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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正式提离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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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昕南站在红磡门外,看着日光渐细,入场的人慢慢多了起来。
年轻的姑娘,鲜活的生命力,手里还拿着灯牌,要为她们的白马王子燃起光亮。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两张票,时间已经快要到头。
红磡外的保安迎过了车队,也绕过了粉丝,日光彻底消失。
陈仲尧现在在做什么呢?
他是不是在驱车来到红磡?
还是说,他正去往电影协会颁奖礼呢?
他的忽冷忽热,他的温柔和淡漠,每一个动作对她来说都变得好遥远。
最后一分钟,她决定进场,检票员嚼着口肠看了一眼她,隐约觉得熟悉,却又叫不上名字。
苏昕南拿过票回头看了一眼场外。
她是最后一个,除了风以外,红磡外什么也没有。
黎明第一次开演唱会,什么都热情满满,给无数少女编织爱情神话,聚光灯之下,青年男人缓缓升起来的时候苏昕南忽然流了眼泪。
1983年,她初中的第一天,学校的土操场上并没有聚光灯,连台子都是用木头临时搭的。
16岁的陈仲尧站在台子上,衣着光鲜,神情倨傲,手背在身后,下巴仰起。
胜似有聚光灯。
他矜贵,开口说话也极少,看人的眼神平静无波,身前站着陈景山,说着慈善捐助事宜。
那是她第一次见陈仲尧,也是第一次知道,从前在书里见到的大英帝国,就是陈仲尧读书的地方。
那里是什么样子呢?
苏昕南曾经在书柜里翻出那些老照片,陈仲尧长长的头发下阴郁的眼睛,穿着纯黑西装叼着烟看起来桀骜不驯,有时是浅蓝色牛仔裤配毛衫,轻便又好看。
而苏昕南那时候穿着打了补丁的蓝色棉袄,鞋是解放鞋,穿烂了再补。
陈仲尧不会去思考为了走到他身边,苏昕南用了多大的毅力和勇气,听到结婚的那一刻第一反应是她配不上对方。
再惊喜的时刻也会被时光磨平,当她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虚无的标志,一个象征陈仲尧家庭和睦的人,一个陈家都认为是好拿捏的软柿子时,她才懂得,她从来没有追上过陈仲尧。
她过的一点都不快乐,靠着精神的维系走到如今,她忽然发现,她无比想念自己长大的地方。
四季分明的梧桐树,隔壁邻居煮的羊肉汤,自行车铃响过她跑出去换的丁丁糖。
她在那里不是异乡人。
台上人刚好唱到《我来自北京》
她好中意这首歌,有时家里没人也会哼起,哼着哼着就好像自己真的回到了华北平原。
听人讲,从香港发出的火车到站北京的时候,放的就是这首歌。
可是她没离开过香港,陈仲尧就像对待一只宠物一样,不允许她离开固有领地。
所有人都在笑,所有人都在叫。
她坐在第一排,看着如风少年满圈跑,举着话筒不知疲倦一样。
旁边姑娘撞撞她胳膊问:“你怎么不动呢?”
说完递给她横幅一角暗示她帮忙拉一拉,上面写的硕大名字。
演唱会慢慢到尾声,最后一首是《我的亲爱》
好轻快的曲调。
在旁边女生的感染下,她终于开口跟着唱,台上的人挨个握手过,到了她这里,她也伸出手去。
像个真正的25岁的女生,会追星,会大笑,会随着台上的人心情牵动。
演唱会不知不觉到了结束的时刻,散场那刻所有人都犹豫都留恋。
举横幅的女生转头,却发现刚刚还在身边的人已经离开了。
苏昕南是第一个离场的人,她出门打了个车,对面理工大学的学生三三两两回校,夜风吹,她去往金鱼街。
有的人还没收摊,见她来买好心提醒:“要落雨了,快回去吧!”
