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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离婚前(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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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晚的宴会是宋家主办的,以慈善为名的拍卖,比的是谁气粗,比的是谁更阔,但总都有个限度,一般这种场合都有政界到场,大家自然给面子。
宋家是香港老牌的家族,香港开埠时就经商,日本人来的时候也是爱国,捐钱捐物,总之地位颇高。
但宋家低调,香港四大家族里,没有一个宋家人。
还有些明星到场,一百万买一首歌的也大有人在,苏昕南挽着陈仲尧臂弯下车时,闪光灯瞬时转向他们。
她听见人们的窃窃私语,还听见了朱玲瑜的名字。
他们车的后面,就是朱玲瑜的车。
媒体在场外等着看好戏。
朱玲瑜提起裙子下了车,苏昕南回头去看,前者穿了一件Tiffany色的裙子,头发盘起来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习惯了闪光灯,眼都不眨地对着众人招手。
苏昕南都看呆,身旁的陈仲尧却动动手臂示意她继续往前走。
苏昕南往前走,忍住回头的心。
陈仲尧此时此刻在想什么呢?
她抬起头去看,却看见陈仲尧好似不知身后是谁,一脸漠然地对着记者抬手。
“你的老同窗在后面,不去打招呼吗?”苏昕南鬼使神差地问。
陈仲尧依然看着记者,嘴里却在回答她的问题:“隔得太远,没必要。”
“倒是.......”陈仲尧紧接着便转过身,带着苏昕南也往右边看去,然后陈仲尧的声音传来:“我看宋落生一直在看你,你不去打个招呼吗?”
苏昕南去看台阶上,门口边站在宋落生,他手背在身后,西装修身,白衬衫黑领带,肃穆又年轻。
看她看过来,宋落生嘴角勾起,朝她笑着做了个“快来”的口型。
陈仲尧脸黑了。
但只有宋落生能看见,还有苏昕南莫名其妙地感受到了身旁人西装下忽然绷紧的肌肉。
苏昕南走过宋落生旁边时被他一把拉住,然后手心被塞进了一张纸,随后他抬起头朝陈仲尧笑道:“陈先生,拍卖会的号码牌,我交给......苏小姐,您没意见吧?”
“当然没有。”陈仲尧挑了挑眉:“毕竟她是我妻子。”
宋落生嘴角的笑没有收,眼睛里的意思被苏昕南读懂。
果不其然,进了会场陈仲尧忽然说:“你没有什么要解释吗?”
苏昕南拿了两杯香槟说:“他是我在港大的学弟,我们认识并不奇怪。”
陈仲尧将信将疑问:“只有这些?”
苏昕南抬起眼,还是一副往常的纯良样子,仿佛在说不然还有什么。
但苏昕南只是借喝酒来掩饰紧张,如果回答的时候没有那杯酒,就会被陈仲尧看出因为紧张而绷紧的脸,还有压根没喝到的酒。
陈仲尧的紧张到底是在害怕什么,害怕她被别人抢走?
别开玩笑了,苏昕南。
陈仲尧带着苏昕南走到座位上,还意外地替她托了托裙子,苏昕南落座后看见前面一排走过来的人是朱玲瑜。
很明显她也看见了陈仲尧,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了。
苏昕南目击这一切,她企图放慢时间,延长这幅画面:
两个极端好看的人视线撞在一起,然后陈仲尧抬了抬下巴,朱玲瑜笑着,这就当作是打招呼。
两人身边好像有结界,苏昕南都变旁观者。
朱玲瑜的视线很快移开,落到了苏昕南身上。
她眼角上翘,漂亮闪光,圆圆的眼因为笑而微弯,好似和她熟识。
苏昕南迎着目光无畏一笑,却越过肩膀看见身后不远处站着的宋落生。
宋落生站在舞台旁冲她轻轻招手,让她过去。
苏昕南站起身正要走,手腕被身旁的陈仲尧拉住,后者脸上有霜,表情冰冻:“你做什么去?”
苏昕南读出他眼睛里的警告成分,在场的人虽然没人看他们,但实际上都眼观鼻鼻观心,只要她一有动作,报纸上明日就刊登。
苏昕南只好坐下朝着宋落生歉意地笑了笑,后者也没生气,只是抿唇耸肩,一副早已料到的神态。
拍卖之前有艺人的表演筹款,响动很大,人群也不自觉提高了说话声音,趁着台上正在有人唱歌,陈仲尧问:“你什么时候同宋落生这么熟了?”
据他所知,苏昕南没有这么熟的朋友。
“是他单方面的。”苏昕南让宋落生付全责。
陈仲尧没说话,他看着台上的艺人忽然问:“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这些人。”
苏昕南摇摇头说:“没有,只是当作一种生活消遣。”
陈仲尧问:“喜欢哪个?”
