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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同命相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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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男子名叫许洋,他念这句词时,目光正投向远远站在寿阳城门口和守城士兵交涉的刘裕。陆易姚当时正站在许洋的身后,所以他听得一清二楚。
陆易姚也晓得这句词,因为它的出处太有名了。他也望向刘裕,试图从零散的记忆中拼凑出刘裕日后飞黄腾达的情景,那不知道会是多少年之后的事情了。而现在,他关注的人是许洋。
许洋在船上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陆易姚的“与众不同”,只不过因为遇到刘裕兴奋过度,所以暂时没空理会其他人,直到此刻方出手试探,故意吟了句词给陆易姚听,却未料他毫无反应,依旧绷着张脸一言不发。
许洋是个直肠子,所以分外受不了陆易姚这种谨言慎行,沉着得过了头的人。他盯着陆易姚那藏在帽中的短发,里外不搭配的古怪衣着,再无犹豫,笑道:“老兄,我们是否该谈一谈呢?也许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
陆易姚确定刘裕一时半会还回不来,于是点了点头。
刘裕跟城门守将讲明了情况,又和当值的弟兄逐个问了好,便打手势招呼陆易姚和许洋进城。刘裕本身性格随和,为人豪迈,喜欢结交朋友,虽然和许洋只是几句话之交,却乐于帮助他入城。而且他觉得此人开朗热情,率性而为,非常对自己的胃口。在刘裕看来,许洋和陆易姚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性格南辕北辙,但两人都拥有一种共同的特质,至于那是什么,刘裕一时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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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陆易姚和许洋在寿阳逗留的第三日,昨天他们才送要返回广陵北府兵驻地的刘老大出城。这刘老大的称谓是许洋送给刘裕的,虽然刘裕今年刚过二十岁,是他们三人中年龄最小的,但许洋坚持以其江湖资历深为由,振振有词的说什么做英雄的小弟不吃亏,还硬逼着陆易姚也跟着他叫老大。许洋本来计划参加北府兵追随刘裕左右,在其照拂下混口饭吃,但听说这个时代没有退伍这回事,如果不战死,便要一直打仗打到老得掉了牙,于是立马放弃了参军的念头,决定暂时跟着陆易姚混。
此时,许洋一个人悠然自得地坐在寿阳一家酒楼里自斟自饮着当地颇负盛名的兰陵酒,他选的位置极佳,是二楼临街平台上的一张桌子,正好可以欣赏到下面人来人往的大街。他已经将长发用布带高高束起,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因为是周围唯一一个翘着腿坐在凳子上饮酒的人,所以招来不少侧目。而其余客人一律采取“跪坐”的姿势,即双膝前脆,臀部坐在脚后跟上的坐姿。像许洋这样垂脚高坐椅子的“胡坐”被世家大族的人视为不敬和没有文化修养。
许洋大概也猜到自己的坐姿在当时属于不雅的举止,只是他喜欢随心所欲,因而对旁人轻视的目光毫不在意,待看到陆易姚急匆匆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时,连忙高兴的向他挥手。
相对与许洋的悠闲,是陆易姚的奔波劳顿。
陆易姚怎么也想不到,老天会从现代派个像许洋这样的糊涂蛋捣蛋鬼来给他作伴。此人好吃懒做,油嘴滑舌,唯一的本领就是惹事生非。第一次见面时,许洋被人追打至跳河逃生,在船上更是对刘裕胡言乱语,丝毫不考虑泄露天机的后果,陆易姚对他的第一印象已经颇为不佳。谁知这只是麻烦的开始,第二天许洋非要拉他去参观什么北府兵驻寿阳的水师,结果被人当奸细抓住,差点受到严刑逼供,幸好刘裕及时赶到解围。岂知他一点教训也不长,晚上又一个人不声不响地溜出去体验古代的夜生活,害得陆易姚一通好找,最后两个人都被执行宵禁的士兵赶回客栈。
许洋不仅身无分文,而且身无一物,他说自己的东西全部在逃难时掉了。陆易姚尤记得许洋回忆起淝水之战前夕的大逃亡时,神情无比的黯然,只是寥寥几句话匆匆带过,显然不愿意多提。陆易姚可以想象刚来到一个陌生世界的许洋,还没有搞清状况,便被迫卷入一场刀光血影的逃亡中,那肯定是场惨痛的遭遇。从时间上推断他要比陆易姚早来十几天,对自己如何回到古代同样没有任何线索。
无论心中对许洋有多么的不以为然,陆易姚不得不承认现在两人已经是拴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想不一起行动都不行。他叹了口气,来到许洋的对面坐下,一股酒香扑鼻。
“怎么大白天就喝起酒来!忘了我们一会还要赶路吗?”
许洋依旧一幅慵懒的神情,淡淡道:“我好像和你说过我以前是酒吧里的小混混,自然无酒不欢了。”
陆易姚是不得不跟他计较:“你以为自己是有钱的大爷吗?一会儿别指望我付账。”
许洋放下酒杯:“罢了罢了,喝酒的兴致已经被你骂跑了。”接着又嘻嘻一笑,问道:“怎么样,当了多少钱啊?”
“二百多两。”
许洋伸出大拇指赞道:“不愧是CEO,大老板,就算在古代你也是大爷,而我这小跟班也跟着沾光了。”
陆易姚已习惯了许洋的油嘴滑舌,苦笑道:“我已经把能当的都当了,只值这二百多两,是我的全部身家,所以我们一定要省吃俭用,同时还要想些其他谋生的办法,这方面你也要多动脑筋。”
许洋没有答话,凝视着楼下的街道,心神似乎被什么吸引。
陆易姚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辆豪华马车在大队人马的前呼后拥下,正驶过酒楼下方的大街,看样子是往南城门的方向去,而街上的百姓,均已经闪躲到路边让出中间的街道来。
陆易姚推测道:“这一队大约有近百个随从,且一多半是执着武器的士兵,可见马车中载的应该是位官爷。”
许洋笑着摇头道:“未必吧,你仔细看看那车窗处。”
马车窗帘一角微微卷起,一只纤纤细手搭在窗框上,却似带出春光一片,勾起人对车内的无限联想。
许洋突然伸了个懒腰,霍然站起身道:“老陆,结帐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