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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养兄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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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侯府三公子周问山起身后便开始整理衣装。
丫鬟挑来藏蓝色的武夫长袍,上配以银簪,腰间挂玉,手臂上要捆上精铁护腕,一切结束后,周问山在比人高的铜镜之中看着自己的脸。
颇为俊俏。
他今日有约要赴——这些时日,自从他回到侯府、恢复身份之后,便交下了一大帮出身富贵的朋友们,他们邀约他今日去打马球。
周问山从来不曾交过这么多朋友,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融入到这群贵公子之中去,所以哪怕父亲病重在榻,他依旧要跑出去玩儿。
他从侯府离开的时候,还经过了大兄的住处——哦,大兄,就是周渊渟。
周问山低低的嗤笑了一声。
一个被他打败了的人!
这侯府的爵位,这漫天的富贵,都是他的了!周渊渟抢不过他!
等到他爹死了,他就是这侯府唯一的主人!
他经过赏月园的时候,又想,一个很好骗的蠢女人。
他说什么,那位秦夫人都信,竟然还相信他会给她养老!
等到他承爵了——
只这样一想,周问山便觉得痛快极了,脚步也更轻盈了几分。
他一路昂着头,带着对未来的憧憬,骄傲的走出了侯府,去找他的新朋友们玩儿去了。
但他并不知道他即将面临什么。
这位对长安贵勋阶层一无所知的少年郎一头扎进来,以为自己能轻易的收获很多很多好东西,就像是在侯府一样,那些闪着金光的各种宝贝会如流水一样钻进他的院子里。
这都是应该的,因为方姨娘说了,这都是父亲补偿给他的。
父亲对他好,而这些人都应该看在父亲的颜面上对他好,他可是未来的侯爷呐!
而他刚交下来的那些朋友们笑着带他去打马球,带他去跑马,带他去打猎,他一头扎了进去,玩儿的特别尽兴。
直到一场意外袭来。
他骑马围猎的时候,他的马疯了一样四处乱窜,他从马上跌下来,重重的砸在了地上,浑身的血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只有痛处在他的身上蔓延。
他看见他刚交下来的朋友们骑在马上远远向他走来,他想要求助,但是却说不出来一句话。
直到那远处的人一点点逼过来,骑在马上,低头看着他。
他们都以为他昏迷了,所以不甚在意的说着话。
“这人死了没有?”
“应当是没死,但是看着也差不多了。”
“残废了吧?”
“肯定残废了,他的腿都折断了。”
“这就够了,残废的人不能袭爵,他抢不了渊渟的爵位。”
这一群人便围着他嘻嘻哈哈的笑起来。
“外室子,真以为自己能翻天呢?”
“秦夫人是被忠义侯迷了眼了,但渊渟可不是吃素的。”
“就是,没有那个命,拿了这东西也接不住。”
躺在地上的周问山想要睁眼,想要怒吼,想要大声的喊出来“我可是侯爷啊”,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躺在地上。
这群人懈怠的守着他,直到他自己的贴身小厮跑过来才发现不对,然后匆忙找人,将他运回了侯府去。
他到侯府的时候人都晕过去了,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给侯府带来多大的震荡。
那时正是午后,一群人哭丧丧的回了侯府来,方青青一听说这件事,顿时惊得连周子恒都顾不上了,匆忙跑到府门去看他,当见到自己儿子满身是血的回来的时候,方青青险些哭晕过去。
周子恒这几日的病好一些了,知道这事之后,强撑着身子站起来去看他这个心爱的儿子。
他的儿子可千万不要出事啊!他和方青青只有这么一个爱子啊!
而侯府的大夫尽力施救之后,勉强保住了周问山的命,没有让他直接死去,但是,周问山却落下了残病。
他的腰被踩断了,断骨难再生,这么好一个年岁,竟然不能站起来了!
方青青看着昏迷的儿子,“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恨不得撞柱而死,周子恒拧着眉询问了一些跟去的私兵,个个儿都说是一群公子出去围猎时生的意外。
这个消息转瞬间又飘满了侯府,但大多数人都不在意。
柳烟黛的眼睛闭的不能再闭了,干脆连耳朵也关上,听都不听了——她是看明白了,这侯府里面没有一个和善人,她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吧。
白玉凝与周驰野正浓情蜜意,两人夜夜在祠堂亲密相处,竟是都越了雷池一步,根本顾不上外面的事,只关起门来做了一对野鸳鸯,若是周渊渟去踹开门看,都能看到鸳鸯肚兜满天飞。
唯一在意这件事、听见这件事高兴的,也只有一个周渊渟。
那世子爷身着一身白衣,虚弱的靠着窗坐着,偶尔低头咳一咳,金相玉质的面上看似一片平静,但没人瞧见的时候,他那双瑞凤眼中闪过几丝隐秘的得意。
周渊渟有与他父亲一样的狡诈与心狠,为了守住自己的东西,他什么都做得出。
——
等消息到赏月园的时候,秦禅月正拿着账本靠在窗边瞧着。
厢房安静,临窗矮桌上摆着的牡丹花枝随着窗外的风轻轻的晃,午后明媚的阳光落下来,将牡丹花枝照的娇艳欲滴,角落里的冰缸散发着阵阵凉意,厢房中偶尔传来敲算盘与书本翻页的声音,窗外常有鸟鸣。
这是一个安静的午后,正适合听一些好消息。
这侯府马上要乱成一锅粥啦——她得赶紧趁热喝上一口呀。
秦禅月的账正清到一半儿呢,便听见外头有人一路匆忙的跑进来,到了廊檐外面,连通报都忘了,扯着嗓门儿往厢房里面喊:“不好了!夫人,不好了!”
