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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谏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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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臣方才在近处看得清楚,是承仪郡主沉醉乐曲之中,一时疏忽,这才失足落了水,与太子妃娘娘无关。”
在一众吵嚷声中,有一位身着墨兰袍衫的少年向前迈了一步,躬身为沈卿晚释言。
沈卿晚闻言一愣,转身见这少年模样略显稚嫩,当是刚入仕不久,竟有这般胆量上前向谢瀛谏言。
这少年面白俊朗,目若朗星,身上衣装瞧着也是上等锦缎质地,想来也出身高门,并非普通人家的孩子。
只是她记忆中不曾有过此人的面孔,更不知他今日为何会愿意站出为她说话。
“太子哥哥”,张婉儿似是也没有想到会有人胆敢在此地指责首辅之女,为一个番邦小国的和亲公主说话,原本断断续续的哭声停顿了许久之后,才又听她娇声道:“太子哥哥,他说的是,都是婉儿的错,你莫要责怪太子妃娘娘。”
谢瀛未有应声,抬眸看向那少年,勾着唇,冷声:“程御史当真是至情至性之人,皇叔能将一纨绔子弟调.教成如今这副模样,想来是下了不少功夫吧。”
说完,他又深深看了沈卿晚一眼。
好骇人的眼神。
沈卿晚下意识挪开眼,不去看他。
“太子殿下,臣只是如实相报”,程御史仍躬着身,嗓音却铿锵有力,不见怯懦。
如此年纪便有这般胆量,日后又怎会是个庸人。
沈卿晚感激向他颔首示意,却见那人眼神躲闪,低低垂下头。
耳朵怎红了?
看着少年只是对视便这副害羞模样,她觉有些可爱,压下微微扬起的唇角,又向他点了点头。
“殿下,臣妾已许久未有跳过庆阳舞,方才一心只想着舞步应当如何,不曾有别的心思,还请殿下明察。”
沈卿晚为自己辩解,一双含泪的桃花眼看向谢瀛,软硬兼施。
这般待她话音刚落,又见一人站出。
此人她认得,是魏辰翊,而他身后是被他遮挡住的宋苒荷。
沈卿晚知晓,若非魏辰翊拦着,宋苒荷怕是早已忍不住站出为她打抱不平了。
“殿下,臣方才也在此处,被乐声和喝彩声吸引过来,因而看了全程,也未有看到太子妃娘娘有意伤害承仪郡主,还请殿下明察。”
魏辰翊年少有为,话语掷地有声,说话时的气势与姿态,是旁人所不敌的。
如此,谢瀛的脸色黑了又黑。
而他怀中的张婉儿此时还抹着泪,哭得更是悲戚。
“殿下,臣韩彻方才也在场,亦未有见太子妃娘娘为难郡主。”
“殿下,臣亦未见得。”
“殿下......”
不多时,围观的人群中竟有十几人站出,为沈卿晚辩驳。
沈卿晚心中惊异,不知他们为何会愿意站出,以身犯险。
“都住口!”谢瀛站起身,怒斥道。
如此竟一时忘记怀中的张婉儿,令她未有防备摔在了地上。
“太子哥哥......”
张婉儿更是委屈,柳叶眉配上止不住的眼泪,当真显得可怜儿。
可谢瀛却似未有听到她的喊声,还是李旸眼色示意府上的家丁,来将这位贵人扶起身来的。
“孤如何论断,轮不到你们来论说”,谢瀛拂袖,额上见有青筋暴起,“李旸!”
怎又发这样大的火气呀?
李旸心里想着,忙快步上前来,惴惴不安地擦了擦脸颊上流下的冷汗,应着:“殿下,奴婢在。”
“把这些以下犯上的逆臣全都抓起来,杖责二十,午门示众!”
“是,殿下。”
李旸皱着一张脸,背过身扬了扬手,便见不少黑衣侍卫上前来,将那些说了话的官员都押了下去。
“魏辰翊!”