她付了钱坐上车,又转渡轮进南区,的士司机接上她,只知道要去浅水湾,见她没有聊天的意思便闭上嘴放广播。
广播里正在说今晚的演唱会,主持人应景地放了一首《我的亲爱》。
司机也会唱,他还笑着说全香港恐怕没人不会。
可是后视镜看过去,后座上的女人正在流眼泪。
她抱着一袋神仙鱼,头靠在玻璃窗户上,眼睛里是窗外的光景。
果不其然下起雨来,雨滴打在窗户上,连外面都看不清。
副歌的第一句是一句日语,意思却是再见。
在演唱会上她没有哭,在的士上终于流下眼泪。
再见,再见。
她开门的时候听见有响动,一抬头看见陈仲尧站在客厅注视着她,脸上有愠怒,有气恼,还有没有隐藏干净的担心。
他快步走过去问:“演唱会早结束了,怎么才回来。”
低头看见她手里的鱼又补一句:“外面下着雨,想要买鱼打个电话让人送来。”
“你知道......我去看演唱会了,但你还是没有来,你去见朱玲瑜了。”苏昕南扬起头说,“对吗?”
陈仲尧神色有些懊恼,不耐烦地说:“我说过很重要吧?演唱会多的是,下一场我一定——”
“我们明天去离婚吧。”
他的话被打断。
苏昕南神色平静地说,仿佛像往常一样只是在说平日吃什么一样,可是她这次的语调太过坚定,毫无回转余地。
陈仲尧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问:“你说什么?”
“离婚吧陈仲尧,你才二十七岁,往前看往后看都有更好的,我......放过你。”
苏昕南提着神仙鱼袋要往阳台走,陈仲尧下意识去拉她的手,鱼袋掉在地上。
水铺满地面,塑料袋烂成几片,金鱼在地面上翻腾做垂死挣扎。
苏昕南低头看了看忽然笑了。
她指着地上的鱼抬起头,笑着对陈仲尧说:“你看,活不下去的。”
菲佣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来,手忙脚乱地收拾地上的水和鱼,陈仲尧依然拉着苏昕南的胳膊,眉头不展。
“我不明白。”
苏昕南说:“你比谁都要明白。”
她从未如此口齿清晰地辩驳陈仲尧的话:“我知道你有很多感情经历,漂亮张扬如朱玲瑜,温柔可爱如水婕,纯洁善良如纪诗蓉。
我也知道你一直想让我出丑,看着我因为不知道你换手机而窘迫的样子,看着我站在众人打量目光里的无措,看着我因为担心你而一步一步走到你的陷阱里,看着我被所有人冷落的伤心。”
想要工作却不被认可的时候,想要独立却被隔离的时候,以为自己被重视实则被算计的时候,一切的利用哪怕打着再好的旗号,都好似一场漫长的凌迟。
把她的尊严,快乐,活力还有所剩无几的爱,都全部消耗殆尽。
像那条鱼一样,快要死亡。
陈仲尧听她说完,脸色低沉,过了半晌,只说出来一句对不住。
对不住,他无法推开这些控诉,因为确有其事。
只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苏昕南会要离婚。
他一向习惯踩着高压线做事,刺激紧张却次次都能全身而退。
但苏昕南的那条线不再他预料之内。
第二次了,苏昕南第二次说离婚了。
抓着的手没有再放的道理,可是苏昕南问他:“你明白了吗?”的时候,他又一次语塞。
“为什么一定要离婚?你说的这些,不离婚也会好。”陈仲尧问。
苏昕南想要挣脱开,却在那一刻时手掌朝上,直直甩了陈仲尧一个巴掌。
清脆的声响让这栋别墅里的所有人都能听见,连隔壁房间偷听的佣人都吓呆。
打过陈仲尧的人,要么在坐监,要么已经落地狱了。
陈仲尧脸色本来就差,他几乎是迅速摁住苏昕南,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手上的香水味不是你的,是谁的?”
苏昕南知道他误会了,但却懒得解释:“你觉得是谁的,就是谁的吧。”
陈仲尧脸被她打红,白皙的皮肤上显示出手掌印。
他冷笑着说:“所以你今晚回来这么晚,是去跟别人见面去了?”
“他让你跟我离婚的?他还说什么了?说你能分多少钱了吗?说没说股份,说没说你离婚之后他就会娶你?”
陈仲尧语速慢慢变快,愤怒让他把所有话都说出来,一片空白的大脑失了控。
“他还说什么了?!”
