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虞非鱼

4、第 4 章

　　“不用，峰主。”

　　段小狗摇了摇头。

　　“我现在就很好。”

　　“茅草屋烧毁了，再捡一些茅草，砍几棵树便可以重新建成。”

　　少年那双纯黑的眸子里带着真诚，丝毫看不到半分怨念。

　　笑起来莫名有几分憨厚，配合那一个大大的胎记，有几分丑萌丑萌的感觉。

　　“小狗，你无需这么懂事的。”

　　杜旦宽厚的手掌轻轻地放在段小狗的脑袋上，揉了揉他圆溜溜的脑袋，将因为跑的急迫而略显凌乱的乌发揉的更加零碎了。

　　杜旦深深叹了一口气。

　　都怪他无用，连身边之人都护不住。

　　只能让小狗不断退让。

　　“等我坐化之后，你就下山去吧。”

　　杜旦的声音温和而平静，充满了无可奈何。

　　当初杜旦遇到段小狗之时，他就独自一人居在山洞，与野兽群居。

　　身披兽皮，指甲很长，蹲坐的时候就像一只孤狼。

　　山洞旁边还有一个小坟包，打理的很干净，没有生杂草。

　　原先收养段小狗的老人逝去后，他就模仿着村庄里村民的样，简单的铺了些土，搭起一个小坟包，将人埋起来。

　　因为容貌怪异，被村民误认为是妖孽，甚至被不懂世故的孩童抛石子，段小狗不得不远离村庄之外。幸得一个猎户老人心软收留，学了些狩猎的本领。

　　丑陋且异常的外貌，让他无法融入人群中。人们避讳他的外貌，把他当成怪胎，觉得他晦气。

　　甚至连段小狗拼着半条命狩猎的猎物也被以极低的价格收购，有时甚至直接将人扫出客栈，只因为一个可笑的理由——“他这副容貌会影响客人的感官”。

　　顶着这般的容貌，没有人会给予善意与关心。

　　太丑了，太骇人了。

　　段小狗只能在山中一人孤独的自生自灭，直到遇到了杜旦以后，这才有一个伴。

　　杜旦不忍心将他一个人丢入凡尘，孤独无助，便将他留在了望鹭峰。

　　可是在这望鹭峰的处境并没有好上多少，甚至糟糕了许多，时不时有人故意欺负一遭。

　　索性段小狗不在意，或者说已经习惯了。

　　自从老人死后，他唯一在乎的就是杜旦这个唯一关心自己的人。

　　段小狗闭紧嘴巴，抿成一条直线，深深低垂下头，什么也没有说话。

　　手指攥着衣抉，眼神恍惚，下意识的不想要去联想这件事情。

　　杜旦看着段小狗这副懵懂的模样，心一揪紧。

　　自从那三个徒儿背叛望鹭峰以后，他唯一在意的也就是段小狗这个真诚傻乎乎的小孩儿了。

　　杜旦声音低沉的道。

　　“小狗，人总会有一死的。”

　　“谁也不例外。”

　　段小狗生气的扬起头，那双黑色的眸子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可是我听山下这些村民说，仙人是长生不死的，修仙之人寿命更是长达几百几千岁。”

　　“您不会死的。”

　　傻气而又掷地有声的话语，让杜旦不由得万般无奈。

　　他离开后，这个孩子该如何是好。

　　修仙之人自然寿命高达成百上千岁，他本应该还有五百多年的寿命。

　　可是这因为渡劫而迟迟不好的伤，随时就有可能消了这条命。

　　想起往事，杜旦眼眸里透着不甘心，指甲攥进肉里浑然不觉。

　　他本应该成功渡过元婴期，寿达上千年。

　　却未曾想过遭门内之人暗刺，雇、凶杀人，故意破坏渡劫。

　　六瓣清灵花，有冲洗灵魂，增强魂力之效，对于元婴突破有奇效，不过从开花之际开始，哪怕用着纹着法阵的玉盒装载，也不过仅能保存三天，三天之后必会枯萎为毒株。

　　说来可笑，杜旦将一切措施考虑的极为完善，法阵，符隶，丹药，应有尽有。

　　万万没想到竟是在宗门遇袭。

　　被一伙子蒙着面的杀手给强行破坏了这渡劫，所有准备都功亏一篑。

　　他们身上的黑衣绣着银色的毒蝎，是金玉楼的地阶杀手特有的标志，有人雇、凶杀人。

　　金玉楼这个组织明面上开在修仙界的赌坊，暗地里做的却是买卖情报，杀人的事。

　　偏偏背后之人实力神秘，令人忌惮。

　　等杜旦发觉情况有异，却也无力调查真相了。

　　负伤逃跑到玉清门附近的一个密林中，被段小狗捡到了。

　　杜旦本想收段小狗为徒以报救命之恩，奈何他筋脉全堵，无法修炼。

　　若是依照以往的他，自然有法子解决这点问题。

　　奈何他现在有心而无力。

　　渡劫失败的反噬比杜旦想象中的还要强，一旦发功便会消耗寿命，修为顿减。

　　杜旦长叹了一口气，原本风流意气的双瞳满是忧郁，颓废的让人想不起那个曾经的宗门第一人。

　　*****

　　玉璋树上，珺辰睁开双瞳，徐徐微风吹起涟漪，随着起身的一绺柔软的乌发滑落，微暗的瞳孔在细碎的微光下映衬得清冷薄凉。

　　“才这么一会儿没有看顾，小家伙就被欺负的连屋子都被烧了。”