苏昕南梗住,陈仲尧今天格外关注她,真是奇怪。
“我喜欢的艺人,你或许不知——”
“知道。”陈仲尧打断了她的话,转过头来看她,侧面的舞台灯光只照了他半张脸,所以一只眼黑如墨,一只眼显露本来的茶色面目,他盯着一个人的时候看起来都好温柔。
苏昕南时常沦陷,在黑与茶色的颜色里,徘徊着过去和现在,拥有和失去。
陈仲尧的感情是扑朔迷离的,让苏昕南抓不住。
“我喜欢......黎明。”苏昕南小声说。
1992年的香港,谁不喜欢他?像神话一样的存在,唱歌演戏,一张靓脸成为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
但在陈仲尧眼中,这些人都只是站在灯光下的玩物而已,可他面上不显,反而轻轻一笑道:“我猜中了。”
猜中?
前排的朱玲瑜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无奈,她叹口气说:“要是你喜欢张学友就好了。”
什么意思?
苏昕南疑惑地看向陈仲尧,朱玲瑜没说话,她看着陈仲尧,陈仲尧扬起嘴角。
又是这种感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结界,不知为什么让她想起卫斯理的那些奇异功能。
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表演已经结束了,开始拍卖第一件公益物品。朱玲瑜看都没看把手边的红牌子举起,全场哗然。
绿牌子是每次加一万,红牌子则是买断,即无论众人出到多高,朱玲瑜永远都比对方高一万。
但谁敢举?
在场的人里有一半和朱玲瑜有私交,不会让她破财,另一半人想和她认识,自然也不会动。
全场安静。
苏昕南忽然明白,自己被人打了赌,而赌注就是台上的东西。
输的人要拍下台上的东西。
主持人喊着一次,全场依然安静。
台上的东西只有十万,朱玲瑜红唇微启,笑容就在那里。
苏昕南忽然胸口有些发疼,她侧目去看身边的陈仲尧,白色的灯光下,他对一切都不甚在意,包括苏昕南。
主持人喊两次,小锤刚落下,忽然角落里一块牌子竖起来,懒洋洋的声音喊:“一百万。”
所有人都扭头去看,朱玲瑜的笑容也僵在脸上。
宋落生坐在那里,嘴里还嚼着口肠,他在所有人的目光里无所谓地笑了笑说:“喊啊,反正有人兜底,这是慈善拍卖,又不是义务捐赠。”
他说完后,众人还来不及反应。
“二百万。”
循着声音看去,苏昕南拿着牌子朝向主持人喊出来。
宋落生见状鼓起掌来,他孤零零的掌声在场内显得格外尴尬,但他好像不觉得,又拿起牌子朝主持人喊:“三百万!”
台上是一件钻石项链,造价估计只有几万,现在已经飙过身价的快要百倍。
朱玲瑜纵然再有钱,但也没什么好脸色。
陈仲尧则更甚。
就在苏昕南要举牌子喊四百万的时候,手被摁住了。
陈仲尧坐在那里,脸色阴沉,目光似要把她撕碎,嘴里什么也没说,只是叫了一遍苏昕南的名字。
警告和压迫。
陈仲尧已经在发火边缘,苏昕南能感觉到他摁着自己手的力气好像要把骨头捏碎。
迎着这样的目光,她觉得有些悲凉。
她罔顾自尊在这里喊价,陈仲尧却固执阻拦她。
是为了他的脸面吗?
大概不是。
苏昕南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另一个人。
朱玲瑜也看着她。
良久,她松开那块牌子。
主持人喊了三次,宋落生的目光好像要把她的脊背看穿。
最后的成交价格是三百零一万,归属于朱玲瑜。
而当主持人喊出朱小姐恭喜你的时候,陈仲尧才松开了她的手。
宋落生坐在最后一排没有笑。
竞拍品一件一件过去,苏昕南甚至不记得他们的名字,只记得自己的大脑里全都是陈仲尧的眼神。
他的态度把她刚刚涨起来的勇气扑头浇灭,也让宋落生在众人面前落了面子。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出面,却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陈.....”她忽然叫不出他的名字了:“我去一趟卫生间。”
苏昕南听见他问:“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我想上厕所了。”
陈仲尧沉默两秒后忽然说:“你在生气。”
“我没有。”
“没有就好,应当是我生气才对。”陈仲尧轻轻点头说:“去吧,快点回来”
苏昕南站起来走向卫生间。
她站在水龙头旁缓慢地洗手,水流如同第二层皮肤包裹着她。
宋落生果不其然出现,他叼着一根烟点燃然后问:“这么喜欢他?所以下我的面子?”
宋落生没有笑,和以前见到的playboy或者学弟不同,此刻的他又好像是第三个,看着苏昕南时有种隐秘的控制欲。
苏昕南已经很累了,她关掉水龙头说:“如果我说,是他摁着我的手呢?你信不信?”
宋落生在烟雾里忽然笑起来,他又恢复成从前,笑得十分潇洒:“我当然信。”
“一会有个惊喜,你可要给我捧场。”宋落生说完把抽到头的烟扔进墙上的烟灰缸里,然后转身离开。
苏昕南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把眼眶里的眼泪憋了回去。
就在不久前,骆元棠和她面对面吃饭,问及她做妻子的感受,她想了想说不知道。
然后骆元棠一反常态地笑了,不过表情依旧紧绷,好像是poker face硬做表情,反而慎得慌。
他问,苏小姐不考虑离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