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娱 翡翠乌鸦》一锅鸭子汤

2、episode2

　　温带海洋性气候统治下的伦敦有些微凉，时常有雨，却对我们的拍摄十分有利。

　　尽管大部分青春电影都追求那种棉花糖般的云朵飘在蓝天中的美好天气，但导演却有意营造出一种阴天般的诗意氛围，有别于y2k的精致，自带一种英式朦胧和含蓄。

　　剧组因为拍摄地点的关系，大部分都是英国人。于是，我和Kate配给我的助理Anna成为了这里为数不多的瑟瑟发抖的美国人。

　　由于人物设置，我被要求改变自己的纽约口音，改成西海岸的加州口音，这使我听起来像是mean girl里面的人物一样。

　　Anna大约20岁，有着一头格外卷曲的棕发，像是农场上没有剃毛的小羊。她迅速地学习了一些伦敦腔，很快就和剧组里的其他人打成一片。

　　Anna是这次伦敦之行前Kate刚刚分配给我的助理，原因就是Kate自己和我母亲都没办法来，一个要在洛杉矶筹备工作，一个则刚刚接到了一部有望冲奖的独立电影，已经在墨西哥拍摄了一月有余。

　　我本来强烈声称我自己足以在伦敦生存，事实上她们也早已给我租好了酒店。然而我母亲一向喜好大惊小怪，强烈要求有个成年人跟着我。

　　拍摄并不难，但相当于是独自一人在异国他乡，还是使我感到不可救药的孤独。

　　我也试图给Emma打过几次电话，却得知她和我一样已经进组，每每聊天都是几句便要挂断。我感到那种我一直试图避免的裂缝正在无可逆转地发生着，而我却无法做任何事情弥补。

　　我不知道孤独是否会产生真正的爱情，还是一时之欲，总之我开始喜欢上一个人。

　　我刚进剧组的那天就见到了Nicholas，即使我生在演艺世家，从小就看到各种好莱坞名流，也不难发现他确实十分英俊。

　　193的身高果然厉害，我甚至还踩着一双高跟鞋，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身高压力。

　　“Nicholas Hoult。”他自我介绍道。

　　我下意识抬头，与那双碧蓝色的眼睛撞个满怀。

　　见过我的人常常夸赞我的眼睛，说母亲遗传给我的这双碧绿色的眼睛像翡翠一样动人，像幽深的湖水一样宁静。而我更愿意觉得它们像乌鸦的眼睛，传递着我的彷徨。

　　此时，这只乌鸦正期望着停栖在纯粹的、碧蓝的天色中。

　　“Claire Leverett，”我回答道，不自然地露出一个一定看起来傻透了的微笑。

　　Nicholas比我大一岁多，和我一样是童星出身，我看过唯一一部他的电影还是02年的《关于一个男孩》，他在里面和Hugh Grant演对手戏，至于让他大火的《皮囊》则只是浅浅看过一两集。

　　他和让他出名的bad boy形象很不同，甚至有点内敛和孩子气，面对我的玩笑总是露出一种纵容的微笑。

　　我开始理解为什么Chloe会在一个长假内就爱上Oliver。爱情来到的时候，人的意志通常无法逆转，无论是自己还是他人试图干预，反而会陷得更深。

　　后来想起，我总是过于擅长将他人的善意当作得寸进尺的许可。我开始缠着他，拿着剧本要他和我对戏，然后沉浸在那双天空般自由的双眼中。

　　Nicholas是善解人意的，他敏锐地察觉出我的孤独，于是提出为我当向导，就像电影里的Oliver一样，他带着我在伦敦周围闲逛，不时作出闲趣的评价。

　　我们去National Gallery 看了梵高的向日葵，见识了珍宝馆里的“非洲之心”，远远眺望了一下泰晤士河岸的温莎城堡，然后在夜晚坐上了庆祝千禧年而建的伦敦眼。

