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5、墓园 ...
-
一月一日清晨,李小文回家的声音把苏昕南吵醒了。
她睁开睡意惺忪的眼睛,看着推门进来的李小文。
平时工作时还穿的衣服在身上,他一进门就砸到了床上,脸朝下一动不动,显然是累坏了。
苏昕南叫了很多次他名字都没有回应,过了一会传来了均匀的呼噜声。
苏昕南的动作停了下来,最后选择给李小文休息的空间,看来是昨晚工作很累。
她出了房间,菲佣等在门口,一见她便把手里的电话给她,神色有些急,连说了很多次陈仲尧的英文名。
苏昕南拿起来放在耳边:“怎么了?”
陈仲尧的声音还有些疲惫:“不好意思打扰你......今天可以跟我去看看奶奶吗?”
每个新年的第一天,陈仲尧的惯例是去墓地,然后再去寺庙。
他心情的好的时候,苏昕南也可以同他讲两句笑,说你半基督半信佛,还从死亡到信仰。
陈仲尧往往只是勾起嘴角笑一下不同她多说什么。
但老人算是对苏昕南最好的人,她应该去看看的,哪怕已经不属于陈家。
“好,那我下午去找你。”她刚说完陈仲尧便到:“我十点到渣甸山。”他几乎是默认苏昕南昨晚和李小文在一起。
挂断电话,苏昕南接过菲佣手里的牛奶,给李小文端了进去。
她声音轻柔地拍他胳膊:“小文,起来喝牛奶。”
李小文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眉头沉重,过了好久才抬起头,他看清苏昕南的第一句却是:“怎么是你?”
苏昕南以为他问自己怎么住在了这里,便耐心解释道:“跨年我来找你以为能等到你的,最后时间太晚就睡在这里了。”
李小文抿嘴不耐烦地翻身:“我要睡觉,很累。”
“喝了再睡。”苏昕南说。
李小文抬起胳膊说:“帮我脱鞋和衣服。”
苏昕南愣住了,笑意也僵住了。
“你说什么?”
李小文半睁眼睛看了她一眼,随后烦躁道:“别人能脱你怎么不行?”
“算了!”他翻了个身背对着苏昕南:“不脱就不脱吧。”
苏昕南站起来端着牛奶走了出去,她把杯子塞进菲佣手里,淡淡道:“倒了吧。”
她也只是几天没见李小文而已,而且是他一直说自己工作很忙,苏昕南去他工作的地方好几次都跑空,同事说他工作原因要到处跑,苏昕南理解了,但没想到的是,仅仅是这些日子,李小文就会有些变了。
苏昕南从来都觉得,香港是个封建又开放的地方,可以穿比基尼,女星可以靠拍三级博出位,人人都有往上走的机会,但同时男人根本受不到道德谴责,即便他们同时谈无数女人,而且可以公开地开下流低俗的玩笑。
而李小文已经有了这样的雏形———理所当然地享受女人的服务,变得.....不干净起来。
是不是......男人其实都会有一颗会坏掉的心呢?
钟表到了十点,她准时出了大门,陈仲尧的车已经停在了外面。
她上车时陈仲尧正在吃一小盒蓝莓,脸似乎瘦了一些,眼睛里有几根血丝,苏昕南想说点什么调节气氛,一边扣安全带一边问:“昨晚没有睡好?”
陈仲尧盖盒子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低低地嗯了一声,确认她安全带系好了,摁下了启动键。
发动机发出低低的运转声,陈仲尧突然出声问:“你吃早餐了吗?”
他今天声音听起来有些哑,状态也不是很好,苏昕南想了想实话实说:“还没有。”
“back seat放着Andin买的早饭,你可以吃。”他说完苏昕南扭头看见了后座上的厚蛋吐司,旁边还有一杯泛着寒气的咖啡。
非常陈仲尧风格的早餐。
“不喜欢吃吗?”陈仲尧看她没动,以为她不喜欢。
“.......那你喜欢吃什么?”他犹豫了许久,才缓缓问出这一句话。
“你今天很奇怪。”苏昕南没有回答反而说。
陈仲尧唇线绷紧,手背上的血管都变得清楚了一些,苏昕南以为他要说什么话,谁知他只是缓缓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苏昕南被逗笑了,她真搞不懂有什么可道歉的,随口道:“都离婚了,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不用道歉。”
陈仲尧脸绷的更紧了。
他一路上车开得忽快忽慢的,似乎情绪不太好,好几次苏昕南让他慢点,他就慢的人神共愤,后面的士直按喇叭。
次数多了苏昕南也不懂这个男人是怎么了,直到在墓地前看见了拉着手的陈淑湫和邹凯文。
她这才转头朝黑着脸的陈仲尧投去一个理解的目光,但他的脸色似乎更差了。
“阿嫂。”
陈淑湫远远地叫她,身旁的邹凯文在给她拉身上的衣服。
寒风吹起她的头发,倒有几分美感。
或许是陈淑湫和奶奶待的时间不久的缘故,她没什么大的感情起伏,眼眶都没红,而陈仲尧这个感情深些的人却要努力忍住不哭。
苏昕南低头看看墓碑上的刻字,随后陈仲尧把买好的花放在了她脚边。
他和她并肩站着,沉默了许久。
“奶奶送你的股份,你真的不要吗?”陈仲尧说话,带着一丝希冀。
苏昕南笑着说:“我记得你很爱钱,很在意股份和公司的股票,那部分股份在我走之前就已经很多了,现在在你手里,你怎么还要给我?”
