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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重生到死后第四年 ...

  •   苍时看了他一会,慢慢低下头,悄无声息地收拾残局。苍何也沉默,最后出门去不知做什么,留她一人在屋中。

      看着手上的布条,她心里发酸。
      苍时认为苍何于谢家做了什么手脚,也不过是揣测。她凭空生出的疑心和恨都被胡乱掩盖,多年相伴,还是情字占了上风。他们之间,原本是有情在的。

      快速收拾了屋子,苍时起身,转身却见苍何端着一盆水走进来,不紧不慢搁在一边案上。她不明就里:“你做什么?”

      苍何拧了毛巾,温热的水汽氤氲,他抖开毛巾,走到苍时前面。他已经比她高很多,很多年前就已经是这样。苍时心里却还念着两人第一次见时,苍何刚到她胸口,乖乖的。

      凝望之间,苍何已经把温水浸透的巾子贴在她脸上,为苍时擦去滑稽的乔装。他手上动作很轻,又极小心,像是擦拭蒙尘明珠,生怕玉碎。

      苍时问:“你认出我了,以后要如何处置?”

      “我的皇姐,自然是要坐在长公主位置上。”

      “可我早在三年前已死。”

      苍何又涤了一遍毛巾,水声温吞淅沥,苍时脸上被热气拭过,遇着空气格外凉爽。她听见苍何说:“那我将你藏在屋子里,不让旁人知晓。”

      苍时任由他帮自己擦干净了脸。这不是她要的来生。苍时低声叹了一口气,转身将要走,苍何却将她的肩膀拗过来。

      “怎么,你还真想把我留在这?”苍时面色不悦,“别忘了我如今不过是个宫女,有什么本事能待在御书房?”

      苍何很快松开手,黑曜石般的双瞳定定看着苍时,一刻不曾动摇,他似乎相信,苍时会留在这里听他说下去。
      于是他开口了:“虽不及原来那般至高无上,皇后之位仍是空的。”

      “你疯了?”苍时一怔,对面神色并未改变,愈发坚定,她旋即蹙起眉头,“你真疯了。”

      她甩袖离开,全然忘了自己的宫女身份。直到在路上行走,视野中多了凋落的玉兰叶,苍时才抬头停脚。桐宫。

      下意识走到了此处。苍时遥遥瞥过去,落了锁的大门,看起来再也不会打开。然而那墙外的玉兰树,年复一年地凋落生长,从不出错。

      苍时默默站了一会,转身往宿处去。

      后来的一段时间,苍何不曾逾矩,我行我素,只是默默把她的工作削减许多。苍时得了闲,便去打理桐宫,如今里头常年无人,已经积灰。花草更是疯长,成了荒原。

      苍时如今的身体名叫阿时,谁也不知她的身世,从何处来,家住何方。就连挑她进宫的姑姑也一问三不知。苍时猜测,她大概真是天道运行时的差错,一不小心降落在了错乱的时空。

      如今,她不能以苍时的身份与外界联络,也不能借宫女身份去翻旧案,无法找到确凿证据说明苍何的“罪行”。

      苍时连着几日试着出宫,都被侍卫毫不留情断了念头。她无钱无权,竟连外头什么动静都一概不知。苍时才知道自己慌了,她怕苍何那话会当真,所以一定要早日确认他有罪。

      这样她才能光明正大地恨,然后复仇,然后,重生。这场意外,原不该存在,苍何本应永永远远活在她的梦魇之下,与她的魂灵捆绑在一起,成一个失常的帝王。做一个失格的陛下。

      可他无罪。
      如今的青鸾王朝,正是一片盛世。往日世家大族拢权,奢靡乱象不绝。苍何掌权后,先除王谢两家,不给其他家族实权,从不信任何人,如履薄冰、滴水不漏。这般制衡下,官场风气好了许多。

      苍时越听外头人的好话,心里就越不是滋味。这仿佛说明谢家倒台是活该,是他们作的。再坏又怎样,苍时心目中的谢家,始终是她的家。与她同样姓氏的苍何,是毁掉这个家的元凶。

      仿佛天助她也,苍时无意中和当年放出宫的宫人联络上,得知了当年母后中毒而死的真相。消息来得如此确凿,如此容易,她很快确定,这是苍何暗中推波助澜。无疑。

      得到真相的当天,苍时辗转反侧。一旁的宫女迷迷糊糊梦醒,问:“阿时,你还未睡么?”
      苍时三言两语敷衍:“白日喝了几盏茶,没什么困意。”

