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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我都替你害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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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里,气氛沉闷如冰。
这样的事故在死牢里都算罕见,巨大的声响在漆黑的夜里,如同煮沸的油,无声,又即将沸腾。
意识逐渐模糊,借着昏暗的夜色,陈白仔仔细细、一寸一厘地打量完秃鹫的脸,一直等到狱卒的脚步声临近,才稍微从身体紧绷中松了口气,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很轻松地晕了过去。
临睡之前,不忘了道:“系统,我要是醒不过来,帮我订个明天早晨的闹钟。”
系统:【……】
你可真不忘早睡早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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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白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似乎孤身一人行在大漠里,口渴极了,同窗荀南玉和他同去,告诉他说:“马上便到了,前面有一处湖,湖水极清,如醴泉酿酒,不过片刻便至。”
荀南玉的眼睛是一双极漂亮的含情眼,陈白向来抵不过他的眼神,只好妥协,说:“好。”
然而赶至湖边,却见满湖汩汩鲜血,水皆是大红色的,深不可测,荀南玉站在他身后,原本和善柔和的笑面突然变成一张冷漠厌恶的面容,手里提着一篮臭鸡蛋,朝他身上扔。
一边扔一边说:“陈白,你是蠹国害民的佞贼,便该葬在这里。”
陈白心说你都能扔臭鸡蛋,可见素质也好不到哪儿去,大哥不笑二哥,却又再次陷入深眠。
等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仍是漆黑一片,双手似被一双做工精致的锁扣箍住,浑身动弹不得,水流声滴答,旁边能听见人均匀的喘息。
“我记得秃鹫刺向我的部位不是眼睛。”他睁开眼,只觉得浑身渴得厉害,极度想要喝水,那是人在失血过多时的本能反应,“莫非我瞎了?”
黑暗中,没人说话。
陈白也不怎么在乎,他右手在拴他的石台上小范围地打了打转,这里应该是一个狭窄的石室,四面皆是厚厚的石墙,虽也寒冷,却比四面透风的监牢好上不少,他手上的冻疮麻麻痒痒,手腕的伤口处应是止了血,如今稍稍一动,都只觉得剜骨的疼。
当奸臣当久了,总应有这么一遭的。
陈白无声地叹了口气,试探着道:“多谢壮士相救,不知您是哪位故人,小裴?小荀?小文?孙老,王姑娘……”
他和报菜名一样,顺口便报出七八个名字,见人还是没有反应,便拐了个弯:“不论是哪位壮士,正所谓人有三急,陈某在牢中结结实实挨冻了两日,如厕都殊为困难,此刻浑身难受得紧,您不如好人做到底,给我松了绑,陈某一介文弱书生,还怕跑了吗?”
他一边说,右手悄摸碰到锁眼,冰凉的触感让他不禁眼皮一跳。
那锁应是精铁制的,上面烙了一层银漆,摸起来极坚固,非人力可以打开。
却只听见一道冷凝如冰的男声:“你若再乱动一下,这条命便别想再要了。”
赫然是下午刚听过的,裴盈升的声音。
“呦,熟人啊。”陈白向来听人劝,他屏息静气,手复又放回原位,半倚在石台上,“裴将军这么晚还加班呢?”