外头的人一跑过来,外间的丫鬟连忙呵斥道:“吵闹什么?夫人这里竟然也敢这么失礼,你规矩都去哪儿了!”
秦禅月倒是心情好,也就没计较外面这些人的失礼,只道:“叫人进来吧,说说什么事。”
外面的嬷嬷匆忙行进来,一张面上都带着点细汗,见了秦禅月,便“砰”的一下跪下来,哭丧着脸说:“不好了,夫人,出大事了。”
秦禅月讶然的一挑眉,心说,那庶子出了点事儿,至于这般哭丧吗?
“什么事?”她问。
那嬷嬷一低头,竟是哽咽着说道:“王爷在边关遇刺,生命垂危,已经八百里加急,连夜送回长安城中了!现下刚到镇南王府!”
秦禅月手中的账本一颤,“啪嗒”一声砸在了地上。
她脑子里筹谋的所有计划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打乱了,那端庄艳丽的夫人第一次失了方寸,竟是在原地愣了片刻,随后手足无措的往床下走,脚步一软,差一点儿当场摔倒。
艳丽的绸缎铺满在地上,像是一朵盛开到荼蘼的花,随着她的动作而轻轻地颤。
嬷嬷匆忙爬过来接,便瞧见秦禅月脸色苍白的道:“快,快带我过去。”
她的养兄,为什么会受伤?
她的信已经送过去了啊!
这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故?
秦禅月连方青青和周问山的热闹都没来得及看,甚至根本连一句话都没往秋风堂处递送,一路匆忙上马车,奔向了镇南王府。
当时正是未时。
长安城的镇南王府位于青天坊,此坊距离皇宫不过百丈远,有“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天”的意思,此坊间居住的都是有爵位的天潢贵胄,三步一侯爵五步一世子,都是常态。
镇南王府常年都是没有主子的,因镇南王一直驻守边疆,府门便一直空着,常年只有十几个私兵驻守,一个老奴看管。
但今日,府门匆忙而开,精兵驻守,铁靴整齐的跑步声将整个坊间震得嗡颤,有好事者自坊间出来一瞧,便看见镇南王府广开门庭,迎进了一辆四驾马车。
天子驾六,诸侯驾四,能有四驾,那是镇南王回了!
一时之间引动长安城。
世人皆知,镇南王镇守边疆多年,是大陈与南蛊之间最坚硬的一条防线,他一连十余年不曾回长安,现下突然回来,可是南疆战事出了问题?
只这样一想,便惹来不少人心思动荡。
这些朝臣动荡不说,宫中的人也第一时间派来消息慰问,慰问的也不是旁人,而是当朝太子,陈锋。
陈锋时年不过弱冠有二,正是野心勃勃的年岁,自皇宫中而出后,直奔镇南王府。
镇南王府为六进院,与侯府一样的大,却比侯府规格更高些,行过十七阶半的台阶,进入府门中。
镇南王府的规格极高,院落干净整洁,但镇南王不喜花草,所以院中没有过多的葳蕤花枝,只有一排排沉默的树,树下站着一排排沉默的精兵,精兵手中握着的刀都是开了刃的精铁,一把把刀拼凑成了一个肃杀的镇南王府。
太子行过众人,心情越发沉重。
镇南王是本朝第一武将,同时也是他的最强支撑者,只有镇南王在,他才能与二皇子相争,眼下镇南王这般突兀的回来,定然是生了大事,但是能是什么事呢?
他临近回廊时,脚步更快了些。
人才一到回廊下,他便嗅到了浓烈的血腥气,太子心里越发沉。
门口的精兵行过礼后,太子匆忙进厢房,便见镇南王上半身赤着,裹着几道纱布,紧闭双眼躺在床榻间,竟是在昏迷中,似是生死不知。
一旁的镇南王的亲兵大夫在瞧着镇南王的伤势,却束手无策,任何草药都用不了。
秦家军为了预防蛊毒,会吞吃很多剧毒之物,这些剧毒之物在身体里调和,使他们变成了一种行走的毒,他们虽然能够以毒攻毒、预防蛊毒,但是同时也使一些草药在他们身上失去作用,一旦受伤,只能让他们自己硬抗下来,所以秦家军折损率极高。
太子瞧见镇南王这样便急了,匆忙询问身旁的副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旁站着的副将忙低下头,道:“回太子话,我们军中出了奸细,刺杀了镇南王。”
太子忙问:“是谁?”
副将凑过来,低声吐出了两个名字。
太子听的直拧眉:“这都是土生土长的大陈人,并非是外面的南蛊人,竟是有本朝的人想对镇南王动手吗?”
这话题太过危险,已经隐隐涉及到了朝堂党政,使一旁的副将抿紧了唇瓣。
党政啊...有些时候,党政甚至比外面的南蛊人更可恨。
自家人捅自家人,自然知道哪里更痛,血缘之间互相利用,互相捅刀,以欺骗换来的胜利,不管在什么时候,
而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响起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不曾通报,像是一阵风一样扑进了门来。
太子一回头,便瞧见了一位艳丽恣意的美妇人。
美妇人三十年岁上下,生的眉目妖娆,丰腴饱满,且隐隐透着几分骄纵之意,满头金玉翡翠,一瞧见便知道是个十分张扬的人,像是枝头上正熟透、沉甸甸的果儿一般散发着成熟的气息,这样一个完美的美人儿,却因脚步凌乱而不显得端庄,眉眼间也含着慌乱不安,像是随时要晕过去似的。
这正是镇南王的妹妹,秦禅月,秦夫人。
秦禅月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养兄,根本就没顾得上去瞧这厢房中还有谁,太子那么大一个人,她硬是什么都没瞧见,一冲进门来,便直接扑到了床榻上,在床榻旁边开始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