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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离婚前(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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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9月21日,中岭召开发布会。
令公众惊奇的是,这一次发布会里,苏昕南赫然坐在股东席位———陈仲尧的左边。
她穿着一件普通的黑色长裙,脖子上戴着漂亮的珍珠项链,在闪光灯下熠熠发光。
会上,陈景山宣布和苏昕南签署合作协议,拓展向石油的新领域,这是华人少数的石油事业发展的号角。
中岭的股票又走高,红色线条直冲云霄,股民们喜笑颜开。
发布会结束后的酒会,她挽着陈仲尧,朝周围人客气地笑。
朱玲瑜朝她走过来,然后笑着说:“陈太太好巴閉,从前都未知陈太还有这样本领。”
陈仲尧眉头微不可见地动了动,苏昕南却已经回道:“多谢你,我都好辛苦的。”
“是呀,上月末陈生同我说起,我都赞陈太的喔。”
苏昕南在灯光下感到陈仲尧的手臂一紧,但她脸上的笑容都没有变。
“不过,我都不会做太久的陈太了,到时这个位置不如放入拍卖行啦。”
她轻轻松松地说,却让朱玲瑜表情有一瞬间的破裂,而身边的陈仲尧却偏头来盯着她看,看了一会才转头去朝着朱玲瑜说话,笑容有些难堪:“她讲笑的。”
苏昕南笑着没说话,轻轻碰了朱玲瑜的玻璃杯,一声清脆的响,她说:“朱小姐,祝你好运。”
酒会在一片客气而虚伪的谈话里结束,入了卧房后苏昕南才能摘下她的高跟鞋。
陈仲尧看了一眼她,随后默不作声地半蹲下来,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两片ok绷。
在苏昕南的震惊中,他低头给她的脚后跟贴上去,还用指腹温柔地摁了摁。
“好了。”
陈仲尧抬头,望进苏昕南的眼睛:“以后....不喜欢穿就不用穿了。”
“应该也没有以后了。”苏昕南说。
陈仲尧松开手,室内一片安静。
安静到,有些难掩的情绪快要漫出来。
“我去看他们收拾。”陈仲尧找了一个借口离开。
苏昕南躺在柔软的大床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迷迷糊糊里,她感到有人在脱她的衣服,她闭着眼睛推了推:“Vivian,不用,我就这样睡,不用给我换衣服。”
那双手顿了顿,没了动作。
过了一会脚步声响起来,vivian的声音模模糊糊的:“太太,不换衣服会不舒服。”
她最后还是任凭她换。
本以为折腾完就可以睡了,又过了一会,她感觉到背后贴上一个人。
体温很高,环着她的腰,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扑在她耳边。
“苏昕南.....”
男人低沉而好听的声音,明明很温柔,却让她大脑一下子清明。
“你不会离婚的,对吗?”
男人问。
苏昕南一下子睁开眼睛,从迷迷糊糊到清醒只用了一瞬间,刚要起身往外逃,男人的双臂却如铁链,把她拉住。
一张口,声音喑哑,语气里透着迷惑和无助。
“为什么我们.....会走到这一步。”
他躺在苏昕南身边,脸色有些苍白,想必是喝酒后没有休息的缘故。
黑暗里,能听见遥远的海港里夜航渡轮进港的声音,海风从外面吹进来,玫瑰的香味弥散开来,vivian早上新换的花。
月光皎洁,洒在陈仲尧身上。
他的脸一半在黑暗里,一半在月光下。
苏昕南看得眼热,匆匆低头。
陈仲尧等不来回答,叹了口气说:“如果是因为我们当初没有认真地办一场婚礼,我会补给你,别闹了....好不好?”
他的声音很温柔,一如年少那晚把她拥在怀里的时候,月光还是那样亮,少年人的心跳扑通扑通让她红了脸庞。
教她如何,如何不难过。
她爱的,她坚信的,她曾经仰望过的人。
她恨的,她憎恶的,她曾经失望过的人。
复杂的人,复杂的感情。
如果,如果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她会留给眼前这个男人,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的身影,看着他认真的脸,她想,就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
“好。”苏昕南答应下来。
陈仲尧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苏昕南闹脾气的点。
原来是婚礼,陈仲尧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什么别的他改变不了的原因。
他惶惶不可终日了几天,心里总是在想是哪里出了问题,听到苏昕南回答,这才放下心来,困意瞬间袭来。
陈仲尧拉着苏昕南的手合上眼睛,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声音黏糊似孩童呓语:“睡吧…..”
一夜总算平安。
第二天早上起来他就在给eric打电话问日程,大概是要准备婚礼的事,见她醒了,还问她:“你喜欢游轮上的婚礼吗?”
“都可以。”苏昕南说。
“后日得闲吗?同我一起去寺庙?”
陈仲尧又问。
”好。”苏昕南说。
今天是文若盈休假的日子。
她丈夫在o记供职,日日不着家,文若盈也忙,忙着做公务员。
毕业后除了偶尔在商会上见面,其他时间竟然没有空。
所以今天好不容易文若盈有空,她一定要去见面。
陈仲尧问她去见谁,苏昕南说文若盈。
陈仲尧没有提反对意见,反而说:“我送你。”
但是文若盈提议的地方.....竟然是一家不是很清的酒吧。
看见招牌和门口来往的衣装各异的人群,陈仲尧的脸很臭。
“文若盈一介公职人员,喜欢来这里?”
