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妖风华录》泠寒春鸢

2、灵溪镇（二）

　　“还给我，”江沐心伸出手，“我接了这猫妖的御妖令。”

　　少年郎扬唇一笑：“不好意思啊姑娘，有人托我保着妖猫的命。”

　　他的目光顺着江沐心的手看向她手中的鞭子：“破形鞭？稀罕物，追溯起来本来应该已经失传了，没想到居然在你手里。你和御妖江家是什么关系？”

　　江沐心被这眼前人的话吵得耳朵疼，何况他居然知道自己的家族，江沐心反手一鞭抽出，惹得那人眼神中闪过一瞬的惊慌，紧接着提溜着手上的白猫向后翻去。

　　“抱歉是我失礼了，问姑娘家来历前应该先自报家门的。”少年稳稳身形，“重新认识一下，我是御妖世家沈家之子，沈清煜，姑娘这回可以说一说了吗？”

　　江沐心眉头微微一皱，沈家之子......

　　她知晓先前御妖世家本是以四大家族为首，自她江家被灭门后，就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原本御妖这件事本就是江湖之事，四大家族各有所长互相牵制，可偏偏随着历代帝王的重视，与朝堂打上了交道，尤其是——沈家。

　　沈家更是今上钦赐的御妖世家，还在前朝出谋划策有了皇朝御妖司，如今更是三大家族的翘楚，有钱有势，但从沈清煜的一身行头打扮来看就知道什么是富得流油，而与之相比，早就已经被灭了满门的江家显然不适合与他起争执。

　　没有权势的人说话才是最没用的。

　　不过只是一个御妖令......江沐心垂眸心想，她又不是非干这一单不可。

　　“与你无关。”江沐心打断，“还有，这只猫妖杀了当朝尚书，就算是我不要它的命，也有其他人会要她的命。”

　　沈清煜闻言一笑，他那双狐狸眼眼尾上挑带着笑意，眸子里却是看不透的情绪，他抓着那只猫妖的脖子提到自己面前，看着眼前的猫妖，又看看江沐心，旋即把猫展示在江沐心面前，那只猫妖似乎也自觉尴尬，前爪刨了刨然后象征性“喵？”了一声。

　　“你确定这个连人形都维持不住的猫妖会杀了当朝尚书？”沈清煜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也许背后另有推手？”

　　江沐心心中一沉，想起之前在尚书府内自己的手镯奇怪的反应，不过她无心去管了，“随你便吧，这御妖令，我不干了。”江沐心转身离开。

　　沈清煜本想追上去，却见江沐心离去之意已决便挺住脚步，他看着那人离开消失在远处，如今夜已深，过年的人也多多少少疲倦了回屋歇息，洛阳城的街道也已经有些空荡荡了，沈清煜叹了口气，他将白猫随手放下，收敛了笑意：“从哪来回哪去吧。”

　　猫妖浑身炸毛满脸戒备，她恢复了半天妖力也只不过勉强能说出人话：“为什么放过我？御妖师素来只接御妖令杀妖，难道还真有人托你保我的命？”

　　“有啊。”沈清煜笑了笑，“你一直陪着的那个人，他知道你是妖吗？反正只说了他家的猫走丢了，让我们宵禁取消顺路找找。”

　　那只猫明显一愣，身上的紧绷也缓和下来。

　　沈清煜丢给它一个符咒：“把自己收拾干净点再回去吧，下次再被抓我就不接这种得罪人的活了。对了，那姑娘不肯说自己的名字，你总愿意说吧，我还救了你一命，你叫什么名字？”

　　“娉婷，还有，你是我见过话最多的人。”猫妖走到那张黄符那，至少此刻这个沈家人不是自己的敌人还能信任，那是一张清洁符，它碰了碰就被一道水流法诀包裹。

　　沈清煜撇撇嘴但他心里却毫不在意，看这猫没事便转身轻功离开。

　　娉婷清洁一番的功夫，刚才对她喊打喊杀的两个御妖师都没了身影，娉婷环顾一番四周，今日出来本来是感知到了熟悉的气味，没想到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尚且没有搞清楚到底是什么人要她这只毫无修行根基的妖命，只好现行回去了。

　　娉婷对洛阳城的路也算是轻车熟路，平时习惯了在洛阳城兜兜转转，不至于找不到回家的路，她沿着房檐跳下来，窜过小巷记忆中的狗洞，终于回到了自己熟悉的王爷府。

　　府中仆僮不多，冷清的不像是王爷府邸。院中只见一人端坐在轮椅之上，等候在槐花树下，他头发松散只是在发尾用一节发带挽着，身上穿得并不厚实，只在中衣外披着一件外袍，眼上罩着一条白条，脸色温和嘴角还噙着一抹笑意，手上拿着手炉。

　　冬日的槐花树已经没了生气，此刻夜已深，寒露更重，那人听见了王府窸窸窣窣的动静后循着声音撇过头，娉婷蹦跶到了他的膝盖上，温驯地喵喵叫了几声算作撒娇，正值男人腿上还放置着毛毯，不至于那么寒冷，娉婷看向眼前的男子，那是她的主人——李逸尘。

