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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离婚前(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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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9月,香港开始入秋,十号风球来势汹汹,陈仲尧买了台库里南送给苏昕南,后者却一次也没开过,放在车库里落灰。
lanna告假回家结婚,不得已又找了一个新的菲佣vivian,她生的五官好看,皮肤黑黑的,看苏昕南的眼神总是怯怯的。
从大陆回来之后陈仲尧问她做什么去了,她说只是看望父母。
风球适时登陆,一切停摆,陈仲尧和苏昕南久违地同处一室。
早上外面狂风大作,vivian做好了饭,苏昕南下楼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过半,陈仲尧却依然坐在餐厅桌旁,面前东西一动未动。
他面前放着一份报纸,上面写着吸人眼球的低俗新闻,但在其下便是陈景山走入慈善,24小时极限为艇户筹款的新闻。
陈仲尧抬眼看向她,本以为要同她说些什么,却张口道:“你会否介意帮我一个忙?”
苏昕南早已习惯,乖顺地说:“自然。”
但陈仲尧却沉默了,他看着苏昕南的脸,等到她走到餐桌边才开口,却不说要帮什么,反而问:“你不开心吗?”
陈仲尧看她坐在自己对面,灯光照耀下,脖颈上的钻石项链熠熠生辉,但她的脸却好似一片模糊,模糊到陈仲尧怎么都看不清,也抓不到这个人。
“开心?”苏昕南忽然笑了:“我没有不开心。”
陈仲尧皱着眉头,看她低头去吃粥,心里还是憋着一股气,不怪他疑神疑鬼,实在是因为苏昕南日益冷淡的态度让他不适。
“不喜欢那台车?”陈仲尧问。
“怎么这么问?”苏昕南抬头。
“从未见你驾车出行。”陈仲尧说完,苏昕南似乎像听见了什么幽默事情一样淡淡笑道:“我很少开车。”
“要我帮忙,却又不讲,是觉得我无用吗?”苏昕南问。
陈仲尧咽下那口气道:“有一个大陆开发商找我们,大约是第一次南下,借大船好行海,只是手里有一间不怎么出得去的小公司挂名,我想让你先接过手一段时间。”
苏昕南有些意外,陈仲尧从未让她参与过陈家的商业版图。
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反而抬起头看向窗外,风呼呼地在吹,这座位于半山的巨大宫殿哪怕位于山背,也不免被台风波及到,可是陈仲尧请了最贵的设计师,做了最好的防震防风设计。
可是,苏昕南想,她怎么敢说这座宫殿是她的家呢?
“好。”她答应下来,既然陈仲尧让她做,她自然是会做,陈仲尧紧接着说:“台风后你便可以日日到中环上班,我会同你一起去。”
她有什么资格拒绝陈仲尧主动地同行呢?
于是只有静静点了点头。
陈仲尧看向她,鬼使神差地没有一丝满足和开心,他忽然出声问:“我听闻大陆有一间寺庙很灵验,等风球离开,我们一起去吧。”
去拜佛?
她如果没记错,陈仲尧从前都拜基督。
陈仲尧看穿他心意:“听闻很灵验。”
陈仲尧还信灵不灵?他可是对风水堪舆一向嗤之以鼻的人。
苏昕南扯了扯嘴角,她低下头时,Eric不知从哪里出现,拿着一个黑色的文件夹给她,一言不发地递上笔,苏昕南接过来打开看了看,并没有接过笔,反而是不动声色地合起,然后手臂放在档案上说:“陈仲尧,我下午签了给你,现在是吃早餐的时间。”
陈仲尧点了点头,然后合起报纸,又好似想起来什么一样说:“温度低,你穿的少不冻吗?”
苏昕南这才觉得冻,明明很远的阳台吹进来的风呼呼,vivian不似lanna那般熟悉屋子,所以偶尔工作有所失误好正常,倒是陈仲尧黑着脸让Eric叫vivian过来。
苏昕南眼睁睁看着Vivian被痛骂一顿不能还嘴就觉得憋屈,又或者陈仲尧只是不能把气发在她身上。
她一动不动地仿若与世隔绝一般吃粥,忽然肩膀一沉,一件厚衣服就落到身上,陈仲尧站在她身边,刚刚的衣服就是他拿来的。
他也同样皱眉道:“这件衣服是许久之前买的,你没有穿过?还放在袋子里。”
苏昕南乖乖穿上说:“忘记了,你买给我的衣服太多了。”
她穿上衣服后抬头看,陈仲尧已经走上楼去,放在桌上的早餐一动未动。
苏昕南端坐原地刚拿起勺子,忽然听见楼上传来好大一声崩裂的声音,随后是楼上脚步匆匆,把木地板踩的咚咚响。
苏昕南还是那样安静地坐在那里。
两年前她也曾见过这样的陈仲尧。
那时候陈仲尧的公司遇到问题要请大状打官司却被陈景山横插一脚制止,结果是面上无光,还被鬼佬吞掉一半资金。
差点就爬不起来。
那天晚上陈仲尧回家,坐在沙发边倒了一杯酒没有喝,玻璃杯握在手里,时钟过了0点,苏昕南听见同样爆裂的声音,尖叫着跑过去,看见一地的玻璃碎片和混在一起的血和酒。
她赶紧拿来医药箱给陈仲尧包扎,后者坐在那里什么话也没说,彻夜未眠。
第二天他就去找了香港最大的□□老大,谈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公司被从死亡线边缘拉回来大约是因此。
苏昕南什么也不知道,当然她那时是局外人,此时此刻是无心去探究。
Vivian怯生生地走下来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问:“先生让我传话来,问你究竟想要什么?”