裴盈升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这是白天。”
只是陈白被蒙了眼,加之石室无光,全靠烛火照明,才误会了而已。
“怎么还是你来?咱们大魏便这么缺人吗。”陈白含着笑问,“我以为下次见的,会是刑部的妙手李大人。”
刑部主事李浑渊,专擅刑罚,一双手剥皮抽骨,无所不为,死在他手上的良善之士不计其数,兢兢业业入行十余年,工作成就是朝野上下的一片辱骂唾弃,同时还收获个别名——“李魂冤”。
奸臣也是有职业修养的,陈白当初刚上手这一行当时,还不太熟练,上手不易,从系统那里借了不少史书,每一本都仔仔细细翻阅遍了,参考了不少诸如赵高、尔朱荣、李林甫、秦桧等鼎鼎有名、臭名昭著的职场大前辈的生平事迹,抄袭了不少他们的工作成果,李浑渊便是他效仿来俊臣时代塑造的产物。
酷吏政治,自古以来便是皇权日隆时加赠的附属品,陈白只是顺手把这件小小的礼物,向前推了一小步。
李浑渊恶名在外,程度虽比不上陈纪安这个名字般人尽皆知、可止小儿哭啼,却也是个顶个的独一档,荀南玉曾评价他“凶狡贪暴”,陈白倒是挺喜欢他圆融聪明的一面的。
新帝登基,他一朝倒台,李浑渊碍于旧交不敢沾边,打了几个迂回,将这一桩棘手的案子转交给大理寺卿孙其华,然而看情况,宋如容倘若真撬不开他这张嘴,只怕会派李浑渊出马。
届时便是君王之命,堂堂正正的三堂会审。
宋如容坐稳皇位没两天,朝堂内外一片波云诡谲,只是暂时被北境班师大胜的喜讯压住了而已,暴风眼里,陈白倒是缩在死牢里,死猪不怕开水烫,安安稳稳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提起李浑渊,裴盈升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他向来直来直往,想什么便说什么,语气变冷,表达出几分明显的不喜:“他安安分分呆在刑部便罢了,怎敢插手我的事。”
黑暗里,陈白颇感兴趣地眨了下眼睛。
“呦,小朋友出息了。”他感慨了一句,“现在说话的语气都不一样了。”
裴盈升立刻住了嘴,没有回答。
不用猜,陈白都能想象到表情懊恼的样子,似乎被他调侃是一件天大丢面子的事儿,他不合时宜地笑了一声,才问:“隔壁牢里,私藏刀刃,要杀我的壮士是谁?”
裴盈升反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挺好。
刚刚没防范意识,此刻聪明的智商又占领高地了。
陈白手指小幅度地敲击石板,漫不经心地道:“总得死也死个明白。”
裴盈升沉默了一下。
“他叫王犁,是岭南人。”少将军的声音清朗明越,宛如潺潺流水,听得人平白心旷神怡,简短地解释道,“少时学武,后因为琐事,杀了县丞,逃作了流民,后来被发配充军。”
陈白抬眼,问:“哪个离?”
“犁铧的犁。”
陈白赞道:“刂字同刀,薄刃厚脊,倒也和王兄弟相合。”
裴盈升的态度摆明了不想多说这件事,陈白却偏偏要追问下去,他见少将军又半晌不言语,便知道他是在字斟句酌,不愿透露变点多余的、可以琢磨的信息给他。
陈白更不着急,手指上的疮口痒得厉害,他似才从漫无边际的浮冰中被解救了上来,极冷的身体几乎受不住半点暖热,在监牢中已经麻木过的疼痛复苏之后,是新一轮更猛烈的反扑。
“我已审过他。”裴盈升缓缓道,“他恨你卡断钱粮供给,以至于后来人相食,马饿死,说若非没有你,他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境地。”
【这话半点不错。】系统突然上线,在陈白心里道,【你看你,曾经干的那些缺德事儿,我都替你害臊。】
陈白:“……”
他手动了动,疼得“嘶”了一声,一边儿抽气一边问:“这哥们儿真狠……那把刀是哪里来的?”
“他从一个姓李的狱卒身上偷来的。”裴盈升倒是没隐瞒,道,“贿赂。”
“倒没杀错人。”陈白笑着点评。
北境的寒冬很冷,挨过冻的都清楚那滋味儿,裴盈升没有反驳,显然也默认了陈白的话。最开始缺粮的几天,军营里人心惶惶,副统领瞒着他将不少人打了板子,扔在营帐外的雪天里,乃至其后一月,人相食、马横死,步履维艰,只是苦守。
——直到太子登基。
而王犁私通外敌,点作叛国之罪,被投大理寺等审,也是因为吃不饱饭的缘故。
裴盈升问:“我一直有一个疑问,你将那批军粮,运往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