　　“你回来了，小咪？”他开口语气温柔，纤长的手指一点点抚摸着怀中的猫咪，在心中描绘出模样后熟稔地逗弄着它。

　　“今日洛阳城想来必然热闹，惹得你都出去赶这热闹，可惜我已经看不到了。”李逸尘自言自语地说着，“也不知道今天有没有什么趣事发生？”

　　“喵~”娉婷唤了一声，表情温驯，可不是热闹呢，她可是刚刚脱离生死大战，难得有人可以怜香惜玉地对待一下自己，吓得她感觉小命都不剩几条了。

　　李逸尘说完之后再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轻轻笑着，忽然咳嗽几声，娉婷察觉到了这府中的寒风，起身用爪子挠着他的胸膛，她满目担心，李逸尘缓过咳嗽劲后点头笑了笑，先是安慰怀中的小猫：“好，外面冷，我们进屋。”

　　李逸尘转着轮椅的轮子回到屋内，他顺着怀中小猫的毛发：“今日我为你欠了个人情。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也许是今上的人，只是你今天走了之后我一直不安，就托人想着找找你，看到你安全无恙的回来我就放心了。只是我这残躯怕是还不了这份人情了，你能自己去帮我还一下吗？”

　　娉婷一愣，她没明白李逸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在赶她离开吗？于是她只好唤了一声表示不解。

　　“我会等着你的，还在这里。”李逸尘低下头，语气之间带着不明的意味，“多久都等。”

　　娉婷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她想，自己的主人不就是眼盲心不盲，也许什么都知道，又也许只是温柔到不忍心直白地赶她走，娉婷陪着李逸尘入眠之后，就再次从屋内离开，虽然不是很乐意，但还是循着身上的符咒气味去找那个沈家少年。

　　......

　　江沐心在客栈收拾好行囊，先前抓捕猫妖的御妖令已然损坏了，都怪那沈家之子坏了她的事，虽不知道尚书府的事究竟如何，但是听说今上已经让皇朝御妖司的人查办了，想来就不用她操心了。

　　她看向自己新揭的御妖令，这一次就要离开洛阳城了，虽然小娘不太乐意她离开洛阳城，但是江沐心还是决定自己出去闯一闯。

　　一来，是为了御妖维护人间太平；二来，她还是想查一查当年，妖怪把家族灭门的事。

　　江沐心垂眸，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头不由得有些疼。彼时她年龄尚小，印象中只有黑夜不停的雨夜、江家御妖师的惨叫、还有，看到阿娘惨死时小娘捂住自己嘴巴的手......

　　江沐心摩挲了一下自己手腕上的镯子，那是阿娘阿耶留给她最后的念想了，没想到江家灭门十余载，还有人能认出来这个破形鞭。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每谈及家族灭门之事，江沐心却没有一点别的感情，她似乎只想要真相，小娘从来不怪她的麻木，但也不知当年情形，只说是她当时年岁太小，没有感觉也不赖她，连江沐心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无情无义之人。

　　江沐心抬头重整旗鼓，她背上行囊踏出房门，那只猫妖是从她手上逃走的第一只妖，这些年来她捉妖无数从不手软，妖怪欠她江家的太多了，何况面对御妖时妖的痛苦，她亦没有什么情感。

　　御妖师，从来没有心软之人。

　　江沐心才从客栈走出去，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那清冽的少年声音就像鸣钟一样在她脑中轰然炸开，她转头看去。

　　客栈院内，一身竖着高马尾身穿绛紫圆领袍的少年有些毛躁地抓着拿着白猫，他表情有些黑脸，那猫也是嫌弃中带这些无可奈何，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

　　“我说你这只猫妖，我不是让你走了吗！？你跟着我个御妖师干嘛！不怕我杀了你吗！？”沈清煜在不远处燃着了符咒，恶狠狠地看着那只白猫。

　　“沈清煜！？”江沐心一怔。

　　沈清煜和那只表情有些尴尬的猫同时转过头看向江沐心，沈清煜表情犹如春风化雨一瞬间带上了笑意：“姑娘，又见面了？上次你还是没有告诉我姑娘芳名。”

　　“你个御妖师......和猫妖厮混在一起？”江沐心看向沈清煜和他手中的猫，有些不能理解。

　　“不是，什么叫我厮混，是这只猫妖大半夜不睡觉找上我来了！”沈清煜辩解的飞快。

　　“能不能别猫妖猫妖的叫！人家有名字的！叫娉婷！”娉婷开口，“叫这么大声是生怕我死不到你们御妖师手上吗！？还有谁想跟你们这些危险的人待在一起，我是帮人还人情来着！”

　　江沐心觉得聒噪，看来那只猫妖被破形鞭抽了一鞭子之后恢复的挺快，如今就已经能说话了。

　　江沐心面无表情从沈清煜身边路过，忽然自己腰间接的御妖令和沈清煜腰间的御妖令同时闪烁起来。

　　江沐心停下脚步看向沈清煜，沈清煜嗤笑一声：“这么巧，我俩接了同一个御妖令？还真是不打不相识，要不要，路上搭个伴啊？”

　　“顺便，带上我呗。”娉婷爪子已经坚持不懈地挠着沈清煜，然后开口。

　　江沐心看着这一人一猫，她被吵得头都大了，这些年来她一直独来独往何来搭伙，何况，到时候御妖成功又算谁的呢？

　　总不能，算给那只猫妖。

　　“想多了，必不可能！”江沐心拒绝的干脆，甚至有些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