      四周寂静,宫禁已上。苍时翻下榻,穿上鞋,蒙了面,悄无声息离开。已是深夜,宫中巡逻的侍卫也换了班,苍时在宫里生活几月余,自然知道时间和布置,钻了空子前去苍何殿上。

      门前值守的人睁着惺忪睡眼,苍时避开耳目,找到素日翻墙的位置,几下攀上墙沿。这么久了,他的墙还留着往日她爬过的痕迹。苍时瞥了眼旁边的玉兰树,顺当从上面滑下去。

      树比人长寿,十年不改。

      这么一折腾下来,心里的情绪却淡了许多。好像这只是一个寻常的月夜,她是外出归来的长公主,为苍何带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苍时熟门熟路找到窗户,撬开锁,翻了进去。一下子,暖意袭人。她想,这孩子当年遇见几次刺杀,如今也不会好好锁窗。当真不看重自个儿的命么。

      床帐笼得并不严实,苍时轻轻松松拨开帐子,瞧见他睡得安静。没有冠冕时,他的眉眼算是温柔。往下看,嘴角抿着,仿佛梦里还在和谁勾心斗角。

      苍时又想,他真不怕死,她坐在这看了这么久,苍何竟也不曾觉察。可苍时转念一想,往常她来此,苍何也不曾对她提防。人总是对熟悉的东西放下警惕,对于苍何来说,皇姐即使变了个躯壳,也依旧是他的皇姐。

      苍何如今二十八,早不是当年可怜的小少年。跟在她身旁,却乖得过分的孩子。坐在高堂上,那双明静的眼睛就会暗沉,将心绪隐藏。年幼得过分,聪慧得过分。

      他当真不会提防自己?

      苍时掐住他喉咙的时候,他睁眼了。

      两人对视半晌,连呼吸都听不到。只能感觉手心和脖颈上血脉的涌流,温热而又温柔。

      苍时掐紧了一分,他才哑着嗓子问:“为何?”

      “为何?……”苍时狠心,用了些力气,她把心中编排无数次的话尽数吐出。
      “你杀母后、杀舅舅、抄了谢家让我在羽都举目无亲时何曾有人问你为何?!”

      苍何没有反抗,平静地看着苍时。“举目无亲……皇姐从未承认我是苍家人么。”

      “那你呢?你又何尝真心把我当皇姐看?若你真能问心无愧,敢不敢去谢家的祠堂,敢不敢去翻儿时的家书?”

      突然,外头值夜的宫人询问这声响是何事,苍何猛地把苍时拉进帐中,起身合拢帘子。他道:“无事,梦魇罢了。”

      苍时的手被迫松开,她怕鞋污了床榻,只能蜷着腿半跪在苍何身上。苍何低头去,把她的鞋脱了,没觉得有何不妥。

      苍时盯着他,冷声说:“苍何,我自认我尽了长姐的本分,你扪心自问,是谁教你弹琴下棋,是谁为你生辰祝寿,即便母后驾崩,我也待你如故,不曾半分疏远。”

      “那是你不曾知晓真相,现在知道了。皇姐你看,我们已经生疏到何种地步。”苍何抬头,与她几乎贴着脸。

      太黑,苍时看不清他的神色。

      “这就是你的生疏。”苍时俯下一寸,将距离再度缩短。苍何并不退缩。

      他平静问道:“皇姐当真要杀了我吗?”

      苍何揽过她的手,放在自己咽喉处。指甲对准脉搏,似乎能直接刺穿。他自愿,她要他死,很容易。

      苍时却挣开他的手,拨开帘子。

      “我还没你绝情,能对至亲下手。”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过,是她在穿鞋。窗户关紧,她来了又离开。苍何独自待在屋子里,怔怔看着帐中一条缝隙。

      如果真有更好的路,他为什么不走?如果真能让所有人都幸福,他为什么不要?

      谢家只把他当傀儡,世家只把百姓当草芥。他只是路边的弃子罢了,也入了这棋局。他不争不抢,只会死。可若是单纯死去也不甚可惜,他只是眷恋一点温暖,不该有错。

      他想用不流血的革命,可能吗?王谢两家根本没给过他温和贤明的机会。只有扼住龙的咽喉,再拔去虎的牙齿。徐徐图之。

      天下无数夺权致胜的道路,从来不是开满鲜花。或荆棘遍地,或静水流深。

      苍何想,他若真有错,恐怕错在将苍时也拉进这漩涡中。她原本该走在花海里,与他这样天生恶劣的人……不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重生到死后第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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