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头锤天下第一》木森暖

10、下山

　　他说干就干，开始在草丛里找能编织小人的鬼针草。

　　等到寻得够多了，诸灵沉便背对着结界，坐在地上编起了小人。要是放在平日里，他的小人一定从萧瑾玉开始编起，但程洛轩和方折星的出现让他把萧瑾玉看顺眼了不少，诸灵沉因此先编起了程洛轩的小人。

　　编好后，他又拿两颗纯黑石子塞进小人里当做眼睛，在背后写上名字，继续编起下一个的小人。

　　一连几天，诸灵沉都在结界里专心致志的编小人，他编得起劲，位置也没换，连身后传来了脚步声都没注意。

　　直到萧瑾玉来到结界前，在离少年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目光落对方专心致志的背影上，凝视看着那用织锦缎束成，一晃一晃的高马尾半晌，这才出声，“灵沉。”

　　他是在诸灵沉七岁时入的门，尽管那时岁数便要年长上对方三岁，按理而言仍需唤对方一声“师兄”。

　　但萧瑾玉从入门起这一声“师兄”便没喊过，从来都是直呼其名，开始诸灵沉纠正过几次，但对方没改过来，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如今这一声直呼其名的“灵沉”犹似陡然响在耳侧的惊雷，诸灵沉当即被吓了一大跳。他“唰”得转头，在看见萧瑾玉那张古井无波的脸时忙把自己编的小人拢成了一堆，而后站了起来，用身体挡住，警惕的看着结界外的青年，“你来干什么？！”

　　萧瑾玉没有回话。

　　少年紧张又慌乱的目光被掩盖在其故作厉声的腔调之下，他的视线落在被对方刻意遮掩的身后，果不其然看见对方一个跨步，神情变得更凶，“你看什么？！”

　　萧瑾玉这倒是回复了，他移开了目光，随即淡声，“没什么。”

　　没什么。

　　诸灵沉不信。

　　他觉得萧瑾玉一定有什么图谋才来的思过崖，比如……比如他想看他扎小人！

　　确认了此人心下不怀好意，诸灵沉底气十足，更加声势浩大的质问，“没什么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萧瑾玉正欲开口，倏忽停了下来。

　　诸灵沉气势不减，等着他露出马脚。

　　萧瑾玉也在稍顿片刻后接着说出了剩余的话，“我过几日要下山。”

　　“下山。”诸灵沉不失谨慎的问，“去哪儿？”

　　“白洲云瑛县丰水村。”

　　诸灵沉不认得这个地方，因此他又问，“去那里干嘛？”

　　“那儿出了只开了神智的妖兽，吃了好几个村民。”萧瑾玉道。

　　妖兽，吃村民，白洲丰水县……

　　诸灵沉忽感耳熟了起来，这几个词组在一起让他隐约有了一些印象，却迟迟想不到自己因何来的熟悉感。
　　直到一点灵光闪过，诸灵沉顷刻想起了熟悉感源于何处——幻境里的那一本话本。

　　话本里是有萧瑾玉下山的情节，还是和方折星一起，二人接了玄清真人的命令和其他峰的弟子一起前往白洲除妖，除的什么妖，怎么除的诸灵沉忘记了，但他记得这两人得了一个的机缘！天大的机缘！

　　没错，在他因为高立一事受了策魂鞭躺在床上不得动弹时，话本里的天道之子下山得机缘去了。如今同一个时间点的他又被困在这里，诸灵沉当然坐不住了。

　　他忙问，“师尊是不是让你和方折星一起下山？”

　　萧瑾玉点了点头。

　　好啊！果然是得机缘去了！

　　诸灵沉的脸几乎要贴在结界上了，“你们要何时出发？什么时候启程？”

　　“后日申时。”

　　后日申时……
　　诸灵沉算了一下，他已经被关在这里六日有余，萧瑾玉后日出发，那等自己出结界时，他和方折星已经赶往去了丰水村……两日！

　　诸灵沉更加坐不住了。

　　他自然也想去得机缘，但自己被困在这里，不能萧瑾玉他们一起下山，如何分得……不！夺得他们的机缘，诸灵沉贴在结界上的脸都凝沉了下去。

　　毒害萧瑾玉不成不说，如今他们的机缘自己也要眼睁睁的看着被他们继续得到手，那他得这些天机有什么用？！

　　他不说话，萧瑾玉也一声未出，便这么看着少年的脸凝重了下去，似有什么不妙的大事要发生了一样。

　　不过这样沉重的神情没有维持多久，不消片刻，对方又喜悦起来。

　　原因无他，诸灵沉又想到了一个妙计。

　　倒也不是不能让萧瑾玉等人先下山。他便让这几人先下了山，去往丰水村，自己再后手到，暗中跟随，等几人降服妖兽，再受了伤，自己就趁着这个时机出手，夺得本该属于萧瑾玉与方折星二人的机缘！

