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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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是换做当年刚刚穿来这修真界的居云梦听了这句话，都得连连摆手退后，并直呼“我不是、我没有、你怎能凭空污人清白”。
但在那个当下，她已经是一个成熟的云梦仙尊了——并且“被徒弟暗恋”这件事，她多少算是一回生二回熟，还算是有前车之鉴。
并且眼下师永宁这情况，看上去不太对。
当年大徒弟坦白“我因恋慕师尊生了心魔”时，是什么情况来着？
总之不是像师永宁这样，语调淡然，仿佛只是开口说，“师尊，今夜月色真美。”
深刻至足以燃动心魔的思恋，刻骨溶血，在心底扎下血肉深根，仅仅只是些微触碰，便可在血脉心源中引起滔天剧震，令人神魂震荡，状似疯魔。
——但面前的师永宁太平静了，仿佛“心魔”只是一句酒后的笑言，唯一能让居云梦对于这“笑言”产生些实质感的，是这位克己复礼的二徒弟，接下来的一个动作。
在坦率自己“生了心魔”时，师永宁同时伸手，将居云梦手中喝了一半的酒杯轻轻一晃，拿在了手上。
如玉指节握住仿似同源的玉杯，腕骨轻转，将杯子转了个别扭的弧度，送至唇间。
略有些泛白的唇贴上了尚有余温的杯壁，亦覆住了那处几不可见的，些微湿濡。
他对着刚刚居云梦抿过的唇印，喝了一口她刚刚品过的酒。
在居云梦的记忆中，师永宁一向是克制到甚至有些寡淡的，似乎从她将他带回云梦山的那天起，七岁的孩子便一夜成长，看上去比山上那些七十岁、一百七十岁的修者更为老成与……无趣。
如今这动作，怕是他这样一个极为循规守礼的人，一生中做过最出格的事。
——隔着酒杯，与她的师尊交换一个亲吻。
甚至无法算作“吻”，只是他彷如市井话本中的登徒浪子般，潜伏跟在良家娘子身后，悄悄捡拾对方落下的物事，藉由这样的机会，与恋慕之人“接触”。
……多恶心啊。他唾弃自己。
可哪怕已经至此，居云梦仍然觉得“不真实”。
——毕竟面前这个二徒弟连这样放浪的动作，都做得仿佛念经修行一般……一本正经。
居云梦思考了三秒，决定跳过“你这幅样子真的像是有心魔吗”这个问题，直击问题的根本。
“你想为师如何助你？”
许是出于一些微妙的心态，居云梦用上了许久不用的自称，“为师”。
心魔这东西，哪怕在此世修了一辈子仙的居云梦眼中，都仍然属于某种捉摸不透的“玄学”范畴。
看不见摸不着的魔障，因人而异，千变万化，最是棘手。
——思及这些年见过的所有同门囿于心魔的症状，居云梦闭了闭眼。
眼下师永宁的状况比所有人都好得多，且他既然愿意在恶化前开口，那她也便相信这位弟子一次。
只希望这位二徒弟不要辜负她的信任，莫要和之前那些前辈一样……
“弟子希望师尊，同弟子一道去寒潭修行。”
居云梦眉心一跳，几乎克制不住指尖蠢蠢欲动的剑气。
此情此景，一些合理的联想便这么顺势而出。
寒潭——潭水、脱衣、赤诚相对。
一道修行——双修。
——好家伙，还是温（寒）泉play？
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个循规老成的小徒弟，居然有这种一本正经耍流氓的潜质？
她默了又默，终于还是开了口。
“你当知道，你曾有个师兄。”
师永宁正轻抚着酒杯的指尖一顿，“是。”
“弟子听闻那位师兄以妖身入道，最终却妖性难褪，选择与师门分道扬镳。”
师永宁的措辞永远这般委婉——欺师灭祖、对师尊图谋不轨失败后叛离师门的行径，都能让他说得这般云淡风轻。
居云梦面无表情：“你的这位师兄曾经对我说过……不，一度差点也做了同样的事，你不如猜一下他的下场。”
事关师门辛密，又是发生在他入门前的时间，师永宁自然知之甚少，于是虚心求教：“什么下场？”