宋苒荷见他也要被绑走,踮起脚想要冲破熙攘人群上前阻拦,却被一旁的宋青廉拦下。
“阿爹”,宋苒荷红着眼向她阿爹哀求,“您向太子殿下求求情吧,莫要让他受罚了,他前几日办案时受的伤还未痊愈呢。”
“你莫要多管闲事,护好你自己性命便是”,宋青廉不肯松口,瞪了她一眼。
“殿下”,沈卿晚不想让他们因为自己受了牵连,只能上前跪下身,向谢瀛替那些人求饶,“求您,都是臣妾一人之过,莫要责罚旁人了。”
谢瀛却将她牵在袖上的手挣开,不去看她,与身边侍卫吩咐:“太子妃有意谋害婉儿,是为心术不正,来人,将她带回宫中,禁足三日,抄诵经书赎罪!”
“殿下......”
沈卿晚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分明他方才离得那样近,分明他什么都知晓,可他还是选择与张婉儿站在一处,责怪她的不是。
“来人!”
谢瀛却不等她多说一句,已是面色不耐。
沈卿晚被侍卫带走时,谢瀛正搀着张婉儿向张仇贞赔罪。
真是讽刺。
先前所有的努力,在张婉儿出场的这一瞬,全部化成泡影。
这样久了,在谢瀛心中,她仍未有占上一席之地。
他心如顽石,她非良人,又怎能捂得热。
回宫的路上,途径午门那处时,有棍棒落在皮肉之上的闷重声响交叠不穷。
掀开帘,见一行人在那处趴着,挨着棍棒。
沈卿晚眸中滚烫,一滴泪落在青白色的裙上晕开。
在秦安殿禁足的几日,她想了很多。
关于谢瀛,关于庆国的未来,也关于她与谢徵。
在此之后几日,也再未见谢瀛来过秦安殿,她如今这般不知下一步棋该如何来走,庆国的一切又像是沉重的磐石压在她胸口。
实在无法,她只能去主动试探。
“幺铛,备两个辣椒来。”
她在屋中用辣椒熏红了眼睛,待眼睛红肿得像似日夜难眠,以泪洗面的模样后,才令宫人端着煮好的乳茶,去书房寻他。
待到了门口,才见里面虽透着烛光,却格外寂静。
门外守着两个侍卫,见她来,拱手:“娘娘万安。”
沈卿晚温声道:“本宫来寻殿下,还请两位进去禀报一声。”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面无表情应道:“殿下现下不在书房,还请您回吧。”
“那殿下去了何处,你们可知晓?”
“回娘娘,殿下的行踪,属下不敢多过问,还请娘娘莫要为难属下了。”
这两人当是谢瀛手下的暗卫,面色冷淡与他们的主子如出一辙,一问一答之间毫无破绽。
碍于两人身份,她即使是如往常那般略施恩惠,想来也是不会起作用的。
她只能暂在书房门前静等,待到一炷香的时候,见不远处有一行人来。
再近些,见李旸为首的几个太监拎着宫灯照明,光影落在谢瀛脸上,阴影笼罩住他半面,更显阴鸷。
见她在书房门前,谢瀛勾了勾唇角,可眼底却似凝着一层薄冰,问她:“你怎来了?”
“殿下”,沈卿晚柔声喊他,微抿起唇瓣,尽显乖顺。
待谢瀛走近,血腥气扑面而来,沈卿晚暗暗攥起裙角,不安感涌上心头。
待到他将擦拭过双手的白娟递向李旸时,其上血迹在黑夜中格外刺目。
再一瞧,在他身后的队伍中间被押着两人,披头散发,囚服上都是血痕,被硬拖着上前,脚步虚浮。
她忍下喉中不适,尽可能平稳语调与谢瀛诉说:“臣妾许久未有见过殿下了。”
说着,她眨了眨眼睛,挤出星点泪珠沾染在睫毛上,惹人垂怜。
“是吗”,谢瀛冷哼,上前揽过她细腰,按在她腰.窝敏.感处,道:“既如此,便随孤来叙叙旧吧。”
沈卿晚腿上一软,顺势倒在他怀中,心中更是忐忑。
“坐”,谢瀛将她牵至椅上坐下,随即落座在她身侧。
两人共坐在阶上,沈卿晚看了一眼他的腿。
自从张婉儿及笄礼那日,谢瀛便已对外宣称双腿痊愈,如今她却还是没能习惯他平日里这般高出她许多的挺拔身姿。
“押进来。”
对谢瀛一声令下,那两位囚犯被拖进书房,随即被踹倒在地,不知被折磨了多久,如今在瘫倒在地,就连从地上爬起的力气都已没有了。
沈卿晚看着那灰白囚衣上时不时还渗出鲜血与那绽开的皮肉,实在不忍,想要避开却见谢瀛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好骇人。
她躲开视线,下巴却被谢瀛的掌心包裹住,将她禁锢在臂弯中,迫使她正视地上瘫倒的两人。
他在她耳畔,低语:“卿卿,看着他们,不许逃。”
温热鼻息洒在她的颈间,却激起一股寒意。
谢瀛饮上一口茶,嗓音中尽显快意,“给太子妃看看这两人是何模样。”
“是!”