　　到时萧瑾玉最好也受了伤，受重伤！他那趁此机会逼出对方魔气，让其他峰的弟子作为认证，便能在回宗后将萧瑾玉送入戒律堂！一举两得！

　　等除掉萧瑾玉，他再暗杀方折星！最后再折磨程洛轩一通！让他也尝尝策神鞭的滋味！

　　想到这些，诸灵沉不开心都难，所以他的笑容越来越盛，浑身上下都冒着喜悦的泡泡，直到瞧见萧瑾玉正无声无息的注视着他。

　　诸灵沉差点没跳起来。

　　他几乎就要大声道“你看什么？！你怎么还没走！”，但思及萧瑾玉命不久矣，他难得和善了起来，特别体贴道，“萧瑾玉，你后日出发去丰水村时小心一些。”

　　说完，诸灵沉又要嘿嘿笑，接着补上一句，“不要死在路上了。”

　　只不过他的笑容来得快去得也快，因为萧瑾玉竟意外应了声“好”，肃穆的眉目弯了片刻，如初阳入雪，让常年冷冽的冰山之顶多了几分暖意。

　　诸灵沉笑不出来了。

　　等萧瑾玉走后，他都疑心对方是不是发现了自己的计谋，更加慎之又慎了起来。

　　四日后，九岭峰上一名名天明的小道童将诸灵沉带离了思过崖，回到竹屋，他便开始收拾自己下山的行李。

　　要去除妖兽，就算诸灵沉只打算在暗中观察，也需要以防万一，带上器物防身，他因而拿起了放置在桌的佩剑。

　　这佩剑是入门是玄清真人先让他用惊水剑，比寻常的剑短上一节，只长二尺六寸，对如今的诸灵沉来说并不趁手。

　　但诸灵沉还是带上了惊水剑，目光随即又落至了屋内的一角。

　　那里放着一把重剑，是曾经的兵门十大名剑之首的万钧。
　　不过它早已在数年前便断成了两节，现今被绕上黑布，无声无息的躺在这破旧竹屋的偏僻一角里。

　　诸灵沉解开了黑布。

　　剑长三尺三，玄铁所铸，通体银白，剑身上裂痕斑斑，是历经无数次战火与争斗所遗留下来的痕迹。

　　如果不是它和它的主人一起入了阵，剑毁人亡，那么如今兵门的十大名剑里，依然该有它的一席之地。

　　诸灵沉试着拼起过这把剑数回，他也曾问过玄清道人，得来的却是对方的一声长叹和抚摸上自己头顶的手。

　　“沉儿，万钧是把好剑，但无论它曾经是多好的剑，如今都只是一把废剑。”

　　一把废剑。

　　年幼的诸灵沉仰起了脸。

　　他不明白万钧为什么会成为一把废剑，他记得自己学着娘亲大喊一声“万钧”时，剑发出一道长鸣，用轻震的剑身回应着他。

　　诸灵沉把万钧装入了鞘，准备带着重剑一起下山。

　　他其实不知道萧瑾玉二人得到的机缘是什么，但他知道他们是天道之子，能得到稀世珍宝，遇到隐匿于世的修士。

　　诸灵沉也知道，修为已达化神中期的玄清真人说出万钧已然是把废剑的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但那又如何，只要他一直走一直问，终有一天，能得到修复的办法。

　　决定带上重剑后，诸灵沉一鼓作气，背起了剑，只是他刚提气把剑背了起来，便踉跄几步，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

　　等到他用上灵力，终于能背着重剑下山时，好巧不巧，在青岚宗的外峰里，看见了一瘸一拐的高立。

　　“诸……诸师兄……”那高立拄着拐杖，看见诸灵沉的第一眼立即慌了神，结巴起来。

　　他近两天方能下地，便拄着拐杖走走散心，没料到自己一出院门就撞上了正好下山的诸灵沉，整个人惊慌起来。

　　诸灵沉目光沉沉，他盯了高立半晌，盯到对方双腿打颤，突然提起重剑，朝着高立抡去。

　　高立依然连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喊出，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后，两眼一闭，拄着拐昏了过去。

　　诸灵沉心头气方才消，继续背着重剑下山。

　　他一整个白日都在赶路，直至斜日西沉，黄昏如血。

　　云瑛县朱里村。

　　田埂上，身穿蓑衣，笠帽的壮汉挑着两担水，远远的便看见了一个正在卖力前行的身影。

　　少年背着把重剑，瘦弱的身躯几乎要被压垮，两步一停，三步一歇，上气不接下气。

　　诸灵沉卯足了劲儿走到田埂边上时，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副场景，他一天赶路下来，灵力用尽，只能拖着重剑前行，这会儿瞧见黑黝黝的中年壮汉正挑着两担水在路边看着自己，诸灵沉来了气，直起了腰，怒目横眉，“看什么？！没见过——”

　　他说话时泄了气，连人带剑翻入了水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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