　　传说一起坐摩天轮的恋人会分手，而我们根本不算恋人。又有人说，如果在最高处时亲吻，就会永远走下去。

　　他很显然不是第一次坐了，但当摩天轮缓缓升起时，他仍然颇有兴致地俯瞰着脚下如丝带般的泰晤士河。

　　我如同着迷一般注视着他，又在他看回来时假装欣赏窗外的景色。

　　我没有Chloe那么勇敢，我们有着相似的家庭背景，但我的勇气是不常造访的生疏朋友，懦弱却如影随形。

　　我抬头看去，我们所乘坐的轿厢很快就要升到顶点了。

　　似乎如有所感，他也看着我。

　　我感受到我这一侧的座位沉了沉，他身上那股清澈的味道弥漫在我的笔尖。

　　“Claire。”他用一种从未有过的音调念出了我的名字。

　　我开始感到某种事情将要发生。

　　“滴……滴……”我的手机在包里发出猛烈的震动声。

　　我猛地被震醒，匆忙地接通了电话。

　　“Claire，你在那里？我没有在剧组看到你。”

　　是母亲。

　　我长吁一口气，解释道：“我出来玩，你怎么来伦敦了？”

　　“我不能来吗？”她一如既往的尖刻。

　　“没有……只是……”我发现Nicholas已经坐到另一边去了，“你为什么不打个招呼。”

　　“我只有你了！”她尖叫道，又猛地压抑住，“你不能这样，不要把我当成麻烦！”我这才从她的话中听出了凄然。

　　“就待在那里，我会很快回来的。”我承诺道，然后很快挂断了电话。

　　摩天轮的下半程保持了一种诡异的沉默，而我的心头已经闪过无数个母亲突然造访的可能性。

　　再次踏上陆地的时候，Nicholas提出送我回剧组。我清楚那和他的住处完全不顺路，亦不想让他见到我如此不堪的一面，坚定地婉拒了他。

　　我回到剧组旁的咖啡馆时，母亲早已恢复了镇定。我进去时她正在挑剔服务员给她上的司康过于甜腻，看见我后则呵斥那个可怜的男生离开，又高兴地招着手示意我来，完全看不出电话里那激动的样子。

　　“我等了你好久。”她照例抱怨道。“这个地方真是不上档次。”她开始络绎不绝地抱怨起英国糟糕的天气、机场里缠着她签名的粉丝、还有上错了甜点的咖啡馆服务员。

　　我不得不打断她。“所以，你怎么了？”

　　她的眼泪突然涌了出来，像断线的珍珠一样，流在她那张异常美丽的面庞上。她已经四十多岁，却仍然看得出年轻时的美貌。

　　“Christian他……我和他吵了一架。”她抽抽噎噎地说。

　　Christian是她的新男友，一个台步相当一般的北欧男模，但有着还算像样的脸蛋。

　　“他要我帮他去争取一个新的代言，可是那边说那个想要给一个你爸爸公司的演员。”她试试探探地瞟了我一眼，作出恳求的样子，“宝贝，你知道我不可能去求他的。他最喜欢你，你帮帮我吧。”

　　又是这样。

　　“你不用这样，他水平那么差，就算我真的去求了爸爸，品牌也不会同意的。”我平淡地说，“你何必为了他把自己搞成这样……”我本想说“不知羞耻”，终究还是沉默了。

　　再说。为了新男友去求前夫，真只有母亲这样的人能想出来了。

　　见我不答应，母亲垂头丧气地拿出化妆棉擦拭她花掉的眼妆，一边用谴责的眼光看着我。

　　“你不能不帮我。”她跺了跺脚，“Christian说，如果我没法把这个代言弄到手，他就会和我分手的！”

　　“那就分。你又不会找不到了。”我听见自己冷酷的声音。

　　她再次哭闹了一场，最后尚存理智地记得自己还得回到墨西哥拍摄。

　　我给她订了一间机场边酒店的套房，看着她上了一辆出租车，突然觉得很荒唐。

　　我不知道这种奇异的母女关系什么时候能够结束，或者我已经习惯。

　　小时候，我是更喜欢她的。她漂亮张扬，是每个小女孩都梦想拥有的妈妈。直到她忍受不了沉默的丈夫，于是拿着大额的财产离开了这个令她窒息的家。她是永远年轻的女孩，永远渴求着那种表面的、如火的爱情。

　　我是她的女儿，是她的依靠，是永远无法逃离她的。尽管她并不那么爱我，但她永远需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