　　神识一扫，周遭的声音情况差不多都落在了珺辰眼眸中，大致了解情况。

　　修长指骨随意拨弄，一道看不见的气机随之进入了翠竹居金元宝的住处。

　　房间内不似一般修仙之人的雅观清淡，富丽堂皇的土豪金，暴发户式的装饰，各处点缀着金子。

　　金元宝一手捏着个鸡腿，嘴里还有没下咽的米饭，油头满面，肥头大耳，原本清润的长相被那失礼狰狞的吃相给破坏了。

　　吃着吃着，莫名的眼皮子越来越耷拉，越来越疲倦。

　　“好困。”

　　“不行，这些还没有吃完。”

　　轻飘飘地声音愈来愈沉，愈来愈低。

　　“啪嗒”一声，金元宝脑袋直接掉进了碗里面，瓷碗翻倒顺着桌面滚动了一圈，最终落在地上。

　　碎掉的声音很清脆响亮，不过已经陷入深度梦境中的人恐怕无法察觉房间内所发生的一切。

　　随着时间的逝去，塞着米饭还未下咽的嘴惊恐叫声不断缠连。

　　金元宝的身体不停地抽搐，脸部是被吓到的惊悚的表情。

　　明明手脚剧烈的反抗舞动，但是眼皮子紧阖，始终无法抵抗那种顽强的睡意，醒不过来。

　　梦境中，金元宝依旧身处翠竹居，自己的房间内。

　　只不过四周已变成了一片火海，熊熊烈焰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团团包围。

　　金元宝惊恐地尖叫着，试图逃离这片火海。

　　急促的敲门声音，撞击声音，可是无论怎么做都无法将这扇门给打开。

　　身上的肥肉被震的一颤一颤，做什么事情都好像是徒劳的。

　　他的房间内好像被阵法控制住了，如果不能够破阵，就只能够活生生被烧死。

　　“是林曾。”

　　“那个该死的家伙。”

　　这些年吃他的喝他的，不仅背叛了他，还心怀恨意，刻意报复他。

　　梦境内，金元宝肥壮的身体被一根燃烧的梁给压倒，无力反抗。

　　肥胖的肉肉的手指恨恨的抓着石砖，想要借着力爬出来，脱离这可悲的处境。

　　伴随着指甲磨过石板的声音，地面上多出来一道深深的血痕，可依旧远离不了身上的束缚。

　　那梁木实在是太重了。

　　他没有怀疑过是段小狗所为，哪怕是刚刚才用火烧了人家的屋子。

　　区区一个凡人，也胆敢报复仙人，而且他也根本没有能力报复仙人。

　　火势渐渐的变大，那肥胖的身躯逐渐被火场吞没，焰火燃烧到骨头内，想要死却偏偏不能死的感觉，痛苦而又绝望。

　　翠竹居内，肥胖的身子痛苦四处打滚，偏偏无论如何都不能够清醒。

　　只能够清晰地感受身体被火焰吞噬殆尽，燃烧的只剩下层层白骨。

　　正常来说，如果痛到一定程度，人体会自动陷入昏迷。

　　可金元宝本身就是处于梦中，又如何能够再次避免这一情况。

　　这只是珺辰给予这个外门弟子的一个小小教训，既然敢随意的烧毁人家房屋，就要做好被其他人报复的准备。

　　希望他下次不要再犯这种错误。

　　对于玉清门的人，珺辰始终抱有三分容忍，没有像过往接除魔任务的时候一样，遇见不平，直接斩妖除魔，一剑将他给斩尽。

　　珺辰身为玉清门中的宝贝疙瘩，掌门自然不舍得让他仅仅一心沉溺于修炼。玉不琢不成器。

　　作为过来人，掌门算得上看尽世间沧桑，有多少修仙之人，成仙路就倒在身边之人的暗算背叛之下。

　　了解事间险恶，方能不被骗，不被欺。

　　他希望珺辰修仙之路，能够一路平坦顺当，不为外物所扰。所以18岁以前，珺辰经常跟着师兄师姐们一齐惩恶扬善，扫奸恶，见识各种风采人性。

　　旭旭日光铺满大地，树叶窸窣，光影斑驳。

　　珺辰抬头望着天边煌日，依旧十分的迷茫。对于玉清门，这个养育他教导他许久的地方，感情自然不作假。

　　可是现在它变成了这个样子，对于不通俗务的珺辰而言，如何改变却是一件难事。

　　长长羽睫轻轻颤动，落日融于星眸之中。银白羽裳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神情悲和，好似即将飞升的仙人。

　　仙人垂眸，垂怜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