“没有,你告诉他,我没有想要的,我是他的妻子,我懂得分寸。”苏昕南说完vivian便跑上楼去,没过一会又下来了。
“先生说他有个要求。”
“讲。”
“要你......和你认识的所有人,在香港的所有人,断掉联系。”
“他在想——”苏昕南觉得不可思议地回身正要说话,大门忽然传来门铃声。
所有人都朝门口看去。
门铃锲而不舍地响着,一楼离门最近的菲佣Barbara走过去开门,门外赫然站着陈景山的助理,亦是他最大的代言人,Darl。
Darl问:“苏昕南呢?陈总要见她。”
陈仲尧却听见动静从楼上下来,他手上还包着白色纱布,站在楼梯上长身玉立,但明显情绪不好。
“有什么事说清楚了再——”
“我跟你走。”
苏昕南打断了陈仲尧的话,后者瞪大了眼睛,他毫不掩饰脸上的惊愕,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苏昕南你......”
一切都在脱离他掌控的轨道,尤其是苏昕南,而让他更加彷徨的是,他忽然发现,他对眼前的女人竟然是有几分感情的。
他无法把她当做弃子,无法......再把她无视。
苏昕南在所有人的注视里跟着Darl走出门坐上车去往深圳湾。
陈仲尧不知在给谁打电话,苏昕南收回恋恋不舍的视线。
纵然她告诉自己要离开,可是感情如果有这么容易剥离就好了,她依然爱着陈仲尧,文若盈都骂她傻。
她都会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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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rl的平治停在门口,他下车为苏昕南开门。
苏昕南轻车熟路地走到陈景山的书房,敞开的门内老人正望着她不说话。
苏昕南吞咽了一下口水装的很淡然:“我有话要说。”
“你回家了?”
陈景山站起来问。
“谁给你的消息?”他又问。
苏昕南说:“我没有要说的。”
“但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陈景山问。
他不似从前那般和蔼,眼眸如虎一般死死盯着苏昕南。
“我知道,你们想在97到来之前加速洗白,泰国的业务,洗钱,毒品,你们的手不脏,自然有人干脏事,而我手里的那一部分,是陈家唯一白的从头至尾的产业。
苏昕南说:“这个家里,还有比我更适合接手这部分资产的人吗?没有了,所以奶奶选了我,她是上海来的大小姐,抗战时候用这条线送了不少青霉素去大陆,于公于私我手里的东西,你都不应该拒绝。”
陈景山忽然问:“为什么帮我?”
“陈仲尧是你的丈夫,比我年轻,你为什么不帮他?”
苏昕南抬起头说:“对啊,我为什么不帮他?”她看着陈景山说:“这就是我要求你的部分。”
“我用我手里的东西,换你送我以新身份回大陆,还要帮我拖住他......起码三年。”
三年后,陈仲尧或许就会忘记自己,而自己.....也应该忘记了吧。
没有什么是时间做不到的。
陈景山问:“你要走?”
“对。”苏昕南说:“如果你不相信我,我有证明的方法。”
陈景山示意她继续说,苏昕南道:“你是不是买了一间公司的CDS。”
“今天早上陈仲尧要我签一间公司的转接合同,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那间公司的。”
“如果你相信我,就尽快准备财务分割吧,隔离这间公司所有的业务往来,卖不掉就不要让它继续亏下去。”
苏昕南说完看着陈景山说:“今天你把我带走陈仲尧肯定会问,你最好......”
她下定决心:“叫人打我,越狠越好。”
陈景山的声音在空荡的书房里显得有些寥落,但毫不吝啬赞赏之意,他拍了拍苏昕南的肩膀说:“从前不知,如今一年才知道是我小瞧你了。”
“只是可惜陈仲尧,身边有这样一个奇人,他竟然毫不知情,可惜。”
“如果不是你要走,我真想问问你,要不要为我做事。”
“不必了。”苏昕南出声:“这世间父子相争的下场大都不好,我不感兴趣谁赢,只是还有一丝恻隐之心,另外,我并不是一无是处的花瓶。”
她边往出走边说:“我离开那天请你务必拦住他。”
无论是挽留,还是仇恨,她想她现在所有的钱大约能够支撑父母的医疗两年多,还要更多更多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