陈仲尧到最后已经在嘶吼边缘,瞪大的眼睛,脖子上的青筋,发红的脸,紧紧不放的手。
苏昕南从没见过他这么失控,没见过他情绪化的时刻。
陈仲尧企图从她脸上看出赌气的端倪,可看了这么久,只看出一种疲惫,一种不想再伪装的冷淡。
苏昕南在今夜就好像对所有事情不再感兴趣一样。
陈仲尧有些慌。
他不知道什么东西能再激起苏昕南的情绪,听见离婚二字的自己却先控制不住。
苏昕南摇摇头说:“都没有。”
“都没有,因为今晚演唱会有握手环节,就这样简单。”苏昕南说:“陈仲尧,我们之间不是第三者的问题。”
“因为我问心无愧,你的我不在乎。”苏昕南冷静地说。
陈仲尧扯了扯嘴角,企图缓和自己的情绪:“我也没有,你看到那些,都是我以前的了,报纸记者想写什么我也拦不住。”
苏昕南说:“你放开我。”
陈仲尧抿唇,最终还是放开了她。
苏昕南揉了揉已经发红的手腕说:“陈仲尧,离婚这件事我想了很久,我知道对你和陈家来说,这是我最后一点可以利用的地方,所以我也给你时间。”
“一周,一周后我约你地址。”
“只是一场演唱会而已,你就跟我发脾气?”陈仲尧问。
“是不是宋落生怂恿你什么了?你能不能不要听风便是雨?”
“又或者是.....你觉得离婚你就可以获得自由了?全香港人的唾液都能淹死你你知不知道?”
......
陈仲尧一句接一句地问,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所有。
苏昕南没有回答,也无力回答,她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
随着门嘭地一声关上,陈仲尧的灵魂终于回到身体里,他低头想着自己所有的行为,哪点是苏昕南的痛点。
那天晚上,陈仲尧失眠了,他站在紧闭的房间门外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苏昕南过了一会来开门,看见是他的时候问有什么事吗?
陈仲尧说:“vivian同我讲,那条鱼没有死。”
苏昕南皱了皱眉头说:“那我送给你了。”说完要关门。
陈仲尧飞速把手伸进来,门夹着他胳膊一瞬间他吃痛到闷哼一声,随后抬起眼看向苏昕南。
后者看着他放下胳膊,站在门口徘徊不去。
苏昕南无奈地拉过他的手进屋里,又蹲下问:“到底有什么事?”
她一边给他揉胳膊一边问,好像刚刚的事没有发生,一切都还是以前的样子。
陈仲尧低头看着苏昕南。
“能不能......不离婚?”
他问。
苏昕南的动作停了,她说:“为什么你不想离婚?”
“奶奶死后,你做的每一件事情,不都是在逼我提出离婚吗?你联合别人拿走奶奶留给我的股份,和无数女人被故意拍到,甚至还想让我去顶罪。”
苏昕南没看他,“你希望的,净身出户,保全名声,我都可以做到,我可以发报纸说是我出了轨,你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陈仲尧看着她抹完药,收拾好药箱,然后直起身放在小柜子里,忽然好似想起什么一样转过头看着他说:“药箱我一直放在这里,以后你就直接在这里取。”
若无其事地说着这种话,明明就是在告别。
陈仲尧抬手能拉住苏昕南的手,但他退缩了。
“以前的事我不想抵赖什么,那都是我从前利欲攻心做的事,最近三个月我都在反省,你要相信我也会变的。”陈仲尧说。
“改变吗?那你今晚怎么不来?”苏昕南无所谓地笑了笑。
她看着还坐在床上的陈仲尧道:“你喜欢睡这里吗?那我去另外一间。”
陈仲尧站起身说:“你睡吧,我走。”
关门前他小声说晚安,没人回应他。
陈仲尧从走廊的窗户看出去,窗外的月亮好亮,亮的如同灯盏,他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只记得有一次他正好上楼,苏昕南跑来拉着他说:“你看!好漂亮的月亮!”
他没有看,满脑子都想的是工作,也没有想到那时候的她怎么想。
苏昕南的离婚诉求如同一把大锤,忽然捶醒了她。
原来是他不能离婚,是他舍不得。
陈仲尧攥紧的手里,肉被掐的生疼,疼痛能让他清醒,能让他想出对策。
可是他想了很久,什么也没有。
那是一个不眠夜,月亮陪着他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