谁知陈仲尧却回答:“毕竟,是奶奶送你的,最后还是要在你手里。”
“我不要。”苏昕南摇头。
“拿着吧。”他的声音很轻柔,十分恳切“你们大学同学聚会,有股份在身上,腰骨会直很多的。”
“你知道?”苏昕南诧异。
陈仲尧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是继续说:“从前你不在香港,他们也有一起同学会。”
苏昕南想了想还是拒绝:“其实那几年,我在学校名声也不算好,去同学会会尴尬。”
陈仲尧沉默了,过了半晌又说出一句“对不起”来。
“怎么总是道歉。”苏昕南忍不住问。
陈仲尧轻轻道:“因为.......习惯了吧。”
莫名其妙的话,苏昕南听不懂,她也不想去猜陈仲尧的心理活动。
微风轻拂她的脸颊,墓园里有青草的芳香,苏昕南忽然想起从前老人在病房里的神情,安静地看着窗外的样子。
陈家起于越南战争,谁能想到如今手眼通天的陈家曾经是在香港和越南之间跑船做难民生意的呢?因为一家精明发达到现在,父辈都是每个人有三个以上的老婆,那陈仲尧的奶奶又是用了多少的能力才走到了最后独掌权利的呢?
苏昕南仅仅是为了自己已经心力交瘁。
“谢谢你今天.....愿意来。”陈仲尧说。
“我还以为你会拒绝我......毕竟我做错了很多事情。”
苏昕南依然低头看着墓碑。
“其实你不用道谢,你已经做了很多了。”苏昕南轻轻说:“酒店套房,电影票,李小文的工作,还有很多,我都知道。”
她抬起头,用那双平淡如水的眼睛看着陈仲尧,眼里带着他熟悉的光,熟悉到令他晕眩。
她还在笑着,似乎带着淡淡的.....讽刺。
陈仲尧的双手忽然变得很冰凉,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他艰难地想了想,大概,苏昕南知道一切。
她的双眼很冷,有看透人一生的样子,而那道光是寒冷的剑,比冬天的霜还要冷。
他明白了。
陈仲尧低下头苦笑了一下,一言不发。
苏昕南的拒绝是不需要说出口的,就如同当初他带给苏昕南的冷漠一样,如此隐秘地伤人于无形之中。
“我已经不想你能回到我身边了。”陈仲尧艰难开口,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强迫自己看向苏昕南,双眼水汽氤氲。
“像这样我就很满足了。”
“可是我要回去的。”
苏昕南双臂抱起,眼里一点都不变,丝毫不为他所动。
苏昕南不想跟他说这些事情,她平静道:“我只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我们只是普通关系但我还会在这,不要再给我什么东西了,第二个是你可以继续如此,我会立刻打报告回去。”
“选吧。”苏昕南微微抬了抬下巴。
陈仲尧惨笑一声,小声说:“我选第一个。”
他徒有一双眼睛,却直到如今才看清苏昕南的身影,一身孤冷,聪明决绝;他徒有一双臂膀,却拥抱过太多错误的人,反而与正确的人擦肩而过;他徒有一张嘴,却只吐出无尽的敷衍和谎言。
他徒有一身光鲜亮丽的外表和无尽财富,却无法为自己喜欢的人在楼顶点燃哪怕一束烟花,无法为她撑伞,堂堂正正站在她身边。
他快要发疯了,他压抑着的情绪正如岩浆一般在胸中翻腾,他的双手越是冰冷,他面对着苏昕南越是无措,掠夺般凶狠的不理智越是疯狂。
下雨了。
苏昕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去了。
他凝视着墓碑,空旷的墓园起了无尽的大雾,雨滴毫不留情地打在他身上。
“Brandon?”
去而复返的邹凯文的声音响起,带着惊讶。
陈仲尧没有回头,只是嗤笑一下:“很惊讶吗?”
雨洗尽了他头上的焗油,露出白鬓一对和万千银丝,如若不是他挺直的脊背,恐怕落在旁人眼里,他已年过四十。
-
苏昕南独自坐小巴回到酒店房间,谁曾想李小文已经在那里,见她回来张嘴便问她借四千。
“你要做什么?”苏昕南皱眉问?
1996年,李小文的工资是一个月100元人民币,在香港也不过两千港币,四千元,是一笔巨款。
“是工作上需要提前垫付,下周就可以拿回来了。”李小文说。
苏昕南道:“我们没有这么多钱。”
李小文神色有些为难,随后想了下,磨磨蹭蹭地问:“那.....你不是和陈老板认识吗?借.....可以吗?”
“不行!”
苏昕南一把拉住李小文的手,厉声问:“你到底要钱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