“他被我拔了毛。”
“……哪里的毛？”
居云梦一时吃不准这是个问句，还是又是这看上去老实的徒弟又在一本正经说骚话，但好在这个问题只有一个答案——
“全身的毛。”
众所周知，妖类的原型千变万化，以妖修入道，每个族类都有些微妙的差别。
排除一些植物或是无毛动物成精的——听居云梦的语气，也不是这个情况。
拔了一只天生便生有皮毛的动物全身的毛……确实是一场别样的……
严酷惩罚？
师永宁毕竟是人，无法对皮毛动物感同身受，他只是感叹后便将话题拐了回来。
“师尊久未归山，便由弟子带路罢。”
居云梦：？
她短暂地琢磨了一下，是自己太委婉了，还是这人当真胆大包天。
但她最终还是同师永宁去了寒潭。
很难说是不是对这名从小养到大的弟子的信任，但至少是对自己实力的信任。
她能拔上一任“修真界第一剑修”的毛，自然也能拔这一任的。
更何况这一任……说实在的，在她眼中，尚在“毛还没长齐”的阶段。
事实证明，哪怕是居云梦这样的人，偶尔也还是会有误判的时候。
……不是指“毛还没长齐”这段。
冷月下，寒潭中，师永宁身着里衣，将自己泡入冰冷刺骨的潭水。云梦山上的仙潭寒气远甚寻常人间冰原，连离潭水不算近的居云梦，都隐约能感受到刺骨的冷意。
师永宁正居寒潭冰源正中，面不改色，语调一如既往地守礼克制。
“还请师尊宁耐片刻。”
居云梦盘腿坐在潭边的竹林中，看着寒潭正中的师永宁，一时不知是谁在“宁耐”。
坏消息是她判断错了——在师永宁入寒潭运功的那一刻，居云梦终于看清了他心口被压抑久远的黑雾，师永宁当真生了心魔。
好消息是她又判断错了——师永宁叫她来寒潭“同修”不是耍流氓。
是字面意义的，一道修行。
“弟子会在潭中驱逐心魔，还望师尊在此同修一夜，若是乏了或是困了……也请师尊待在，弟子睁眼便能看得到的地方。”
修到如今境界的居云梦自然不会因为一夜不睡便“乏了困了”，但她已经从师永宁的这些安排中，意识到了对方的想法。
“……你在试图用这样的方法，对抗心魔的‘幻象’？”
“师尊英明。”
他的心魔是她，幻象中生成的，自然也是她。
心魔幻象中，最难分清现实。
他需要一颗“锚”，还助自己锚定“现实”。
居云梦便是最好的“锚”。
在居云梦三百多载的寿数中，折于“心魔”下的同门不胜枚举，唯有这位最小的关门弟子师永宁，最终没有辜负居云梦的信任。
他成功地压制住了心魔。
虽然是以一种治标不治本的方法。
此法对心魔只是反复压制，无法根除，而自那次之后，每月十五，无论身在何方，她都会赶回云梦山，来做师永宁的“锚”。
他坐寒潭，她卧竹林，隔着寒雾缭绕的池水、隐绰荫蔽的林叶，他似乎终于有了那般放肆的机会，可以不再收敛自己落于她脸上的目光。
他不愿放任心魔滋长，却也无法拒绝这般诱惑——仅仅只是可以肆意地看着她的脸的……这般诱惑。
直至居云梦死去。
在日夜的痛楚折磨中，他在此看到了那张四五分像的脸。
这就够了。
他只需要看着她，像从前那般，像她尚未离去时那般。
只需一张鲜活的、略微相像的脸，心魔便会替他补全幻象中的一切。
每月的十五，一切如初。
从前这是师永宁少有的放肆凝视时刻，如今……是他少有的沉湎幻象时刻。
他们依旧对坐于寒潭与竹林两边，隔着那道他从不敢打破的无形鸿沟。
只是从此，他闭起了眼。
*
如今的楚雅歌不知道现在的师永宁心中的弯弯绕绕，她只道是师永宁习惯了如此压制心魔的法子，自己走后一时没有想到更好的应对策略，才出此下策。
——只是如同从前一般，坐在他对面，打坐入定而已。
她没有拒绝的理由，又或者对于如今楚雅歌的身份来说，她也没有拒绝的资格。
是以她在下山赶晚集市后，就着天边渐沉的夕阳，掐着点踏上了回山的路。
作者有话说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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