他看着苏昕南下了车。
陈仲尧的车牌是定制的英文名,所以吸引了很多人看,有几个已经认出了这似乎是他的车,止不住往车里看。
文若盈从大门口跑出来拉苏昕南,在看到陈仲尧的那一刻停了一下,本来的笑容一下子换成死气沉沉的脸。
文若盈向来对陈仲尧没有好脸色。
“走。”文若盈挽着苏昕南要进门,陈仲尧冷着脸说:“结束了打call机给我,我来车你。”
“有没有搞错?”文若盈看着陈仲尧说出这样的话,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苏昕南:“佢食乜嘢?咁痴?”(他吃什么了,这么傻?)
苏昕南赶紧拉着文若盈进门。
进去后在吧台点了两杯酒,文若盈开始惯例地说工作。
大约是她那个鬼佬上司,搞了歧视,哪个人又被举报。
末了她突然说:“啊呀,你记不记得上次你上台唱歌,给你伴奏的那个宋落生?”
“他还提前叫了我和Andrew他们的,大概是提前知道你会被人喝,也算是帮过你。”
“怎么了?”苏昕南问。
“他们宋家从前都有□□关系,朱玲瑜家也有,他们两家都在被o记调查,但宋家急于在九七前去加拿大,所以想洗掉以前的资料,我看宋落生没什么关系,但也被连坐,好可怜的。”
文若盈眼睛亮亮:“我老公都可以帮他,我想着他帮过你,便想帮你还这个人情。”
苏昕南笑了:“好呀。”
那条断掉的线终于连上。
宋落生接近她是为了什么呢?
原来是为了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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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末,忽然温度又升高,在太阳的暴晒里,陈仲尧带着苏昕南去广州拜佛。
冷气开十足的车内倒没有问题,出去了宛如扔进水塘。
陈仲尧和苏昕南在大殿内求了签,要轮流去解签。
因为陈仲尧身份特殊,整座庙里只有陈家的人。
陈仲尧偏头看向苏昕南问:“你要求什么?”
“求姻缘。”苏昕南看着签在想什么。
陈仲尧先去解签,那小和尚见了摇摇头,双手合十道声阿弥陀佛,“施主,三十七签,乃下下签,施主求什么?”
“求的是姻缘。”
陈仲尧看见那小和尚垂眼一看,念道:“眼下心事欲便成,岂知本命不相称,如今只要寻佳偶,且待黄河九度清。”
“时令未到,婚姻难成,施主.....不妨等等看。”
“怎么可能!我们已经结婚了。”陈仲尧听完立刻站起来:“你这里的签根本不灵验。”
小和尚见他此模样,依然心平气和道:“施主,一切随心。”
住持见陈仲尧有发火的预兆,赶紧让小和尚离开,自己坐了进去。
苏昕南上前,回头看了看确定陈仲尧应该听不见她说话,然后小声对住持说:“我算事业。”
结束后陈仲尧带着苏昕南下山。
山路崎岖不好走,他走的很快,却会停下来等她,终于走到了半山腰,陈仲尧停在原地回头看正在一点一点下山的苏昕南。
秋后黄昏如洗,白雁飞过松树,霞光万道照着所有人,陈仲尧忽然问苏昕南:“你求的什么。”
“姻缘啊。”苏昕南头也不抬地说。
“他说什么?”
“他说是上上签,说我们婚姻美满,说我们天作之合。”苏昕南开始胡说,等到她絮絮叨叨说的差不多了,路也走的差不多了,面前出现陈仲尧的双腿,她才抬头。
抬头的时刻,她看见了陈仲尧的眼睛,眼睛里弥漫着悲伤和她看不懂的情绪。
像汹涌而咆哮的波涛,像暴风雨来到前的一切时刻。
他压抑着什么,既痛苦又无助。
过了半晌,他才点了点头:“对,你讲的对。”
“我们是天作之合。”
陈仲尧伸手扶住她,苏昕南跳下了最后一块石头。
10月1日,苏昕南和陈景山签的新公司宣告破产,创下了香港开埠以来最快的破产清算记录。
陈景山的CDS一下负债累累,他不得已向银行借贷,汇丰出借一亿美金。
陈景山焦头烂额地给苏昕南打电话,无人接听。
同时一则新闻登上了南华早报头版头条,内容是陈景山勾结商务部人员从事洗钱活动,炒作股票操纵交易,爆料人是骆元棠。
下午,写这份文章的人被人入室,差点被杀,香港皇家警察宣布介入,人身保护,并开展对嫌疑人和陈景山的调查。
宋落生打来电话,苏昕南听见他说:“看来你邮给骆元棠的资料起了很大作用。”
“是吗?”苏昕南彼时正在买花:“我也帮了你啊。”
宋落生没有说话,但呼吸渐渐变重:“o记的事情,是你帮忙了吗?”
“或许,你也应该谢谢文若盈。”
她挂断电话。
10月3日,陈仲尧归家。
他带着一枚巨大的钻石花戒指向苏昕南再一次求婚,并宣布即将举办邮轮婚礼。
传闻,那枚钻石花戒指是南非新开的珍稀钻石,全世界仅此一颗,拍卖价上亿。
香港媒体终于松了口,他们写下苏昕南的人生:
麻雀终于飞上了枝头,苦熬多年,终于有了名分。
但苏昕南只是看了一眼报纸,便把它扔开了。
那才不是她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