便见一身黑衣侍从上前拽着两人衣领,将两人从地上拉起,接着架起他们的下颌,令他们扬起头来。
“阿万!”
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沈卿晚惊恐喊出他姓名,下意识从椅上弹起,却被谢瀛用力按回。
“哈”,谢瀛冷笑,指腹拭去她眼角滑落的泪珠,“原来是卿卿的熟识。”
阿万——
她已经许久未有见过这个童年时的伙伴了。
自从他随阿哥行军征战,她便未再见过他,从小的玩伴突然消失在她的生活中,有时想起难免感怀,只是没想到时隔多年再见,竟然是在大乾太子的东宫中。
“......王姬”,阿万强撑起眼皮看向她,扯了扯嘴角,也许是想要显得尽量轻松些,可一半脸上已被灼烫得不成样子,只这样一笑便牵动伤处,痛得他皱眉,却还是强撑着露出牙齿,只可惜其中也已是血迹斑驳。
而另一位,她觉有些面生,再加上已被折磨成这副模样,她终是没能认出。
“王妃可是忘了此人?”
谢瀛控制着她转向另一处的囚徒,见那人禁闭双眼,奄奄一息,只余嘴唇偶有蠕动,才知他还有气息,那惨白的唇色上还渗着血珠,模样实在可怖。
“那日及笄礼,就是他为你忤逆孤”,谢瀛的指腹划过她耳后,“他叫韩彻。”
“记住他”,感受到沈卿晚的颤抖,他发出沉闷的笑声,“他马上就要死了。”
“来人!”
“不要!”沈卿晚拽住他衣袍,哀求,“殿下,都是臣妾的错,您放过他们吧。”
“你的错?”谢瀛笑了,可眸光狠厉如刺骨寒霜,他按在她后颈的手指蓦地收拢,将她用力拉至身前,质问:“你错在哪了?”
“臣妾......”
未等她回应,谢瀛便怒声与她:“错在你不该瞒着孤,与谢徵私联!”
后颈被用力撑起,她不得已仰起脖颈,释言:“殿下......臣妾没有...”
“没有?”
谢瀛嗤笑一声,质问向她。
“那日为你讨伐孤的言官,有几个与谢徵无关?”
“孤的好王妃与皇叔都这般熟识了,孤却还被蒙在鼓里!”
谢瀛用力将她推到在侧,她未有料想,小臂直直撞在扶手的龙头上,一时吃痛出声。
“庆国的将领跑到大乾来与皇叔的好同僚把酒言欢,若孤将此事上疏给皇上,你说皇叔到时该如何解释啊?”
见沈卿晚无声悲戚,攥在杯身上的手愈发用力,茶杯被他狠狠掷向地面,随之听他怒道:“动手!”
“是!”
一语毕,两个人头落地,鲜血四溅。
“不要——”
沈卿晚用力捂住口鼻,才抑制住喉中的干呕,胸中憋闷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她觉身上的力气用尽,倾倒在椅上。
谢瀛俯身过来,将她全然笼罩在阴影下,对上那双悲戚的眸子,他红了眼,嫉妒得快要疯魔:“你不是要学孤的白月光来讨孤的欢心吗?”
“好啊!那孤便陪你演这场深情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