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夜谈》琉轩

4、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

　　没有人可以预测自己的未来。
　　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死在我眼前，又一次。
　　啊啊，其实我早该明白的不是吗。我们每天都冒着生命危险过马路，在车轮下苟活了这么多年，不可能每次都那么幸运。整个世界每一秒都在发生车祸，神没道理一直眷顾某你我。
　　其实我一直觉得，我能长这么大，能遇到你，然后一次次看着你死去……是一件好事。
　　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亲爱的。请不要怀疑我对你的爱，虽然我从来都不说我爱你，可我接受了你的表白不是么？如果我不爱你，那么你都在我眼前死了这么多次，我为什么还是要哭呢？
　　你也许会说我是哭习惯了。不，不是的，我只是觉得，伤心的那个人不是你，真好。
　　我不是坚强，真的。你说过的，死亡这种东西，看得多了，也会变得麻木。
　　我看着你的血被雨水冲得满地都是不是一两次了。第一次的时候我的确昏了过去，然而醒后却发现自己被你搂在怀里。我不能理解，我以为自己在做梦，可是当我第二次看到你死去的时候，我知道自己没有做梦。
　　亲爱的，我陷入了一个循环。
　　一开始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我觉得庆幸，因为只要你死了，那么我会在醒来的时候再次见到你。
　　不过头一次出现这个想法的那个晚上，我失眠了。我睡不着，于是我偷偷溜进冷冻室去看你。
　　你的死因是颈骨骨折。天知道为什么你会在下楼的时候从楼梯上滚下来，我在看到你的尸体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几乎没太大印象，直到他们再一次把你推进那扇我已经看烦了的大门。我本以为在你看上去那么平静的脸上会找到内心的安宁，但很快我就发现自己错得离谱。是的，我是想见你，我想和你在一起，可我不想再看到你一次又一次在我眼前死去。
　　我还记得我跟你一起渡过的最长的那一个轮回。十年，整整十年，我们甚至有了自己的女儿。你一直陪着我，直到我们的孩子发出她在这个世界的第一声啼哭。你抱着她，笑得那么开心、那么幸福，然后你对我笑，吻了我。那一刻我几乎忘掉了那些让我担惊受怕的想法，我以为女儿的到来就是结束。
　　我错了。这一次你连尸体都没留给我。
　　加油站炸掉了半条街，而当时你的车就排在那辆爆炸的车后面，于是我连你的尸体都没找到。
　　我崩溃了，我不记得那后来发生了什么。隐约间有人刺了我一针，醒来后我看到的是你年轻了许多的脸。
　　"想什么呢？"你微笑着问我，但那个笑容明显很紧张。我愣了许久才发现这是我们的第一次约会。
　　我记得我先是哭了，然后一直笑得喘不过气来。你吓坏了，可你还是把我送回了家。
　　你那样好，我不应该出现在你面前。然而你还是想跟我在一起，不论我怎样拒绝。
　　后来的发展和以前一样，你又死了，但这一次你是被我害死的。
　　如果说之前我都是在惴惴不安中仍由命运摆布，那么这一次，我才真正意识到了你会一直死在我面前的原因。
　　只要跟我在一起，你就会死在我面前。
　　果然，你的又一次死亡印证了我的猜想。那一次我哭得极伤心，但我清楚地记得发生了什么。
　　我不能控制自己回到你身边，有时你年轻，有时你年老，可你总会死在我面前。
　　一次又一次。
　　我要结束这一切，亲爱的，我受不了。
　　雨一直没停。我扳过你的脸，让雨水把你脸上的血洗干净。救护车10分钟之后才能到，在那之前，我要对你发誓。虽然我不配爱你，虽然我已经隐约猜到了如何阻止你继续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在非正常情况下死去，可我始终没有勇气去实行。我发誓，这是你死在我面前的最后一次，下一次，我将结束这个荒谬的轮回，用那个我想到的唯一方法。
　　亲爱的，你只要记住，我爱你，就够了。

　　"记录一下，死亡时间19:55。"
　　他傻傻地看着屏幕上的线不再有波动，耳边是医生冷漠的话语，可他什么都没听进去。他做梦都没有想过，他的爱人，那么爱他的女孩，居然会横死在他眼前。
　　她爱他，虽然她不说，但是他感觉得到。如果失去她，他将再也找不到这样爱他的女孩。
　　他清楚地知道，那辆车开本来是要撞在他身上的，然而她却把他推到了一边。
　　"我终于等到了。"她微笑着说，满脸鲜血，"唯一救你的机会。"
　　他不能相信，他看着她的血混着雨水流淌，而她却笑得那么开心。
　　"我终于……。"她没能说完。

　　我终于不用看着你死了，亲爱的。我想说这句话给你听，可是我没能说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