。”
我走近她身边，接过那碗汤，轻微吸气。她身上散发着幽幽兰香，又夹杂着一些玫瑰的味道，和先前那人并不一样。我这才放下心来，笑着让她退下。
“哎，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老是疑神疑鬼的，觉得什么都不对。”我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
“怎么？”天行有些不解地问道。
“刚才有个女刺客刺杀我。”
我舀起一勺醒酒汤，略试了下温度，觉得适中便递给他喝。
“什么？”天行大惊，神色一凛，“可有伤到？”
我摇了摇头，若有所思道：“看身量是个女子，武功奇高，怪的是她似乎并不想杀我，下手的地方都不是重要位置。”
天行神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些，将我拉至他腿上坐下。似乎怕我冷，亦或者有别的担心，他用披风将我裹得严严实实的，抱着我一言不发。
“我始终觉得有些不对。”我将头斜在他肩上，紧握着他的手说，“自你当日离奇失踪开始，我就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了，可是总无法猜透。”
“那日我从昏睡中醒来，人已出了长安，我暗忖在被掳走之前，只怕已经中了迷药。”天行反握住我的手，冷静地说。
“不错，这也正是我所怀疑的。突厥人是从龙床下的地道进来的，以我们的警醒断然不可能对那么大的动静毫无察觉。”我点了点头，进而分析道，“宫里有突厥人的奸细，而这个奸细必然是我们贴身的人，否则他无法那么顺利地在我们的饮食中下药。”
说到这里，我不由脊背发寒。结合近日的种种，一个名字已呼之欲出。
“你怀疑……”天行压低声音欲言又止地问。
“不……不……”我摇头再摇头，“那不可能。我们自少年时便相识，情同姐妹，彼此一直坦诚相待。”
说到这里，我思维开始紊乱，多年来有关阿如的记忆全都浮上脑海：我们两人在一出闹剧中结识，从长安闹市到皇宫大内，再从洛阳到大漠，一同经历过无数风浪，彼此扶持，情同姐妹。
“不会的。”想到这些，我心头一酸，用力抓住天行的手喃喃道。
“我和她何尝不是自年少相识？当年的她笑容清澈，跟在你身后一起胡闹，哪有半分心机？而如今，她隐忍得连我都觉得陌生了。”天行悠悠叹了一口气，将我搂得更紧了些。
两人静了一瞬，一时都沉浸在往昔的回忆中。
“沫，不要想那么多，明日我们就离开北疆，回洛阳去。若你不喜欢洛阳，我们就回长安！”他轻轻吻了吻我的耳垂，安慰我说。
“啊？”我些微一错愕，“战事尚未结束，怎么又要走？”
“国不能一日无主，这么些天没人主持朝政，朝中大事都交由长孙无忌他们，再迟迟不回，只怕又要生别的乱子。至于阿史那贺鲁，他大势已去，苏爱卿不日就能彻底歼灭他的余党，所以我决定明日就起程回长安。”顿了顿，他终于还是在一番托词后说出了真心话，“再说，我不想让你留在这里……回到长安，一切又都和以前一样了。”
听他如是说，我心跳一滞，正欲开口辩解，但唇却冷不丁地被他吻住。我睁着眼，怅然地看着他紧锁的眉头，良久，一滴眼泪不动声色地滚落。
次日一早，师父调动精兵一千护送我们回长安，另加派五十人随行押解刘霍然回长安受审。
出了千泉，一路走了数百里地，繁华渐远，眼前一片黄沙漫漫。日头偏西时，护送我和天行的归德朗将石胤下令人马在原地休息。我从天行温暖的怀中醒来，掀帘看着车窗外的沙漠，依稀辨得这片沙漠正是当日我被沙暴卷走的那片。
看着这片沙漠，我心念一动，轻轻挣开天行的怀抱，跃下马车，孤独朝着夕阳踟躇而行，走了很久，心中到底放不下，于是驻足回首，遥遥地看见天行长身立在马车边，一直看着我。
“他在等我回去呢。”我看着那轮火红残阳，微微一笑道，“我要回去了，回到他的身边。”
说罢，我掏出怀中一个暖融融的紫貂皮围脖，将它葬于沙土中，这才如释重负地回头，朝来路折回。
天行见我回头，便沿着我的足迹一步步前来接我。
“一、二、三……”
我顽皮地数彼此的脚步，在第三百四十二步时，我终于落入他的怀抱。
“怎么不往前走了？”天行拉过我的手，替我拢了拢耳边的发丝，宠溺地问道。
“前面的风景我看过了，知道吗，前面不远处有一座美丽的绿洲，叫做穆尔奇克，再往前就是一片野狼流窜的戈壁，在那里……”
我笑吟吟地说着，说到最后声音一滞，终究还是没有说出那句话——在那里，我曾经遇到一个叫做颇黎的，不该遇到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刺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